之前在船上的時候,周芝曾經提起過,保康門外的溫湯同玉湯兩家溫泉莊子,是因為主人落魄,才會拿出來做澡堂生意的。


    桃花一家新近來到汴梁,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打聽這兩家的主人情況還不太方便,倒是之前看周芝提起這事的時候聽語氣是知道底細的,桃花便索性向她打聽了。


    “咳,這件事兒啊,你問我還真的問對了,那家玉湯是我一個表嫂的陪嫁。”


    周芝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對這兩家的鄙夷,如今多少也有點兒臉紅:“我那個表嫂她啊……實在是整個家族裏頭也再找不到比她更,更慳吝愚蠢的了,這不是嗎,本來也沒有多缺錢,看見旁邊兒的莊子靠這個法子賺錢,她便也學人家,還特意修整得比旁邊的溫湯要好上幾分,連名字也要比照著人家的起。


    結果那地方都出了城了,誰會去那泡澡嘛,還要特意套車出去,還要趕在城門關上之前回來,根本就沒什麽生意。畢竟是她陪嫁的莊子,我表哥也不方便多管,她這個人又是那樣……我們也不好說話。”


    桃花看她有些為難地看著自己,趕忙說道:“是這樣啊,沒事的,我預備兩家都看看,挑一家買下來,不用姐姐出麵的。你知道,我們家要種當不歸,我爹娘他們又是有地才安心,所以就想買個便宜一些的莊子,我想那兩個莊子起碼還有個湯池。將來也能更好謀劃。”


    “那也好,我那個表嫂,向來是個沒有眼色的。如果我出麵去問,她說不定反而會想殺熟,等到妹妹看好了,我再去試試她,估計會更好。


    不過桃花,你別看這莊子裏麵的湯池還不錯,但是地方實在是太偏了。再說……若是家大業大的,置辦個莊子還不錯。你們的這店鋪才開張,我看你爹也是個有遠誌的,如今還是不要在這上頭花冤枉錢才好。這個莊子我雖不怎麽懂,可是我看怎麽也要六七千兩銀子。”


    桃花知道周芝說得是大實話。也是真心為她考慮,不禁有些暖心。


    “桃花知道姐姐這是為桃花著想,不過桃花也有自己的打算,不用擔心。那,另外一家呢?”


    周芝看桃花是鐵了心,便也不再操心,做買賣的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這桃花是個有主意的人,她便也不再推脫了。


    “那另外一家就真的是個落魄的了。那片兒山原來是開國伯丁基家的土地。隻不過他的幾個兒子都不成器,這伯位又無實封,又是世襲。等到了這一輩兒就已經是沒了的。


    本來還算豐厚的家業,讓這幾房的子孫爭得你死我活,反倒是不想著自己建功立業,所以如今,都成了破落戶了。這個溫湯,如今就屬於大房的長孫丁明。”


    細細地同周芝打聽了她表嫂的脾氣秉性。桃花叫來了兩個夥計。


    李義是個高高大大的漢子,長相端正老實。讓人一看便很是安心。


    而王祥比李義要矮上半頭,小眼睛小嘴巴,長得十分不起眼,嘴皮子卻十分的利落。


    二人都是原來在辛道做跑堂的,桃花將他們給帶到了汴梁,但是卻沒有多少活兒可幹,雖然每個月的月錢照發,夥食也很是不錯,兩人卻都閑得有些發慌,知道桃花今日要叫他們,都很是積極。


    桃花讓李義提著禮品,去找了周芝表嫂陽含芳手下的管事的,告訴他自家想要買他們家的溫泉莊子,順便問一問價格。


    至於王祥,桃花卻讓他去丁明家的宅子前頭守著,看一看他這兩日每日都做些什麽,是個怎麽樣的人。


    李義聽了桃花的吩咐很是積極,轉身就要去辦,桃花卻告訴他不要著急,隻要找到人,把意思帶到了就好,事情可以一步一步,慢慢地辦。李義聽說自家主子想要買莊子,也很是高興,這下自己可是有事情辦了,尤其是眼看著就到了播種當不歸的時候,恨不能馬上就談成,聽了桃花的話,也隻好無奈地慢慢來。


    王祥聽了桃花的吩咐雖然不太樂意,這樣偷偷摸摸地跟著別人實在是有些憋屈,不過桃花卻很是重視,讓他到時候事無巨細地都說給自己聽。王祥雖然不知道自己這番作為有什麽用,不過既然主子重視也很是高興,特意換上了一身不新不舊的深藍褂子,到了丁家不大的門前的不遠處,順著牆根一蹲,果真沒有任何人注意。


    桃花滿懷著美好的願望,開始了自己溫泉莊子的設計工作。


    直舍人院位於宜昆門內的角樓裏,堪堪挨著了皇宮的東南一角,裏麵的官員都已經一把的年紀,肩背微駝,指染墨跡,看起來是十足的書呆。


    舍人院裏頭房屋狹窄,家具老舊,就如同裏麵的各位舍人一般,上了年歲,疏於管理。


    然而架子上摞得高高的各種奏折文書卻是分門別類,無比地清楚,盡管數量龐大,每個人卻都能夠隨時找到需要的隻言片語。也正是這些外表平凡樸素的官員們,起草了自開國以來的誥敕、召令。


    隻不過當他們放下筆,吹幹紙張上的墨跡,便又成了一個個老實木訥的小小文官,收起了眼中睿智的光芒,如同普通的老者一般,互相閑聊著家中的茶花開出了幾種顏色,頑皮的小孫子賞了自己一身的童子尿。


    方延煜以為,這裏應該是最先洞知著朝廷的各種風雲動態,參透著國家的機密,就連工作之餘的閑談也是家國大事才對。


    看著他還洋溢著光芒與激情的雙眼,上司祝中書搓了搓自己發黃的小胡子,讓他去整理卷宗。


    “這朝廷的風起雲湧豈是你這黃口小兒能輕言妄論的?你啊,還是先理明白這兩屋的折子再說吧!”


    祝中書隻是對著方延煜留下了這麽一句話,便背著手走開了。舍人院的地方不大,各種文書又占了十之八九的空間,十幾個舍人都擠在一間大房間裏頭伏案工作,案頭上堆得滿滿,抬起頭來也是看不見人。另外有兩間更大的房間,中間擺了多排的架子,上麵滿滿當當地擺著過去的奏折文書,一直摞到了房梁上。另外還有一間房間常年上鎖,隻有祝中書的腰間掛著鑰匙,方延煜如今還沒有權利能夠出入,想必是更加機密重要的文件。


    方延煜每日就埋首於這堆滿了奏折的房間裏,不幾日就也變成了發髻淩亂,滿身灰塵的模樣,但是他的眼睛卻是越看越亮,最初他是覺得這些經過了批改,回複,摘錄的文字讓他受益良多,而之後他又發現,這每一張紙的背後似乎又蘊含了官員的目的、嘴臉、派係……而這複雜糾葛的文字,全部都以某種趨勢、信號而被歸類,擺放。


    方延煜越是看,就越是不懂,越覺得祝中書他那在褶子包圍中的眼睛裏,有著自己遠遠達不到,甚至是看不清的智慧。


    而祝坤厚對著日漸疑惑的方延煜,則是終於感到了一點兒滿意了。


    午時已經過了三刻,方延煜還在庫房裏頭,舍人院的位置偏僻,窗子也小,早晚都得點燈才能看清楚字跡。方延煜不忍錯過晌午這會兒難得的好光線,便索性盤腿坐在了架子旁的地上,正對著窗外的陽光。


    他們的位置靠外,朝廷也不管飯,隻是在角樓中有一個灶房,有一個舍人院請來的廚子給他們做飯,隻是舍人院內多是老年人,每日的食物都是淡而無味,煮得寡爛,方延煜在家中被養成的口味實在是無法接受,便每日帶了些點心,對付過這一頓。


    祝中書走了進來,看了看正攤開兩份過去的上奏文書仔細對比的方延煜,滿意地笑了笑,告訴他在舍人院外有人找他。


    方延煜往外走去,心中很是納悶,他在這汴梁都沒有什麽熟人,更何況是皇城大內之中呢。難道是家中出了什麽事情,找到了這裏來?想到這裏,方延煜加快了腳步。


    院門之外是一個小巧的漢白玉池子,裏麵養著三五尾的紅鯉魚,到了初夏,匠人已經灑下了不少的睡蓮種子,如今已經已經長成了茶碟大小,再過兩個月,就能開出白的紅的蓮花出來。


    一個頗為富態蒼老的身影正在池邊來回地踱步,焦急地往院內張望,瞧見了方延煜走過來,往前迎了兩步,卻又站住了在原地,緊緊地看著他的臉,一隻手微微向前伸出,有些激動地顫抖著。


    方延煜有些遲疑地看著來者,隻見他穿著朱紅色的朝服,腰間掛著玉劍、玉佩和錦綬,銀白的頭發夾雜著一些灰絲,蒼老的臉頰依稀能看出曾經的俊朗,此刻老人激動地看這方延煜,臉上不時露出激動、驚喜的神色。


    方延煜心中隱約有所猜測,卻也不敢造次,無論如何,對方是一位官位比他高上許多,方延煜便深深地行了一個揖禮。


    “大人安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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