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臨別時的我已經不便說話,恭敬地向直江兼續施了一禮,朝走廊走去。


    其實我很想對他說:


    “既然我們如此投緣。。。。。。如果你在上杉家感到不如意的話,不如就到我這裏來效力吧,我正需要你這樣的文官。”


    但這話可說不出口,以來以現在的形勢來看,這種趁虛而入的行為隻會讓人徒增討厭,而來,直江兼續對於上杉家忠心耿耿,很難想象他會輕易的轉仕他人。


    我突然心生無限感慨。像織田信長這樣城府極深之人,算計人的程度遠遠超過了我們這些家臣。因此,織田信長所有言行,在樸實(其實就是大腦不轉彎)的越後武士看來,似都是些令人恐懼的陰謀詭計。作為一名大將,織田信長是不是有些裝腔作勢、俗不可耐,且太過於狂妄了呢?但是,直江兼續作為使者去織田信長那裏回複,回來竟遭自己人懷疑,連出入他府邸都遭受白眼,越後武士的器宇亦太褊狹了。


    我一麵想著心事,一麵從酒屋門口向城門口走去。當他回過頭,想跟身後的兩名“特務”說話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大喝一聲:“站住!”


    隻見從剛才的陰暗角落裏跳出兩個蒙麵武士,攔住了我的去路。此時已經入夜,四周一片黑暗,麵目都分辨不出來了。果然有人在盯梢,看來事態有些嚴重。


    “哎,你們要幹什麽?”我一愣,停住了腳步。


    “你叫什麽名字?”對方問道。


    “我,你們是。。。。。。


    “我想起來了,這個家夥就是殺了景直大人的明智!”


    呀哈!想不到竟然被人給認出來了。


    “是,在下的確就是明智右近將監信光,不過兩位有何見教。”說話間,我猛然聽到對方的刀鞘裏隱隱作響,不禁愕然。


    “少囉嗦!管你是誰!我們不想知道這些。”蒙麵人也甚是警惕,與我保持距離,“我們隻想問你,你剛才到酒屋裏,是不是跟直江兼續那個狗東西說話了?!”


    我跟狗說話,那豈不是說我擁有了狗的能力?還是說我就是。。。。。。


    這些人竟如此幼稚!我不禁心頭火起。“我若是不說,你能把我怎樣?”


    “殺!”對方幹脆利落。


    “那我倒要看一看。”我身上流的也是名門武士的血。我努力控製著自己,臉上帶著笑,“若隻因與人相見,一旦傳揚出去,豈不被人笑話!我我行事堂堂正正,絕無非分之為!”


    “哼!你是織田信長的女婿,自然受他的賞識。。。。。。你跟直江兼續來往,肯定是想趁機撈取上杉家的情報。。。。。。此前我還一直不信。”


    “哦。”我似恍然大悟,不禁歎了口氣,“竟還有這樣的傳言!我勸你最好還是有些腦子。早在手取川之戰前我就已經與直江大人認識了。。。。。。嘿嘿,如果直江大人真的是叛徒的話,不要說景虎公了,就是謙信公。。。。。。恐早就把我斬首了。嘿,你方才不是問我去哪裏了?”


    “講!一個字也休要隱瞞!”


    “哈哈,不用我說,你們也能猜得出來。我是去酒屋找直江大人府上問安了。”我毫不畏懼,坦然道來,兩個蒙麵人麵麵相覷。


    剛開始二人還顯得非常焦慮,現在逐漸冷靜了下來。“說,直江大人都跟你講了些什麽?”


    “什麽好說的,無非是些閑言。。。。。。”


    “那也得說!”


    “我要不說,你還想殺了我不成?”


    “當然!”


    “既然如此,看來我是非講不可了。不過,若我在此處丟了性命,倒不用還債了。”我再次壓住燃燒的怒火,笑了,“我主織田信長公讓主公派出人質,直江大人很是惱火。”


    “惱火?”


    “正是。直江大人聽到我家主公的。。。。。。無理要求,不禁怒發衝冠。大人說,寧可在安土城切腹,用自己的腸子在屏風上繪一幅越後地圖。。。。。。”


    兩個人反應不一樣,一個問:


    “直江他真是這麽說的?”


    “你敢唬人?”


    “唬人?我可不願聽這話。我也是堂堂名門武士,難道是一個一看見刀子就嚇得謊話連篇的怕死鬼?我便勸直江大人說,用不著那麽計較,獨自生悶氣,於事無益。。。。。。”


    “哼!”二人又對視一下,點了點頭。


    看見黑衣人的刀子,四周的路人早就嚇得不見蹤影,不過還是有一兩個大膽的渾身哆嗦地躲起來偷聽。


    “少跟我賣關子,快講!”不知何時,兩個蒙麵人的手已離開了刀柄,老老實實地聽起我的話來,真不可思議。


    果真如同直江所言,越後武士身上確有傻愣傻愣之氣。我的憤怒也很快舒緩。“既然二位要問,那我就給你們講一講。首先當好好思量的是,我家主公為何要向我們索要人質?那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他也夠可憐的。你們想,如果他連個人質都沒有索要,就乖乖地締結了和約,一旦傳揚出去,豈不被人笑話。。。。。。畢竟打了敗仗的人是他,他不就像個死要麵子的人嗎?故,我們根本犯不著生氣,隻幹脆拒絕就是。直江大人既然已成了使者,就必須向主公匯報。匯報之後再去拒絕,又有何妨?”


    對方不禁低吟了一聲,“直江大人都講了些什麽?”


    “直江也是恍然大悟,說自己太孩子氣了,居然跟一個好麵子的人較起真來。”


    “好麵子。。。。。。”


    我故事編得相當好,對方完全聽不出是真是假。


    “是啊,直江大人後來笑了,還道,為這麽點小事,完全犯不著把腸子掛在安土城。我們隻需幹脆利落地拒絕就是,這樣,對方就得尋求些別的辦法了。他們提出新的要求時,再向主公匯報也不為遲。反正到時候丟麵子的不是我們,而是織田信長。”


    “有理。”


    “我就告訴直江大人,我要進京,到時也許可以盡微薄之力。”


    “你打算如何盡力?”


    “為了讓我家主公明白越後武士剛正的性子,我打算向我家主公宣揚,就說人質的事既然行不通,就休要再提。當然,直江大人沒有求我做這些事,每次交涉的時候,世間的傳言總能動搖人心。”


    其實我能在織田信長身邊說上多少話,我自己清楚。


    “慚愧,是我們誤會直江大人了。。。。。。”


    說到這裏,我差點笑出聲來。剛才還對他刀兵相向、差點就要將他一刀砍為兩段的兩個蒙麵人,此時竟羞得低著頭去了。


    “哎,別走,我還沒講完呢。”


    “行了,不用講了。”


    “可是,今夜我還要到進城,我要是再碰到你們這樣的人,那可不妙。”


    是啊,我可不敢保證一路上還有沒有像你們這樣的“皇道派”(大正,昭和時代,軍方中的一個門閥,是那個年代,用暗殺手段達到政治訴求的最大代表)。


    “你是想要我們送你一程?”


    “是的。”


    “那沒問題。”一個人使勁點了點頭。另一個人也毫不猶豫,道:“你跟我們來。”


    “其實我們知道明智大人的武勇,能斬殺齋藤大人的人,我們肯定不是對手。”


    “我們已經想好了,如果我們兩個失敗了,那就由他們來行動。”


    這讓我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愧。


    “兩位如此大膽的送我回家,不怕我進城之後過河拆橋,將你們逮捕嗎?”


    “不怕,明智大人是真誠的武士,不會做這種下作的事。。。。。。而且我們在城內還有別的兄弟照應。”


    我更加羞愧了。


    “今夜,我們不僅會送大人回家,而且還會為大人守望,請大人放心。”


    我還能說什麽呢。。。。。。比起早就是老油條的我,一群孩子般的越後武士,既單純又倔強,真是豪爽至極。但隻要他們總是這麽單純,就絕不會答應織田信長所求。


    這可怎麽辦啊?


    兩個武士順著大道大步流星地走,跟在身後的我又嘮叨起來:“多謝二位,就目前情況來看,越後人也當拿出一個決斷,對吧?”


    “是。”


    “我們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接受織田信長的條件,哪些可以接受,哪些必須拒絕,也當心中有數。”


    “我們早就心中有數了。”其中一人粗魯道,“我們勝了,卻什麽條件都不提就撤了兵。這已是最大的忍讓了。”


    “說得好。但是,我家主公卻不認為他輸了,這才是最讓人頭疼的。他一定覺得,要再打一仗,取勝的定會是他。。。。。。這些情況也不能不考慮。”


    “沒有必要考慮!”


    “那麽,仗再打起來。。。。。。”


    “就讓他再嚐嚐越後武士的厲害!”


    聽了這些,我立刻閉上嘴。這些單純的越後武士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失敗。而這正是他們強烈反對送人質的根源所在,看來上杉景虎直江兼續若想說服他們,還不知要費多少苦心呢。


    若是我非要滅己方的威風,長對方的誌氣,無異於磨瑕毀瑜,越後武士那昂揚的士氣就會動搖。


    當夜,我在這兩位的陪伴下進了回到家,給他們各自五貫錢之後就睡下了,沒有對香姬講他們是什麽人。


    半夜起來如廁,我卻不禁大為吃驚:真是重情重義的越後武士!


    都半夜了,兩武士還在旅舍周圍悄悄地守衛。牆角下站一個,屋簷下站一個,仔細數來,起碼又增加了四五條人影。看到這些人影,我反而沒有睡好。他們每個人都堅持道義,當然不能稱之為愚直,如此正直剛毅之風,難道還能在別處見到?


    (好吧!我就是喜歡上杉謙信怎麽樣?如果有什麽得罪的地方,你tm來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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