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a300_4();天海拊掌而笑,說道;


    【善待民眾,真說得太簡單了,大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這話古怪。那我還要做些什麽?】


    【成為天下人!】


    南光坊天海答得太過幹脆、太過隨性了。


    伊達政宗心中震動,道:


    【天下人?。。。。。。等一下!我問你:天下人與征夷大將軍有何不同?】


    心中急切,他連【大師】也不叫了,直接就用上了【你】。


    【征夷大將軍不過是頭銜而已,本身並沒有什麽意義,而天下人就不一樣了,天下人是承受天命,來為天下之人造福的人,為天下之人減輕負擔、賑災救施、興利除害,從而始終躬身實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讓天下之人得以用歡笑度日,心中始終有天下之人,並被天下之人推崇之人,才稱得上是天下人。】


    南光坊天海說到這裏,瞧瞧伊達政宗的臉色,又道,


    【美作守若是三五萬石的大名,也就罷了。以大人如今這般尊貴,而且還存有奪取天下之心,而過沒有這個成為[天下人]之心的話,將來即便上位了,恐怕也會成為天下之人眼中的禍害!】


    伊達政宗被說的啞口無言。


    這個人果然是個不凡的僧人,以自己師父的好友的身份,竟毫不留情地評說美作守的信仰!


    【如何?】


    南光坊天海又問道。伊達政宗甚為焦躁,


    天下人和征夷大將軍兩個稱呼,通常都是相提並論,可先前他並未仔細考慮過【天下人】,也從未想過要成為【天下人】。


    祖父的信仰、父親的信仰、左月齋和不入齋等老人的信仰還有自己師父的訓誡,都不止一次的提醒他,作為大將軍教信徒,要心中有天下,但他卻始終沒有聽進去


    但伊達政宗笑了:


    【我本以為天下人和征夷大將軍是同一個意思,原來竟是錯了。】


    【不!】


    天海搖了搖頭。


    【我並不是說天下人和大將軍兩個詞合二為一的想法有錯。我是說,像美作守這般尊貴之人,心中隻有成為大將軍的願望,卻沒有把天下裝入心中的願望。那是大大的錯誤。】


    【哦,原來如此。】


    【征夷大將軍在平安時代就有,在戰國時代也有,但是,天下人卻不會常有。僅僅隻是把奪取天下視作願望。並不足取。】


    【大師言之有理,政宗受教了。】


    伊達政宗低下頭,鄭重其事的對南光坊天海施了一禮,這一刻,他對天海完全是心悅誠服的。


    【我們接著說,如今四海之內,七道之中,有信仰神佛的,也有一心信仰洋教的人,更有連宗教信仰都沒有。或者隻[信仰]錢和權的淺薄之人。。。。。。】


    【哈哈,大師你說的該不會是我吧?】


    【嗬嗬,美作守大人何出此言呢?我絕無此意,隻是希望,大人如果有奪取天下的想法,就不要和天下之人衝突,眷顧眾生,懷寬恕之心。。。。。。】


    【我有些明白了。】


    【有些明白?嘿!不錯,我還以為你會被我的說教給弄得昏昏欲睡呢。】


    天海的語調帶著欣慰,又有幾分調侃。


    【天下人乃天地之人。大將軍則是天皇陛下給予天下人的頭銜,從這種角度而言,這兩者又沒有矛盾,但可惜的是。除去那些賢明的將軍,很多將軍都是碌碌無為,隻顧著享樂,卻忽視了天下之人的想法。。。。。。一旦大人也有此心,便不能治天下。由了生,由了死。一直到壽終正寢為止,都要不厭倦,不鬆懈。如此一來,美作守才能成為天下人。】


    天海突然變了語調,伊達政宗的目光逐漸明亮起來。


    天海卻一語道破,這天下,還有比這更可怕的眼力嗎?


    【我們如今所麵臨的世道。。。。。。嘿。】


    南光坊天海突然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這讓伊達政宗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如今的世道,完全是乾坤倒置,陰陽不行的!智者欺騙愚鈍,富庶虐待貧苦,強豪棄弱者不顧。。。。。。彼此隻剩下怨恨。怨恨可以產生什麽?會招來什麽?隻有亂世!這些,美作守大人即便年輕,恐怕也深有體會了吧,您是要做[撥亂反正]的大將軍,還要一個人獨享天下,做自己一個人的大將軍?】


    伊達政宗瞪大眼睛,默默注視著天海,好大工夫說不出話來。天海要伊達政宗認同每個人的存在,不斷的提醒他天下的人才是他統治天下的根基,卻又不斷衝擊著他的信念,讓他的內心產生動搖。


    仔細想想,這個和尚真是無禮,語氣也太過分了一些。


    可是伊達政宗沒有生氣,覺得天海完全說中了自己的心思。


    如什麽洞察一個人的好壞以及賢愚與否,伊達政宗早就有這個能力。


    世間有謹守規矩禮儀,卻內心粗暴的人,有聰慧能幹,卻不敢疏忽的人,有誠實剛直的人,有輕薄嚴酷的人。。。。。。可是這個叫天海的和尚究竟是什麽人,他卻看不出來。


    天海有時能遵守規矩義理,說一些讓他感到無比深刻的箴言,有時卻又傲慢,擺出一副瞧不起自己的誌向的樣子。


    有時誠實,有時又令人覺得言語粗暴。這種千變萬化,便是因他過去也有類似的經曆?


    【恕我直言,大師,能個問題嗎?】


    【你我都聊了這麽叫了,不必見外,有什麽話就盡管說吧。】


    【您以前是個武士嗎?】


    【是的。】


    【恐怕不隻是個武士,您恐怕也做過領主吧?】


    伊達政宗對天海的過去經曆越發好奇。


    【不隻是領主這麽簡單,我過去還曾經做過大名。】


    天海麵不改色的說道。


    【大名?】


    【是的,全盛的時候,還一度做到過國主的位置。】


    伊達政宗端起一個茶碗正在喝水,當聽到【國主】這兩個字的時候,一口水全給噴了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他喝水的時候,出於禮貌,臉沒有正麵對著正在說話的南光坊天海。而是旁邊的真田信繁,所以這一口茶水,便準確無誤的噴到了後者的臉上。


    真田信繁頓時就毛了!


    【混蛋!你做什麽?!】


    真田信繁擦了一把臉,憤怒的半跪起身。雙手握著腰間的武士刀,做出一副隨時都要拔刀的姿勢。


    他是真的怒了————


    比起自己的師父,真田信繁對伊達政宗完全沒什麽好感。


    雖說伊達政宗南征北戰,威名赫赫,但這在真田信繁看來。完全沒什麽了不起,完全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等到像明智小五郎這樣真正有水準的兵法名家到來的時候,伊達政宗十有b九是要跪的。


    而且,真田信繁拜在南光坊天海(明智光秀)的門下,所以在感情上,他也支持著自己的【師兄】明智小五郎,對伊達政宗,他始終有一種強烈的敵意。


    而且。最讓真田信繁受不了的是,眼前這個家夥,明明打了敗仗,竟然還一副不可一世的狂妄樣子。


    打了敗仗,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消停一會兒,可你竟然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的,在那張口閉口說什麽奪取天下,這不是恬不知恥嗎?!


    所以這一刻,真田信繁有一種強烈的念頭————


    把伊達政宗摁在地上,狠狠地暴揍一頓!


    看到真田信繁似乎有大人的衝動。南光坊天海喝止了一聲:


    【源二郎!坐下!美作守大人不是成心的,隻是一個小玩笑而已!】


    伊達輝宗也急忙躬下身子,向真田信繁道歉。


    【抱歉抱歉,我剛才嗆到了。所以。。。。。。請您原諒!都是我的錯!】


    【沒事沒事。。。。。。】


    師父既然發話了,對方也道歉了,真田信繁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他放開拔刀的手,坐下。


    倒是一直都不說話的虎哉禪師,看著伊達政宗的動作。心中有些欣慰————


    伊達政宗就是那種【千錯萬錯,就我沒錯】的人,現在竟然懂得認錯了,看來也進步不少嘛。


    【我們接著聊吧。。。。。。美作守大人似乎對我剛才說的話有些懷疑啊?】


    【倒不是說懷疑。。。。。。大師還曾經做過國主?】


    【是的。】


    【那可否告知一下,您在俗家的名諱呢?】


    這裏要多說幾句。


    領主、大名、國主是並不完全一樣的概念。


    領主的範圍最廣,凡是有領地的,從數十石到數百萬石,甚至千萬石,都包括在內,也就是說,凡是有領地的武士,都可以稱為領主。


    大名的上限和領主差不多,但是下限卻是比較高的,織田幕府規定,隻有領地達到一萬石的,才可以稱為大名。


    國主的範圍就更窄了,理論上而言,國主基本上都是大名,但大名不一定是國主,因為國主的領地往往超過一萬石甚至數萬石,數十萬石。在曆史上的江戶時代,能被稱為國主的,都是卓有實力的強藩,而像狹山藩、岸和田藩這樣領地隻有一萬石的小藩,則與【國主】的稱號無緣。


    天海正想說什麽,虎哉禪師突然開口道:


    【政宗,不要這麽沒禮貌,天海大師的過去經曆,你不需要知道。】


    【知道了。】


    天海把嘴閉上,而伊達政宗,也不打算再問下去了。


    心裏卻對天海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難道他以前真的很了不起,那為什麽現在會是一個和尚呢?而且還是雲遊僧?


    【我們接著說吧。】


    人與人的間,若不能一見如故,就不能相交一生。


    這一點,天海從一開始就明白,所以他決定直擊伊達政宗內心。


    可是,伊達政宗竟沒有不快的感覺,實在奇妙。


    【哦。】


    伊達政宗也逐漸虛心起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對眼前的和尚,越來越敬重。


    【所以說。人的心即天地,人心乃是將天地和人聯成一體,美作守,你可明白?】


    【哈哈。大師的話真是深奧。】


    伊達政宗笑了起來,天海也笑了。


    【畢竟是誠實的人,姑且作此想吧。】


    【姑且。。。。。。這麽說,還有深意?】


    【這就叫做天人合一。】


    【是,有理。】


    伊達政宗已經陷入麵對老師的感覺中。頻頻點頭,


    【我曾受師父嚴訓。師父說,碰到困難時,要心中無物,這樣,道理便會顯現,便能心領神會了。心中明澈無物,便可通神明的心。】


    【對!】


    虎哉禪師笑道,


    【政宗你記得很牢嘛。。。。。。但是呢,現在和那時不一樣了。作為天下人,應超越[心中無物]的境界,此後要走在它前邊。】


    【前麵?可否細說一下,我聽不明白。】


    【這是來自唐土的學問,按照《易經》的理解,[有][無]相對,但因為它超越了最初的無,因此也非一般的相對。一般的相對,是敵對,是爭鬥。最多隻能破邪顯正,結果會留下怨恨。愈是將有無對立,怨恨就愈深。。。。。。可是,現在不一般了。】


    【能否詳告?】


    【比如。這裏有木頭。】


    禪師指了指禪堂的建築,說道。


    【木頭。。。。。。】


    【有木頭,就必須有釘子。木頭與釘子,便是相對。木頭與釘子,相輔相成,建造出了禪堂。。。。。。悟出這個道理。便已進了一步。美作守大人在某些方麵,已經悟到了這些,例如,像天海說的,悟出君臣的道,從而體恤家臣。。。。。。可是,若對方是敗軍之將,就有些行不通了。】


    【師父。。。。。。】


    師父在這個時候提起關白,伊達政宗一臉苦澀地坐在榻榻米上,他正因此而苦惱。


    他就是因為打了敗仗,而被迫下台的,這其中充滿了苦澀,到虎哉禪師這裏來,就是為躲避外界的嘲笑和鞭撻。


    難道師父不明白他的心情?這應是無心的言,但還是令伊達政宗相當不快。


    【哈哈,】


    一旁的天海又笑了,


    【提起戰事,似乎讓大人很是不快啊。木頭與釘子,可以建造屋子。而作為敵人的明智小五郎,和美作守大人這樣的人,都很想給對方找麻煩。若是我,就會借此奇緣,發現世上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


    伊達政宗歎了一聲,勉強盯住天海。天海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伊達政宗歎道:


    【這個世上最珍貴的物是。。。。。。】


    【當然是萬世太平。】


    【這正是我所期盼的,但似乎離我很遠。】


    【木頭與釘子,釘子與木頭。】


    天海道,


    【不能隻想到破邪顯正。如此一來,爭執就會加深。美作守大人既向越後出兵,觸犯了幕府的利益,明智小五郎身為幕臣,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美作守在這裏打仗,明智小五郎肯定也會來到這裏。為了天下,美作守大人和明智小五郎以及幕府必須和睦相處。請認定這個道理。若能如此,就沒有怨恨,也沒有憎惡,而是造福天下蒼生。】


    伊達政宗雙眼光芒閃爍。


    正如天海所說,他與明智小五郎二人當前並無衝突,甚至之前根本就不認識,但是意見相左,持刀相見便難免。


    【種子不能自己發芽,要經過大地的孕育。請將這個天下視為大地吧。地有肥沃,也有貧瘠。這意味著,或許天下並非上好的土地,可若因此而任由種子腐爛,卻是最為愚笨。這又是一層。。。。。。】


    【哦,我伊達政宗是什麽樣的種子?】


    【我知道,大人還有那明智小五郎,都是太平的種子。】


    【哦。】


    【話有些過了。或許大人早已明白。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這回,伊達政宗是真正心悅誠服了。(未完待續。)


    ps:好久沒寫超過4的單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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