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峰說起往事,一臉的滄桑,看的陳決心裏不勝唏噓。他唏噓的不是往事不可追,又或是曾經國家動蕩的那段年歲。而是覺得人生,有太多的未知數,往往人們苦心孤詣的設想、設定著什麽,卻被現實無情的擊碎,讓你所有的努力和安排都化成空。人鬥不過天、鬥不過地的,最可憐的是連自己也鬥不過。


    一壇八十年的狀元紅,陳決不知道這壇酒得值多少錢,不過至少他知道像這種東西基本上是無價的。換句話說就是你再多錢也不一定買的到,得看緣分。有緣之人碰上了有緣之人,這壇酒也就成了緣分的紐帶,不用花一毛錢就能喝個痛快。無緣,可能一輩子連見都見不到。


    蘇雲峰和陳決再對飲一杯,二兩一杯,這已經是第四杯了。吃口菜,蘇老頭繼續回憶道:“那會兒中國是真亂,我還是個幾歲的孩子,爺爺死後我父親就帶著我四處逃亡。你想,一個大男人帶著個小孩,多不容易,可我父親從來沒丟下過我一次,一天幾乎十二個時辰都是拉著我的手,連睡覺都不放開。”說到這,他抬手揉了揉額頭輕歎一聲續道:“可惜的是,我九歲那年,新中國還差幾個月就真正成立了,父親死了,死於風寒…其實你肯定也能猜到,病不重,隻是沒錢買藥,也沒地方治,眼睜睜的看著他就那樣咽氣了。那時候小,隻覺得很傷心,後來長大後再回想起來,就會怨天怨地怨這世道不公,認為戰爭成就了少數人,卻犧牲了太多太多無辜的老百姓,不公平。再成熟些後,就會覺得,那是因為父親沒本事,如果他也可以像那些割據諸侯那樣,或者有一身好本事,完全不用像個喪家之犬一樣,帶著條小喪家之犬流浪。嗬嗬,現在呢,則徹底算是明白了,都是命,一個人一種命,命裏注定的事,是自己、別人都無法改變的。”


    陳決很安靜的聽著,不時吃口菜。雖然他不知道蘇雲峰老人家跟他說這些很私人的東西意欲何為,但起碼這些東西應該是真的,一個人再狡猾,再巧舌如簧再五句話三句半是假的,也不會拿自己的父親、爺爺來騙人。陳決就想,權且當作一個故事來聽吧,人年紀大了,總能說出來一些比較有思考意義的故事,對年輕人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精神財富。


    “經曆了這麽多,最後才明白,那種不離不棄的親情才是父親給我最多也是最無價的寶貝,唯一能和命作鬥爭的,也隻有感情。”第五杯酒幹掉,蘇雲峰抬手摸了摸頭發,一般黑一半白。他這明顯是沒有染過的,現在很多年紀大的男人喜歡把自己原本是可以引以為標簽的白發染成黑色,也許是為了讓自己再年輕幾年,或者就是不喜歡白色的頭發。其實沒必要這樣的,陳決就考慮過,以後自己年紀大了,頭發是什麽樣就什麽樣,不去弄它,白也好黑也好,那都是我陳決的,白發多不丟人,黑發多也不代表自己就還年輕。


    “蘇老,這杯我們一起,敬天下所有的父母。”陳決先幹為敬。不自禁的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還好,父親還很健康,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回去看看了,趁父親還能喝酒,跟他老人家多喝幾杯酒。別到時候子欲養而親不待,後悔莫及。


    一壇酒他倆整整喝了四個小時,好酒永遠不會覺得多,但事實是陳決真的喝多了,他真醉了,醉的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謝絕了蘇雲峰要送他回家的好意,陳決一個人花了一個小時才找到小區的大門,終於出去了。都說好酒後勁大,這話一點不假,一開始喝的時候隻覺得口感好而且餘味無窮,可是兩個小時一過,陳決就越來越覺得撐不住,酒已經貌似沒什麽味道了,跟水差不多。酒水酒水,酒喝到後麵就跟水差不多了。


    陳決又花了一個小時才找到了旁邊一座公園的大門,然後走進去後又花了一個小時才坐上石凳。期間他花了一百塊錢買了兩瓶礦泉水喝下,還跟小賣部裏賣他水的老板聊了半個小時的人生。老板笑著邊跟他聊天邊把他錢包裏的錢都拿掉了,不過老板還算有點良心,裏麵的銀行卡和各種證件都沒動,隻拿現金。坐在凳子上搖搖晃晃的陳決看著天空罵了一句:大爺的!然後有個鬼頭鬼臉的年輕人貌似想偷他手機,結果被混沌中的陳決無章法胡亂的一腿給踢個狗吃屎,然後年輕人就慌忙爬起來跑掉了。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陳決又胡亂的掏出手機也不知道按通沒有就對著手機道:“誰啊,老子是陳決。”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隨即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出:“你怎麽了,又喝多了?”


    “哦喲,是春水啊,你趕快來,老子快不行了。”陳決嘿嘿笑道。


    “你在哪裏?”春水。


    “我在啊你都不知道啊,你腦子壞了吧,趕快來,不然我就到你家去上了你。”陳決霸氣彪悍爺們到無敵。


    “……在哪裏喝的酒?”春水顯然很蛋疼,哦不對,應該是咪咪疼。


    陳決思考了三分鍾,然後很深沉的道:“在華元小區喝的,哦我想起來了,我現在就在旁邊的這個狗日的公園,限你三分鍾之內趕到。”


    三十分鍾後,春水氣喘籲籲的趕到公園,然後花了十分鍾終於找到陳決。


    連拉帶拽的把他弄上車,然後春水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茶給他借酒,毛巾給他降溫。陳決躺在車後座上翻來覆去,幸好春水的車空間大,否則根本不夠他指手畫腳的。


    “春水,唱首女駙馬給我聽。”陳決眼神迷離。


    “……都什麽時候了還喝酒,還喝成這樣。”


    “什麽?不會唱?那好吧,換一首那個,那個濤聲依舊。”


    “我覺得唱首酒幹倘賣無最合適。”春水沒好氣的道。給他擦個差不多,便開車往自己家開去。她知道陳決喝的再多再醉都不會吐的,這是他的天賦,所以任他在後座翻滾著胡言亂語,她則專心開車。


    進小區後,春水又是一番連拖帶拽慢慢的把他拖進家裏。讓他洗澡,他死活不幹,賴在春水的床上不下來。也虧得他還記得春水的房間和床在哪,一進門就直撲她的大床,上去後就死活不下來了。春水無奈,隻得把他衣服都脫掉,用濕毛巾給他擦了遍全身。


    一切忙完後已經是晚上十點。見陳決已經安靜的睡著了,春水長舒口氣,渾身是汗的去洗了把澡。她躺上床後已經是十點半了,看著身邊赤身裸體的男人,她有些心疼的給他掖了掖被子,然後輕輕的抱住了他。


    第二天中午十一點,春水正在做午飯的時候陳決醒了。頭不疼,但自己是怎麽來這裏的他根本不記得。隻記得在蘇雲峰家跟他喝了很長時間酒,然後自己迷迷糊糊的就走了,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更別說怎麽會在春水家了,估計自己是混沌中胡亂打通了春水的號碼,然後又胡亂的被春水給弄來她家。其實挺幸福的,喝多了還有個女人來救他,想想都覺得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吃午飯的時候,春水問他怎麽還喝酒,公司不忙嗎?陳決猛扒著飯,含糊的說公司還就那樣,挺好的,昨天是沒辦法推不掉,不然誰願意喝酒。春水搖搖頭,已經懶得教育他了。


    吃過飯陳決悠然自得的抽著煙看電視,依然是更古不變的動物世界。雖然他盯著電視,但心思早已扶搖直上九萬裏了。想著昨天的八十年狀元紅,想著蘇雲峰蘇老頭,想著蘇老頭跟他那番貌似語重心長其實內裏包含著一種他不知道的禍心。蘇雲峰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就像你蒙著眼睛跟人下棋一樣,你根本看不見對手要怎麽弄你,這樣的博弈,如何能贏?或者,蘇雲峰僅僅隻是覺得他陳決值得做朋友?這種可能性也太小了,或者說根本不可能……


    正胡思亂想間,手機響了。二十多條信息同時到達,陳決逐條仔細的看。約莫一個小時後,他終於長籲一口氣,看完了。這麽多信息都是他安插在各處各地的眼線發來的,有的是專門找反水員工的臥底,有的是專門負責在外搜集各方勢力動向的,還有的是專門負責在各大媒體間尋找真實消息的。這些可以說是見不得光的人都是陳決專門安排的,但這些人基本上不隸屬於恒遠,很多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陳決和他們也就是利益上的來往,沒有多餘的感情。總部或者周總,是否知道陳決手下有這麽一批人,陳決不敢確定,但他也沒有和周總明說過這事。而周總也沒有明確表示反對。


    不反對不讚同,意思很明顯就是默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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