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院門那處破了洞的地方露出一張臉來,黑亮的一對眼睛,挺直的鼻梁,緊緊抿著的嘴——鷹子?這小子莫非是貓頭鷹?總愛夜間活動的?


    羅扇走到門前,踮起腳尖才勉強能將臉也湊到那破了洞的地方去,悄聲道:“有事麽?”


    鷹子把手上的東西舉給羅扇看:“紅薯。”


    這“紅薯”二字簡直比芝麻開門都管用,羅扇忙不迭地把門小心翼翼地打開,探頭探腦地邁出去,伸手就要不客氣地把紅薯接過來,卻見鷹子低聲道:“生的,得烤。”


    啊?這大晚上的怎麽烤呢!我說鷹子你做事越來越不讓人滿意了!啥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呢!下回請烤好了送來!


    羅扇撓了撓頭:“這會兒沒法兒烤,麻子嬸若發現了會罵人的。”


    鷹子看了她一眼:“敢不敢跟我來?我有個地方可以烤,不怕被人發現。”


    敢啊,有的吃還有啥不敢的?!鳥為財死人為食亡啊!……不對,怎麽說的來著?……管它的,反正先吃了再說,羅扇擦了個澡早就餓得前心貼後心了。


    當下把院門輕輕掩住,在鷹子的帶領下,羅扇同誌本著為食物事業奉獻生命的大無畏精神毅然決然地跟著人家屁股後麵悄悄兒地走了。


    由於怕被人發現,兩個人走的是暗影處,羅扇對夜間的地形不熟,走起來很是吃力,鷹子索性回過身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帶著她溜著牆根兒一路進了南三東院。


    羅扇心道這下子自己可是夜入狼窩了,堂堂一位少女為了幾個紅薯便進了全是男人的院子……嘖嘖。不理她這廂的胡亂心思,鷹子拉著她一直行至東牆角的柴禾堆旁,鬆開她的手,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去扒拉位於下麵的柴禾棒子,扒拉了一陣,衝著羅扇一招手:“跟我來。”說著一紮頭就鑽進了柴禾堆裏去。


    羅扇橫下一條心,不吃到烤紅薯誓不還西院,便也果斷地跟著紮了進去。卻見這柴堆裏麵居然架出一條中空的通道,大小也隻能容鷹子和她這樣的小孩子爬著通過,因此想必這條通道隻有鷹子知道,東院的大人們是不曉得滴。


    跟著鷹子向前爬了幾步,就摸著東院的東牆壁了,鷹子在牆上摳了一陣,居然把那磚子給摳了下來,想是這磚早就鬆動了,被他發現後仍舊偽裝在這裏。一連摳掉了十幾塊磚,便又形成個小洞,鷹子帶著羅扇從牆洞裏鑽出去,眼前豁然一開。


    “這是什麽地方?”羅扇抻著筋骨四下張望,卻見兩人正身處於一間沒有窗戶隻有門的、不大不小的石屋中。


    鷹子一邊將磚往回填一邊答道:“這是府裏一處廢棄的小庫房,所以牆上沒有窗子隻有一扇門,平時幾乎沒有人到這附近來,我常常夜裏到這兒來玩兒。”


    羅扇笑起來:“這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跑到這兒來能有什麽玩兒的?”


    鷹子也不答她,將磚子填好後從懷裏掏出打火鐮打了兩下,將地上一堆柴火點燃,道:“冬天的時候晚上睡覺太冷,我就自己躲到這兒來生火取暖,別人發現不了。”


    羅扇湊到火堆旁蹲下,伸手過去烤火,道:“冷了就同大家擠一擠啊,我們就是這樣熬過來的。”


    鷹子看了羅扇一眼,硬聲道:“我們是男人,當然不能同你們女人一樣擠在一起睡。”


    羅扇心道也是,這鷹子長得這麽俊,萬一被哪個色大叔看上起了壞心,趁大家擠在一起的時候吃他豆腐……嘖嘖嘖嘖。


    鷹子自然不會明白羅扇此刻那猥瑣淫.糜的心理活動,隻管把挎囊裏的生紅薯取出來穿在枝子上烤:“這裏不是土地,沒法兒把紅薯埋在火下烤,就這麽湊合著罷。”


    羅扇伸手接過兩根枝子幫忙烤,笑著道:“湊合?這已經很好了,做夢都吃不到現烤出來的香噴噴的紅薯呢。”


    鷹子隔著火焰看了她幾眼,抿著嘴沒有再吱聲。羅扇也看了鷹子幾眼,覺得這個小正太有著比同齡人成熟得多的心理,古人早熟她知道,但這個小子今年才十二、三歲吧?就已經懂得投人所好用食物來取悅她了,這要是年紀再大一些可怎麽得了?不曉得要有多少個小姑娘拜倒在他的挎囊下了!


    羅扇不由對鷹子的家庭產生了一絲絲兒的好奇,便問他道:“記得你曾說過你爹身上有疾,不能下地幹活兒,那你們一家要靠什麽過活呢?單憑你二舅家每年給點糧食隻怕撐不了多久罷?你自己掙的錢也有限呢。”


    鷹子用枝子撥了撥火,道:“我爹給人拾糞,我娘織布,勉強能度日。”


    “你多久能回家一趟呢?”羅扇捏了捏枝子上的紅薯,火候還差得多。


    “每七天可以回去一個時辰。”鷹子答道。


    “咦?怪了,為何你能出府,我們卻不能出府?”羅扇想起這麽個問題來。


    鷹子看了她一眼:“你今年才八歲,出府走丟了怎麽辦?府裏規定下人不到十三歲是不許出府的。”


    “這樣啊……”羅扇意識到自己今年才八歲,連忙改了語氣,“那麽說你今年已經十三歲囉?比我大四歲耶!”


    “是五歲。”鷹子更正道。


    “哦……”羅扇吐吐舌頭——天知道一個怪阿姨做這樣可愛的表情會不會被雷劈?


    一時沒了話說,羅扇將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烤紅薯上,鷹子大概覺得兩個人都不說話有些別扭,便沒話找話地道:“你會用竹子編東西?”


    “對啊。”羅扇點頭。


    “會編什麽?”鷹子問。


    “會編很多啊……”羅扇看了看他,“不如這樣好了!你幫我弄些竹片,我給你編個小簍簍裝紅薯怎麽樣?”這樣的話下回他就可以多帶些紅薯來烤了,羅扇算盤打得很精。


    “……好。”鷹子撥弄著火堆,“這幾天怎麽沒見你去取柴了?”


    “彩雲姐不在,我替她淘米,就用不著去取柴了。”羅扇看了看自己被淘米水泡得日漸光潔的手。


    “……哦。”鷹子待了半天才吐出這麽個字來。


    在羅扇殷殷目光的期盼下,六個大紅薯終於烤得熟了,鷹子把最大的一個遞到羅扇的手上,羅扇也不客氣,血盆小口一張,吃了個不亦樂乎。


    鷹子看著羅扇風卷殘雲般地連吞了兩個大紅薯,小肚皮都漲起來了,便把剩下的四個裝回挎囊,然後遞到羅扇手上:“這個你拿著,餓了吃。”


    羅扇有點不太好意思:“這不太好罷……”好不好的反正是伸過手去接了,然後挎在自己身上。


    鷹子起身拍拍衣上的灰:“你喜歡吃,我過兩天還給你拿。”


    “喔。”羅扇也跟著站起身,“謝謝你。”


    鷹子沒看她,用腳把火踩滅:“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羅扇把挎囊藏在衣櫃裏,用自己的衣服遮住,舒舒服服地躺上鋪去,睡了穿越以來的第一個飽飽的覺。


    第二天鷹子就把羅扇要的竹片悄悄送來了,翠桃很是高興,因為這一次鷹子是替她取的柴禾,心道羅扇被派去淘米倒也不全是壞事,至少她和鷹子能見麵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了。翠桃當然不知道羅扇和鷹子“暗通款曲”的勾當,兩個人隔三差五地就在那間廢棄的小庫房約一次會,約會內容當然除了吃還是吃,以至於連羅扇本人都有些擔心鷹子二舅家的紅薯存貨到底能供養她到幾時。


    這一次鷹子終於帶了紅薯以外的東西來,用羅扇編的小竹簍裝了四五個大土豆,羅吃貨照樣吃得腮幫鼓鼓。


    鷹子看著羅扇心滿意足地抹著小嘴兒,垂了垂眼皮兒:“我娘誇你手巧。”


    “喔?”羅扇看了看地上的小竹簍,眯眼兒一笑,“替我謝謝伯母誇獎。可惜竹片太少,否則還能編個笸籮送給她裝針線。”


    鷹子看向她,很是認真地道:“我家後麵就有一片竹林,改天我回去多砍些竹子來。”


    羅扇也認真地看了他一陣,道:“鷹子,我們兩個合作,好不好?”


    “合作什麽?”鷹子問。


    “你每次回家以後去砍多多的竹子削成竹片,我用竹片編筐子編籃子,然後你拿回家,請伯父拿到街上賣,賣得的錢你們要七成,我要三成,你看怎麽樣?”這個想法羅扇思量已久,經過近些日子的觀察,她認為鷹子足可信任,而鷹子的老爹身體不好,也正適合擺個攤兒邊歇邊做買賣。


    鷹子黑黑的眼珠兒在羅扇臉上盯了一陣,半晌方道:“我們五成,你五成。”


    “你別跟我爭了,”羅扇笑起來,“你們又出力又出竹子,還管刮風下雨的上街賣,要七成還算少的了,你要是不同意,這事咱們就作罷。”


    鷹子垂眸沉默了片刻,終於點頭同意。


    於是羅扇每晚就有了事幹,等翠桃她們都睡下後,先去廁室擦個澡,然後就搬上小馬紮子坐在院子裏,借著月光編竹藝。有月亮的晚上還好些,若是逢上陰天多雲,羅扇也就隻好放草泥馬咆哮兩聲收攤睡覺。


    已經編出雛形的半成品,櫃子裏藏不下的羅扇都讓鷹子放在了那間小庫房裏,而鷹子每次出府回家背上也總背著很大的竹筐,東院的人都以為那是他從家中帶來的,事實上這筐子裏裝的全是羅扇編的玩意兒,一個套一個,每周差不多都能帶出去二十來個成品。


    彩雲成親回來,麻子嬸正愁著怎麽安排人手——畢竟羅扇那小丫頭淘米這活兒幹得很是不錯,又隔三差五地編個竹製的小箱小匣孝敬她,不好再讓她回去幹雜活兒,偏巧院中有個嬸子不小心摔折了腳腕子,需在家調養個一年半載,麻子嬸就順水推舟地讓彩雲頂了那個嬸子的缺,羅扇也就可以繼續留在淘米這個位子上發光發熱了。


    天氣越來越暖,轉眼已是濃春時節,羅扇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跟著大地萬物複蘇了。曬著暖暖的太陽,哼著那一世的流行歌曲,羅扇同誌的心情像小麻雀一樣歡躍開心。鷹子老爹那裏傳來了抗戰勝利的好消息——羅扇編的竹製品在他們街坊間賣得很好,已經開始供不應求了。畢竟春天到了嘛,蜇伏了一冬的人們都跑出來逛街,客源就大大地增加了,羅扇小小的腰包也漸漸鼓了起來——雖然裏麵裝的都是一文一文的大銅錢兒。


    到了三月末的時候,羅扇點了一點自己的總財產——五百大錢咧!距贖身的目標又近了一步不是嗎?


    深呼吸,握握拳,我羅小扇子穿越後的幸福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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