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進、方一藻兩個人上次前來鬆山城的時候,大概是一個月前,到此時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再來鬆山城,卻發現了許多明顯的不同。


    鬆山城南門外三五裏內好幾處駐兵的墩、台,已經被拆得一幹二淨了,拆下來的石料也全被搜刮一空,那些原本駐兵的墩台處,現如今隻剩下了一片白地。


    方一藻先前在寧遠城裏聽說過有關的傳言,當時他還以為,這又是祖大壽及其麾下各城守將,為了搞垮楊振而散布到後方去的謠言。


    然而,到此一看,才知道楊振駐紮的鬆山城,真的這麽幹了,而且幹得這麽徹底,不僅完全棄守了鬆山城周邊的外圍防線,而且還把當年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物力才構築起來的那些墩堡敵台全給拆了。


    這個情況,看得他心裏莫名地感到不快。


    他是坐鎮寧遠的遼東巡撫,按理,鬆錦防線上的一舉一動都應該向他報備,經他允許才可以行動。


    楊振不向錦州城裏的祖大壽報告也就罷了,可是不向他這個遼東巡撫報告,就擅自拆除鬆山城外圍防禦工事,卻叫他極不舒服。


    而這一點,也正是他這一回初見楊振的時候,借故發作他一番的根本原因。


    卻說楊振領了旨意,陪著楊朝進和方一藻等人繞過正在修築的南門棱堡甕城,沿著可以設計的旁門左道,進了鬆山城。


    一路上,楊振趁機向楊朝進和方一藻解釋了增築甕城的決定,以及增修甕城石料的來源。


    增修甕城,當然是需要大量銀子的,而這些問題,正該是方一藻這個遼東巡撫和楊朝進這個監軍內臣解決的問題。


    楊朝進聽了楊振的解決辦法,當即連連稱讚,對楊振拆東牆補西牆,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的做法十分稱賞。


    這樣的事情,如果層層上報,請求遼東巡撫衙門給予財力方麵的支持,或者請求朝廷給予財力方麵的支持,那麽到最後,一定是不了了之的下場。


    方一藻一路走,一路看,直到看了新修的甕城,聽了楊振的解釋,注意到了甕城石料的來源,方才恍然大悟,臉色也才好看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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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楊振若非自作主張,而是把問題報給了他這個巡撫,除了眼前這個方法之外,他也不可能有別的更好辦法。


    到最後,遼東巡撫方一藻也隻能是暗自歎著氣,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眼前的現實。


    等到一行人終於抵達了下榻的真武廟,原本還想著借機提出此事再敲打敲打楊振的方一藻,徹底偃旗息鼓,對此事提也不提了。


    鬆山城東北角上的真武廟,是楊振預備給楊朝進的監軍內臣駐地兼官署。


    楊振領著鬆山城的眾將簇擁著楊朝進和方一藻到了這個地方之後,楊朝進又當眾宣讀了兵部對跟隨楊振出擊敵後的那些鬆山將領的獎掖。


    第一批,當然是那些跟隨楊振一起渡海出擊敵後的將領,包括呂品奇、李祿、張臣、張國淦、潘喜。


    其中鬆山參將呂品奇,出擊敵後有功,由參將擢升為副將,仍領所部兵馬駐防鬆山,由總兵官楊振節製。


    征東先遣營遊擊李祿,出擊敵後有功,由遊擊擢升為征東先遣營參將,相應職司由總兵官楊振酌情任用。


    征東先遣營守備張臣,出擊敵後有功,連升兩級,由守備擢升為征東先遣營遊擊,相應職司由總兵官楊振酌情任用。


    張國淦和潘喜兩個人,也從之前的千總官連升兩級,一躍而成為了征東先遣營的都司。


    征東先遣營的營製編成,與其他募兵而成的經製營頭全不一樣,所以兵部也並沒有在給這些人的獎掖文書和官憑之中,明確界定他們新的職分。


    凡是涉及到征東先遣營職司的,一概以“相應職司由總兵官楊振酌情任用”這樣的話而代之。


    僅憑這句話,不管崇禎皇帝或者兵部授予了這些人什麽樣的武職或者官銜,他們都仍然是楊振的部下。


    楊朝進宣讀的第二批,則是留守鬆山城的征東先遣營將佐,包括了張得貴、潘文茂和王守堂三人。


    其中征東先遣營參將張得貴,以留守鬆山有功,由參將擢升為征東先遣營副將,相應職司由總兵官楊振酌情任用。


    征東先遣營兩個年紀比較大的千總官潘文茂、王守堂,同樣以留守鬆山有功,由千總而連升兩級,一躍成為征東先遣營裏的新晉都司之一。


    對於他們三個人的拔擢,自然是楊振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有意安排。


    張得貴就不用說了,作為楊振曾經手下排位第一的將領,打仗的本事雖然一般,可是貴在忠心耿耿,同時任勞任怨,又很得軍心。


    最重要的是,他還是楊振最早的那個廣寧後屯衛圈子裏的靈魂人物,是楊振在鬆山官軍之中的基本盤。


    這樣的人物,在整個征東先遣營裏麵,就像是一個壓艙石,或者說是定海神針一樣,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的功勞不在於跟著衝鋒陷陣,不在於殺敵俘獲如何,而在於幫著楊振打理營務,穩定後方。


    張得貴的地位和作用如此重要,那麽他的職銜就不能長期低於夏成德、祖克勇、呂品奇等人。


    尤其當楊振的基本盤裏,那些小字輩的人物,比如李祿,都已經做到了參將位置的時候,張得貴仍然停留在原來的職銜上就不好了。


    而且對於他現在擔著的總兵府協理營務處的職司,也是不利的。


    楊振要提高協理營務處的地位,樹立協理營務處的權威,首先就要從提高張得貴的地位著手。


    所以,不管是出於公,還是出於私,楊振都不能落下了張得貴這個自己麾下的老夥計。


    相應的是,等到這一次朝廷封賞的結果宣讀出來,在座的眾將並沒有人對張得貴的晉升感到意外。


    不管是鬆山城原有的將領,比如夏成德、呂品奇,還是征東先遣營裏的諸將,包括祖克勇、徐昌永、李祿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於對潘文茂和王守堂的拔擢,當時引起了一些人的驚歎。


    鬆山官軍裏的眾將,許多人知道楊振十分重視製鐵所和彈藥廠的作用,十分重視火器的改良和采用。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楊振會對先遣營轄下的匠人重視到了這個程度。


    這些人一沒有跟著橫渡汪洋,二沒有在陣前放槍放炮,就是留在鬆山城裏煉鐵製藥,也能與陣前立功一樣獲得晉升封賞。


    對此,楊振絲毫不做什麽解釋,他就是要以這樣的方式,在鬆山官軍之中,尤其在征東先遣營裏麵,樹立起這樣的導向,或者說營造出這樣一種氛圍——凡是能夠改良火器的,與陷陣殺敵一樣有功必賞。


    潘文茂與王守堂兩個,由於職級較低,沒能出現在迎接朝廷傳旨欽差的場合,但是楊振相信,他們兩個晉升的消息傳開之後,彈藥廠、製鐵所必定士氣高漲。


    第二批獎掖的兵部公文宣讀完畢以後,很快楊朝進就宣讀了第三批,其中就包括了人在現場已經有點望眼欲穿了的俞亮泰、仇震海兩人。


    當然,整個第三批的名單裏邊,包括了三個人:


    遼海義勇俞亮泰於敵後起兵響應,且殲敵有功,今特準楊振所請,以其所部編入征東先遣營,任該員為所部船隊都司;


    遼海義勇胡大寶於敵後起兵響應,且殲敵有功,今特準楊振所請,任為蓋州灣守備,歸總兵官楊振統率指揮。


    前東江舊部仇震海幡然悔悟、棄暗投明,且能率遼河口舟師來歸,其一切過往,概不追究,今特準楊振所請,任為錦州灣海防遊擊,其部編入征東先遣營,歸總兵官楊振統率指揮。


    俞亮泰、仇震海留到了最後才宣讀,讓兩個人的心情先是沉到了最低處,然後突然之間又翻轉了過來,直令在場的兩個人不由自主地長出了一口氣。


    尤其是仇震海,是以被俘投降的俘虜身份,跟著楊振回到鬆山城這邊來的,雖然之前楊振已經向他保證過了,但是大明朝的事情,可不是一個鬆山城的團練總兵說了算的。


    萬一他的那些前科,不被一貫清高自大的大明朝廷官員們接受,比如說不被兵部考功司或者武選司的官員們所接受,那麽楊振說得再好,也是口惠而實不至。


    一旦如此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畢竟,他總不能一直以楊振的私人部屬身份,在鬆山城長久立足下去吧。


    他是一個人,那也就罷了,楊振調離了鬆山,他跟著隨行即可,問題是他從田莊台那裏帶出來老老少少上千口子人,這些人可不能一直作為黑戶存在下去。


    是以,直到楊朝進的口中念出了他的名字,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對他來說,是遊擊,還是參將,並沒有根本的區別,根本的區別在於,現在朝廷承認了他們的存在,並且一切過往,概不追究。


    從此以後,他和他的家族,以及他從滿韃子那邊帶回來的老弟兄們,再次獲得了大明朝官軍的正式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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