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祖大壽親自來一趟,也不光是為了向楊振通報滿韃子國內的這些消息。


    所以,兩個人的話題很快就又轉到了接下來遼西遼東的戰局布置上麵。


    祖大壽問道:“老夫聽說,朝廷叫你開鎮旅順口,要你執行東攻西守之方略?”


    自從洪承疇以薊遼督師的身份出關北上,移駐寧遠城以後,朝堂上對於遼東戰事的各種安排,就開始陸陸續續地傳到鬆錦軍前了。


    這些安排,根本瞞不住祖大壽這樣的人物,而且也沒有必要去瞞他了。


    因此,楊振開誠布公地對他答道:“沒錯。這正是小子對天子提出的建議。關外的局麵,非如此則不足以扭轉。我們若隻是止步於遼西,則將始終處在被動挨打的地位。”


    祖大壽聽了這話,重重地點了點頭。


    對於楊振所說的這個情況,他在山海關外這麽多年,又豈會一點沒有洞察?


    隻是以前,他從來也沒有敢於這樣設想過,可以從遼西派出一支兵馬橫渡遼海,深入敵後打下複州,打下金州,最後奪取旅順口。


    他從來沒有想過遼東的仗可以這樣打,而且直到現在他也不相信這個事情真的能成功。


    當然了,祖大壽心裏知道,類似這樣的事情並非沒有先例。


    早在天啟年間的時候,的確有人這麽幹過一回,那個人叫毛文龍。


    可是,毛文龍後來是什麽下場呢?曾經煊赫一時的東江鎮又在哪裏?


    而且即便沒有毛文龍沒死,東江鎮沒有敗亡,若叫祖大壽率軍去海對麵的敵後作戰,他也沒絕不會去。


    因為他的家族及其麾下部將們的產業,都在遼西,都在關寧鬆錦這一帶。


    他是遼西目前這個局麵下的既得利益者,又豈能舍棄了眼前的這一切,而奔向完全不可預測的大海對岸?


    所以,即使他曾經一度想到過可不可以在敵後開辟新的戰場,以便減輕遼西防禦的壓力,那也隻是一閃念而已。


    誰去都可以,反正他的遼東軍不會去。


    祖大壽有了這樣的想法以後,久而久之,繞到敵後另辟戰場的戰略,也就漸漸從他的視野之中徹底消失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這個屢屢給他“驚喜”的楊振,竟然在最得皇帝信重,最有可能取代自己的時候,主動向皇帝提出了要率部移防到金州旅順去的建議!


    對祖大壽來說,楊振移防到所謂金海鎮去這件事,比起崇禎皇帝封他為錦義伯,更讓他感到由衷的高興。


    祖大壽在錦州城中眼睜睜地看著楊振立下一個又一個耀眼的戰功,快速地崛起於自己的身邊,這讓他充滿了對未來的焦慮。


    崇禎十二年十月裏滿韃子大軍圍攻鬆山城的時候,鬆山城北邊不遠的錦州城,還有鬆山城南邊不遠的杏山城,皆有重兵駐守,但卻沒有一兵一卒前去救援鬆山城。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奇怪的局麵,可以說,就與祖大壽本人及其麾下諸多部將的這種複雜心態直接相關。


    他們自己不想跟滿韃子的大軍死磕,同時也不希望別人在與滿韃子的死磕中取得勝利。


    楊振要是再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打了勝仗,叫他們這些人情何以堪,叫他們如何對天子,對朝堂,對天下人,尤其是遼東父老交代?


    且不說楊振及其部將們會不會取代他們,朝廷會不會問罪他們了,就光是楊振打了勝仗之後有可能得到的封賞,就足以叫他們如坐針氈了。


    遼西一共就那麽大點地方,若是再分出幾個城池給楊振,他們還混個什麽勁兒呢?


    所以,當滿韃子大軍圍攻鬆山的時候,這些人幹脆袖手旁觀,都在坐等著鬆山城破的消息傳來。


    然而楊振的應對再一次把他們驚得目瞪口呆。


    在鬆山城已經被重兵圍困的情形之下,這個楊振竟然還敢派出主力人馬,出城去打滿韃軍隊的伏擊。


    從那以後,楊振接二連三搞出來的各種天馬行空的打法,更是讓他們這些人事後覺得匪夷所思。


    當塔山的劉周智、連山的祖大名,將楊振、祖克勇一行在赴京師獻俘路上途徑城中的情況報告給錦州城裏的祖大壽以後,這些人更是被震撼到了。


    就連一直對楊振看不上眼的祖澤遠、吳三桂這種祖家軍裏的少壯派,也閉嘴了。


    不管對楊振的快速崛起,有多麽羨慕嫉妒恨,到了如今,他們都不得不承認楊振確實比他們厲害,同時也開始懷疑其滿韃子的戰力了。


    從此,沒人再說楊振所部的連戰連捷是謠傳了,也沒人再說楊振所部的成功是僥幸了。


    畢竟多鐸、屯齊、伊爾登、圖爾格、金維城、佟圖賴、吳守進等等這些人,先是活生生地被綁著押送京師,最後變成了一顆顆猙獰的首級被傳首九邊了。


    尤其是對於他們這些沒少幹殺良冒功之事的人物,他們可以不相信首級,因為首級不會說話,可以造假,但是他們不能不信活人。


    你盡可以說石廷柱中伏身死是謠傳,楊振奪占複州等地是謠傳,可是當多鐸這些人活生生地出現在塔山城中,出現在連山城裏,出現在劉周智、祖大名眼前,這一點卻是沒法造假的。


    所以,當劉周智、祖大名他們把親眼所見的情況報告給祖大壽之後,祖大壽及其錦州一帶的部將們全都傻了眼,覺得這一回他們的麻煩大了,楊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崛起的勢頭再也遏製不住了。


    兩相比較之下,他們意識到這一回押錯了寶,楊振及其部將們有可能拿走遼西更多的城池以及總兵職位。


    與此相應的是,他們對於滿韃子大軍的看法也發生了變化。


    這還是過去的滿韃子嗎?


    怎麽遇上了楊振的人馬,這些滿韃子就成了軟殼蟹了呢,怎麽就這麽不經打呢?


    正當以祖大壽為首的遼東軍將領們憂心忡忡,不知道遠在京師的朝廷會怎麽重新調整遼西局麵的時候,他們得到了祖大壽因功被封為錦義伯的消息。


    與此同時,他們也得到了楊振被分封為金海伯,並將離開遼西,移防旅順金州等地的消息。


    這個消息的到來,對錦州諸將來說,簡直是喜從天降一般。


    這個比大淩河以北的滿韃子更令他們忌憚,更令他們無法接受其存在的對手,突然自請離開,這世上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好事了。


    再接下來,祖澤潤以自己的方式寫給祖大壽的書信,輾轉送到了錦州城中,祖大壽看了以後,一個人在書房裏獨自悶坐了一整天。


    他想起了楊振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突然覺得楊振或許是對的,至少當時楊振向他描述的黃台吉的隱疾是對的。


    滿韃子這才剛剛立國,剛剛有了點得天下的苗頭,黃台吉就病了,而且不僅黃台吉病了,他那個已經成年而且強悍的長子居然死在了他的前麵。


    這可是一個不祥之兆。


    當然了,祖大壽也知道,黃台吉還有別的兒子,可是他更加清楚,黃台吉剩下的兒子年紀都很幼小,大一點的也不過才數歲而已,一旦黃台吉死了,滿清國內必生大亂。


    若是那個德高望重的大貝勒,即禮親王代善還在,那麽或許滿清國內還能穩定下來,可是這個代善也死了。


    還有那個曾經威風八麵不可一世的豫親王多鐸也死了。


    在祖大壽看來,這可不是一副天命所歸的樣子啊。


    再想到楊振既然要走,那跟自己也就沒了利害衝突,反倒是楊振所說的東攻西守,實際上對自己最為有利。


    一旦楊振在遼海對岸站穩了腳跟,滿韃子一下子就有了心腹之患,還會再來遼西來侵奪不休嗎?


    正是有了這樣的想法,祖大壽方才決心與楊振好好談一談,於是便有了這場正月初四之會。


    “很好。對你的想法,老夫將全力支持。你去了那邊,老夫與你就是一損俱損,唇亡齒寒了。你在那邊打得越好,老夫在這邊才能穩如泰山。所以你放心,老夫今後絕不會掣肘與你。”


    祖大壽這話,說得楊振心裏一陣腹誹不已:“今後不會掣肘於我,那意思就是說以前一直都在掣肘於我吧?”


    楊振心裏腹誹著,但是嘴上卻什麽也沒說,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這個時候,就聽祖大壽接著說道:“你打算何時移防?”


    “就這兩天,小子會先派一部分人馬輕裝簡行,踏冰過海。剩下的,要等海上冰層消散一些,可以通航之後,才能大舉東渡。”


    楊振倒是沒有保留,直接把自己的大致安排說了出來。


    祖大壽聽了之後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片刻後說道:“有什麽需要老夫幫忙的,你盡管開口,你去旅順金州,等於是為老夫牽製了滿韃東虜,這一點老夫心裏是有數的,也是領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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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既然這樣的話,小子這裏正好有幾個請求,請祖大帥認真考慮。”


    楊振聽了祖大壽的話,絲毫也不客氣,立刻笑著向祖大壽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當然了,他說的話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建議。


    “一個是,請大帥分出一直兵馬北上,去守義州。義州城雖然殘破不堪,可是任其荒廢下去,絕不是長久之計。大帥若不派人去守,滿韃子則會派人去守。


    “滿韃子一旦重修義州城並在義州駐屯,今後他們在鬆錦軍前就有了一個既近便又穩固的後方。對鬆錦二城來說,那絕對是一個噩耗!到時候,滿韃子從義州到鬆錦,簡直是抬腳就到,若如此,則鬆錦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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