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這麽詢問了以後,包括呂品奇在內的諸將,一時間皆意識到,滿韃子這樣圍城,事實上等於是分散了兵力,並不利於對複州城的強攻。


    而且這樣圍城,也相當於是將城圍死了,城中人逃無可逃,隻有拚死一搏,同樣不利於強攻硬取。


    片刻過後,金海東路協守總兵官祖克勇突然說道:“都督,莫非滿韃子這麽做,乃是故技重施,仍舊打著圍點打援的主意?滿韃子是想以複州城為釣餌,引金州城甚至旅順口的我軍人馬自投羅網?!”


    祖克勇這麽一說,在座的其他將領如張臣、李祿、徐昌永一時皆麵露驚容。


    “都督,如果滿韃子的大軍隻是想強攻硬取複州城,想在短時間內拿下複州城,然後以此為後方,繼續向南進軍,那倒沒有多少可擔心的!”


    一陣驚愕過後,張臣若有所思地說道:“滿韃子強攻堅城的打法,咱們在鬆山城內早已經領教過了,無非是先用重炮猛轟,然後再派出精銳的馬步軍猛衝。


    “滿韃子這樣的戰法,咱們已有了應對之道,咱們在鬆山城內的時候都不怕它,何況在今日之複州城呢?


    “如今複州城內糧草充足,彈藥不缺,若他們仍舊這樣打,打上兩三個月,乃至三五個月,也未必能能吃得下!”


    說到這裏,張臣的神情語氣突然一轉,歎口氣說道:“怕隻怕,滿韃子如同祖總兵說的那樣故技重施,繼續搞圍點打援的把戲!


    “一旦中路許總兵,尤其是南路張總兵聽說都督被圍在了複州城中,即便明知是計,恐怕也一定會冒險率軍來援的啊!此點不可不慮!”


    張臣說完了這番話,滿臉的憂心忡忡。


    而他所說的這些話,聽得在場諸將無不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但卻一直都在傾聽的李祿,突然離了座位,單膝跪在地上,衝著楊振抱拳說道:


    “都督,卑職有個請求!請都督你務必答應!”


    李祿這麽一說,眾人更是一驚,不知道他要提出什麽樣的請求。


    而楊振見他如此,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說道:“你說。”


    “卑職懇請都督盡快出城!”


    “什麽?!”


    “出城?!”


    “現在怎麽出城?!”


    李祿的話音剛落,呂品奇、祖克勇、徐昌永一時忍不住叫了起來,都沒想到李祿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來。


    包括楊振自己也有點意外。


    楊振雖然想到了圍點打援的極大可能,但卻並沒有過自己在這場圍點打援戰事當中的作用。


    他以為李祿或許是自請出城夜襲敵營,或者請求派人是出城突圍,向金州以及旅順口通報消息,叫他們不要中計之類的呢。


    沒想到,李祿所說的,卻是叫自己出城。


    當下吃了一驚的楊振,也跟著其他人一起驚呼道:“什麽?你是叫我出城?!”


    “正是!”


    麵對眾人的驚呼與不解,李祿臉色凝重斬釘截鐵地說道:“唯有都督在外,才能主持全軍!若複州城被圍死,內外不通消息,金州軍旅順軍知道都督困在城中,必然前來救援。


    “一旦如此,則我全軍必將落入滿韃子的算計之中。然而沒有都督的臨陣指揮,援軍北上,必然失敗!而金州軍旅順軍一旦失敗,則金海鎮大事去矣!


    “到時候,我輩就算是守住了複州城,還有什麽意義呢?所以請都督務必早下決斷,就在今夜出城,遲則我金海鎮全軍危矣!”


    李祿說到了這裏,見楊振仍是一臉猶豫疑惑的模樣,立刻改單膝跪地為雙膝跪地,再次鄭重說道:


    “卑職請都督出城,純粹是為金海鎮大局考慮,而不是擔心我們守不住複州城,複州城雖是我金海鎮之門戶,但卻並非關乎我金海鎮生死存亡之根本要地,守住守不住又能如何?


    “但若都督你在城中,則複州城反而成了必守之地,如此,金海鎮之全局都將受製於複州城之得失,卑職雖兵法不精,但也知道這是舍本而逐末啊!”


    李祿鄭重其事而又心急火燎地說完了這些話,在場的其他人,也大體明白了他的意思。


    尤其是張臣依然醒悟過來,當即與李祿一樣,跪在了地上,對著楊振說道:“都督,李副將所言,讓卑職恍然大悟。都督若留在複州城中,不管都督願意不願意,金海鎮這盤棋就隻能圍著複州城來下。唯有都督出城,才真是龍歸大海!”


    到了這個時候,祖克勇也明白過來了,當下也跟張臣、李祿一樣,突然跪在地上,對著楊振說道:


    “沒錯,卑職也請都督盡快出城。都督若執意留在城中,金海鎮五路兵馬就隻能圍著複州城轉,我們金海鎮的這盤棋,就活不起來。


    “到時候,中路、南路乃至袁總兵的西路,也將因此而群龍無首,陷入混亂當中!所以卑職請都督盡快出城!”


    祖克勇跪在地上說了這樣的話以後,徐昌永雖然還搞不大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也不能再猶豫了,當下也跪在地上請求楊振盡快出城。


    呂品奇見眾人皆如此,而他自己也是聰明人,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當下也緩緩拜了下去,同樣請楊振以大局為重。


    “唉,你們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我也是現在才想明白了此節。但我人在城中,城中各路將士皆知,現如今滿韃子大軍剛開始圍城,我就連夜出城而走,城中將士會怎麽想呢?軍心士氣會怎麽樣呢?這一點不能不慮。”


    楊振見眾人皆跪地懇請他連夜出城,讓他一時不知道應當如何抉擇了。


    從大局出發的話,眼下他留在城中,的的確確是於事無補,而且對大局甚至有害。


    滿韃子對複州城圍而不攻,想來是因為眼下並不知道楊振本人就在複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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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滿韃子知道了這一點,那複州城就會立刻成為滿韃子瘋狂進攻的風暴中心。


    而最重要的還是,張得貴與許天寵等人,絕不會坐視複州城陷落而袖手旁觀,即便明知複州城附近有陷阱,也一定會冒險救援。


    因為他們誰也擔不起萬一複州城陷落,楊振戰死的責任。


    一旦失去了楊振,還會有金海鎮麽?


    “複州城中各路人馬,皆都督鬆山舊部,皆知唯有都督在外掌控全局,才是各部團結一致守住城池的最大希望。因此都督完全不必擔心城中士氣。”


    李祿雖然這麽說,但是楊振眉頭緊皺,依然沒有鬆口。


    這時,張臣說道:“若都督擔心傷害軍心士氣,那莫若請都督以親自領兵救援駱駝山守軍為名出城。如此一來,則各部將士必無異議!況且城中若有怨言,殺之自可止息,何必憂慮!都督切不可因小而失大!”


    直到這個時候,已經前前後後想了有一陣子的楊振,方才皺著眉頭臉色凝重地緩緩點了點頭。


    “祖總兵,呂總兵,你們以為呢?”


    呂品奇、祖克勇見楊振已經點頭,知道楊振已基本同意,如今隻差一個向全軍交代的借口,於是對視了一眼,先後說道:


    “隻需要都督出城以後,在城外搞出一些大的動靜,好叫城中將士知道都督率軍在外攻敵後路,城中士氣將不降反升!”


    “正是這個道理,請都督出城,切不可因小而失大!”


    楊振再一次詢問了祖克勇與呂品奇這兩位協守總兵官的意見,而他們兩個的態度基本一致,隨後便下了出城的決心。


    “好。既然你們都這麽說,那這件事情就這麽辦吧。如今我心神已亂,你們看,我該在什麽時候出城合適?”


    此時此刻,楊振已經深深意識到了自己現在身份的轉換,他不可能再像以往一樣,事事衝在前麵了。


    如今他的麾下不是一個哨,不是一個營,甚至也不再是一座城,而是金海鎮五路兵馬以及數個城池。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身處在什麽位置,意義已經開始大為不同了,就像棋盤上的老帥一樣,帥有帥的位置,不能再像一個卒子一樣使勁往前拱了。


    眾將見楊振同意了出城,接下來便你一言我一語地把出城的時機已經隨行的兵馬定了下來。


    出城的時間,就定在了滿韃子開始大軍圍城的當天夜裏。


    而隨行的兵馬,則敲定了由張臣率領火槍營一同出城。


    楊振原本還想少帶一點人馬,比如隻帶一哨,但是有了要救駱駝山的名頭,那就隻能多帶一些了。


    再想想接下來,複州諸將寄以厚望的孫武子伐楚用兵之道,楊振也就默默點頭同意了。


    如今城中有了呂品奇、祖克勇、李祿、徐昌永一幹將領,城中守禦事務其實盡可放心了。


    自己出了城以後,的確比守在城中更有發揮的餘地。


    這樣想了以後,楊振也就釋然了。


    當天晚上,子夜時分,楊振在張臣、張國淦、麻克清、許廷選等人陪同護衛之下,領著火槍營一行人,從西城牆上用一根根繩索套著一個個城垛子,垂至城外地上,一個接一個地順著溜了下去。


    然後一路往西,乘著夜色黑暗,乘著霧氣濃重,磕磕絆絆但卻悄沒聲息地溜進了複州城西溝壑縱橫的荒山野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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