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潑水成冰的辦法修補打壞的城牆?!這麽說來,這個楊振的手底下,還真是有幾個能人。”


    黃台吉聽了濟爾哈朗和瓜爾佳圖賴親自向他描述的情況,略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時之間倒也並不掩飾對楊振及其麾下所采取的這個辦法的稱賞。


    隻是他一想到如此一來,自己利用重炮攻城的殺招就有可能因此而大打折扣,圍城戰真有可能曠日持久打下去,他的心裏也未免開始有點躁鬱了。


    因為黃台吉已經離開盛京城二十來天了,這一次他從盛京隨軍帶來的糧草儲備,已經所剩不多了。


    即使各旗兵馬省吃儉用,恐怕也難以堅持多久,更不要說曠日持久打下去了。


    如果是其他季節的話,比如春天、秋天,特別是夏天,從征各旗兵馬出現糧草匱乏還不算什麽嚴重的問題,畢竟人可以打獵,馬可以吃草。


    但是,像如今這樣的冰天雪地之下,一旦大軍糧草出現匱乏短缺,短時間根本無法從山林雪野之中獲得像樣的補充。


    看來,確實到了盡快下定決心的時候了。


    黃台吉暗自拿定了主意,既然鎮江堡無法快速拿下,那麽一俟招降不成,就必須盡快分兵過江,從朝人那裏擄掠糧草人畜,來彌補自己大軍的不足了。


    一念及此,黃台吉突然想起方才濟爾哈朗和圖賴二人報告的一個細節,遂開口問道:“方才,朕聽你們說起,這幾日你們重炮轟城,而楊振那邊,卻沒有什麽像樣的反擊?”


    聽見黃台吉發問,奉旨分兵駐守威化島的清虜正黃旗固山額真瓜爾佳圖賴,立刻如實回答道:


    “答主子爺的話,實情正是如此。奴才跟懷順王從威化島上炮擊鎮江堡東牆,鎮江門城頭分明有重炮,且射程足以打到威化島,但是這兩天裏卻隻開了一炮。


    “還有,鴨江封凍以後,奴才跟懷順王,奉旨率部移駐威化島,堵住了鎮江堡東側的唯一生路。若城中兵馬有出逃的打算,那麽當夜就是最後的機會。但是奴才與懷順王在附近埋伏一夜,城中卻毫無動靜,實在令人不解。”


    “哦?”


    黃台吉聽了自己心腹幹將瓜爾佳圖賴的回答之後,隻是若有所思地了哦了一聲,隨即便把目光轉向了鄭郡王濟爾哈朗。


    “鄭郡王,鎮江堡西門的情況如何?”


    “這個,這幾日鎮江堡西門的情況,倒是跟圖賴所言相差無幾,不過今日皇上有此一問,倒讓奴才想起一事。”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濟爾哈朗奉了黃台吉旨意,一直親自坐鎮鎮江堡城西大營,所以湯山門城頭上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


    “那日皇上命剛阿泰乘著風雪彌漫的時機抵近偵察,曾經引起城頭上一陣騷動,此事本來不足為奇。


    “但是就在剛阿泰哨探離開以後,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城頭上再次騷動了好一陣子,幾乎持續到了天亮才安靜下來。


    “看那樣子,說是增加了城頭巡邏的人馬吧,可又不太像,人馬未免多了些,行進未免也慢了些,如今回想那架勢,倒像是在尋找什麽貴重東西。”


    黃台吉有意再次嚐試招降楊振的事情,截止目前仍然局限在當日的知情範圍之內,並沒有對濟爾哈朗說起。


    是以到了現在,濟爾哈朗也並不知道那天黃台吉派剛阿泰頂風冒雪抵近鎮江堡城壕,並不是為了什麽抵近偵察,而是為了投敵招降的書信。


    不過,此時濟爾哈朗這麽一說,圖賴突然似有所悟,趕忙抬眼去看端坐在榻上的黃台吉。


    而黃台吉此時,顯然也已經意識到這幾日楊振在鎮江城中的異常反應背後,有可能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難道說是先前那封書信起了作用?


    ——可是如果楊振果然有了投降之意,那他應該派人出城聯絡才對啊?


    ——難道是如同當年大淩河城內的情形一樣,城中諸將意見不能一致?


    黃台吉皺眉沉思了半晌,最後覺得還是第三種可能,也就是說,城中諸將意見不一,楊振舉棋不定的這個可能最大。


    畢竟自己這一次拿出了相當的誠意,相信楊振不可能完全不動心。


    黃台吉想到這裏,先是看了看濟爾哈朗,然後又看了看範文程和剛林,恰見後二人衝自己點了點頭。


    當下,他也不再遲疑了,扭頭就對濟爾哈朗說道:“鄭郡王,你可知道那夜風雪中,朕命剛阿泰親率小隊精騎抵近鎮江北西牆,所為何事?”


    在場諸人當中,眼下唯有濟爾哈朗不知道黃台吉仍有招降楊振的企圖,而且已經叫剛阿泰往鎮江堡中投遞了招降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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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的事情,濟爾哈朗雖然覺得有點蹊蹺,可是也沒往招降楊振的方向想。


    畢竟黃台吉以往做出的許多事情都很出人意料,濟爾哈朗已經見慣不慣,也懶得思考了。


    然而此時黃台吉這麽一問,登時勾起了他的懷疑,難道那天夜裏剛阿泰繞開自己,不入自己的營地,而且放著鑲藍旗巴牙喇營的噶布什賢超哈不用,非得自己進入圍城的長壘,果真別有謀劃?


    可是,這個瞞著自己的,沒有讓自己知情的謀劃,到底是什麽呢?


    “這個——,難道皇上主子爺特意叫人抵近觀察,卻是另有一番深意?”


    濟爾哈朗心中已然有了懷疑,並且對黃台吉瞞著自己搞其他的謀劃心裏暗自不爽,但當著黃台吉的麵兒,他隻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也是朕當日尚未下定決心,所以沒有公之於眾,以近日之情形觀之,遣人往鎮江堡城招降楊振的事情,該當速定下來了。”


    “招降楊振?!”


    濟爾哈朗萬萬沒有想到,黃台吉居然還打著遣人前往鎮江堡招降楊振的打算,此刻驟然間聽見黃台吉說出的招降楊振的話,目瞪口呆兼且滿臉怒氣。


    “沒錯,就是招降楊振。朕思前想後,若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唯有如此,才是一條捷徑。”


    “主子爺,奴才明白主子爺的苦心,不想我大清八旗將士為奪回鎮江堡城傷亡過大,方才希望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對黃台吉的想法,濟爾哈朗其實是能體會,並且能體諒的。


    因為在鎮江堡城意外陷落之後,濟爾哈朗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召集兵馬大舉反攻,原因也在於他考慮到了率軍強攻硬取堅城的巨大代價。


    “可是那個楊振的心思,一向狡詐莫測,最擅長瞞天過海,渾水摸魚,且對我大清又一向充滿了敵意,若是他假裝開城投降,實則在城內布下埋伏,結果孰難預料。


    “又或者,他幹脆利用出城詐降之機接近我等,然後做出其他莫測之事,我等豈不是中了楊振的奸計?此一點,主子爺不可不慮啊!”


    濟爾哈朗的這一番說辭,也算是有理有據了。


    因為楊振之前的確屢使手段,坑了清虜好幾回。


    有些事情,黃台吉自己也沒有忘記。


    但是大清國眼下形勢有些不同了,尤其黃台吉如今的威信威望以及他的身體狀況,都有些不如以前,所有這一切都導致他的心態,他的很多考慮,也都大異於以往了。


    雖然黃台吉眼下人在鎮江堡城外,但是他的心裏麵裝著的可不隻是一個鎮江堡城。


    對他來說,豁出成千上萬的人馬,打下鎮江堡城,當然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隻要他不切一些代價,不惜一切犧牲,區區一個鎮江堡城,完全不在的眼裏麵。


    可是打下了鎮江堡以後,那個什麽所謂的莊河堡城呢,以及金海鎮控製下的複州城、金州城、旅順口,還有其他那些駐兵的城池堡壘了?


    難道說自己真的要繼續率領大清國一半的主力,一刀一槍真刀實槍地前去打下來嗎?


    如果這樣做,自己手裏掌握的這些人馬,恐怕幾個城池打下來就打光了。到那時,這個大清國還會是自己的嗎?


    濟爾哈朗當然是不會考慮這些問題的,可是這些問題,黃台吉卻不能不考慮清楚。


    然而與此相應的是,招降楊振如果成功,所能給他帶來的好處,或者說誘惑,又實在是太大了,令他無法不動心。


    在原本的曆史上,黃台吉對待祖大壽的態度也是這樣的。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放棄招降祖大壽的念頭,愣是從崇禎四年的大淩河之役開始招降,一直持續到了崇禎十五年在錦州城徹底招降成功,原因也在這裏。


    那就是,對黃台吉來說,一旦有了祖大壽的歸降,那麽遼西的許多堅城根本不必打了,肯定會跟著投降。


    在原本的曆史上,鬆錦戰局和遼西形勢的發展,與黃台吉的判斷幾乎一模一樣,祖大壽在錦州開城投降以後,杏山城不戰而降,駐守寧遠城的吳三桂放棄寧遠,一路退守山海關,挺立遼西大地幾十年寧錦防線不複存在。


    當然了,在這一世,尤其是在眼下,黃台吉沒看到,也看不到這個結果的出現,但是他卻堅信他的戰略不僅能夠成功,而且能夠一本萬利。


    最重要的是,黃台吉也堅信這樣的道理,放在楊振身上同樣適用,認為自己一旦成功招降了楊振,那麽金海鎮的其他城池,也就可以不必再強攻硬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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