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羅·莫塔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女一蹦一跳地竄出了戰壕,肢體擺動著略微有些浮誇的幅度,快速朝著帝國軍的防線飛奔而去。


    所有人都覺得,向敵人衝鋒的動力機甲,就應該如同昂首闊步的犀牛般勇往直前。可是,夏莉現在的機甲,那就像是一隻屁股著了火的猴子似的。


    他當然知道,動作浮誇並不是夏莉小姐喝多了,應該是她沒什麽操縱動力甲的經驗,一下子把前進閥開到了最大,而且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調整平衡。


    這不太科學啊!她不是自稱是踏遍了大半個世界的資深遊俠嗎?在行走於宇宙的過程中,必定會接觸各種突發狀況,就算是靈能者,總也難免要用上各種機械來處理事故,怎麽都不可能連機甲都沒玩過吧?


    說白了,這年頭啊,敢於滿宇宙亂炮找活的遊俠和自由傭兵,至少都能算是個半專業的技工和動力甲駕駛員,靈能者也不例外。


    這麽說起來,夏莉小姐的身份確實有點神秘。除了身懷絕技之外,很多方麵真的像是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大小姐。


    ……不過,一個大小姐穿著薄薄的連衣裙,坦然自若地走在屍骸遍地的凍土上,這場景放在武德充沛的蒂芮羅貴族那邊,也是相當炸裂的了。


    總之,她也絕不是什麽普通的遊俠便是了。


    打斷莫塔胡思亂想的,是忽然響徹起來的一陣劇烈的轟鳴。那熾烈的火光伴隨著更為猛烈且殺傷力極強的衝擊波,在冰封的凍土上當場綻放了開來。汙濁的泥點和雪花四處飛濺,掀起了致命的風暴障壁,完全遮住了少女的機甲。


    可是,甚至還沒等到目睹這一幕的義軍將士們喊叫起來,少女的藍色機甲卻再次蹦蹦跳跳地從煙塵中鑽了出來。


    即便是剛才差一點就被敵人的火力覆蓋,少女卻完全沒準備退回來。


    她繼續奮勇前進,那周身披著火光的機甲也已經翻過了焦黑的原野。那正在不斷前進的身影,動作依舊浮誇,步伐也虛浮跳躍,依舊像是隻嗑多了發酵酸果子的猴子。


    可是,那絕對不是什麽屁股著了火的猴子,分明是一直敢提著棒子翻天覆地的猴子瑪。


    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老兵的莫塔同學,忽然熱血上頭了。他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思考能力,卻隻是覺得,堂堂貴族家的大小姐都衝了,難道我還要繼續縮在這裏嗎?


    他發出了怪叫聲,提著自己親手改造的火神炮和戰錘,也躍出了戰壕。


    在這一刻,他也聽到了惡聲惡氣的咆哮聲:“哦哦,小小姐都上了,哥幾個還要看著嗎?沒卵子了嗎?”


    那是義軍雇來的八個靈能者之一,是一位經驗豐富的伍基人老傭兵。我們都知道,經驗豐富的職業者往往一定有油膩的一麵,放在傭兵的身份,便一定是以低碳節能小心謹慎萬事都先要加錢的形象示人的。


    可現在,經驗豐富的真·老傭兵,和年輕的“老兵”莫塔一眼,也熱血上頭了。


    穿著特製機甲的靈能者們也都先後躍出了戰壕,而且還掠過了莫塔,讓男人奮勇。


    當然了,熱血沸騰,勇敢無畏是勝利的前提之一,但如果隻剩下了這些特質,便一定會把自己帶到溝裏吧?


    總之,當少女和大黑胖子以及等等,先後衝出戰壕的時候,有穿著動力骨骼掛著裝甲板加濕器和保溫器的弗蘭摩爾老兵,帶著突擊組離開了戰壕,飛快地衝向了遠處的彈坑。


    在更多的戰線中,規模龐大義軍士兵也紛紛發出了呐喊,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從四麵八方開始了衝鋒。大多數起義軍將士們,在一個月以前都還是奴隸,心中隻剩下一腔血勇。他們不會考慮自己起到的隻是輔助和轉移敵人視線的功用,隻想要向帝國複仇。


    在他們的掩護下,突擊組已經成功地占據了一處彈坑,將大炮架到了距敵人方向最近的地方。


    事實證明,沒有經受過《防守萬能論》拷打的帝國軍就是遜啊!他們早已經暴露的火力點很快就被義軍用外科手術一般的手法敲掉了。


    緊接著,更多的火力組也伴隨著主攻的大軍,開始向帝國的防區核心突進。他們的進攻當然是非常有章法的,似乎是一樣就看看到了敵人火力的鬆懈之處,大聲呐喊著迅速突進到了火線上。


    他們揮動著簡陋的引力彈弓,將閃爍著危險亮光的晶體一個個甩了出去。


    那是出自某個戰神祭的土法晶體炸彈,現在已經被帝國境內的各路義軍稱呼為“餘將軍的老白幹”了。


    這些危險的爆炸物出自山岩之內的小作坊,缺點在於極不穩定生產和運輸的時候都和你危險,優點則在於物美價廉時候用方便了。


    正麵那三米多高的鐵籬笆,頓時倒塌。義軍將士們的衝鋒路線已經一路暢通了。


    “你看,帝國的守城手法就是遜啊!”正在衝鋒的莫塔如此想,甚至還在終端的視野內打開了丹鐵城的城區地圖,開始確定自己第一時間必須要攻占的目標。


    不過,在這個時候,帝國的精銳衝鋒隊員,已經穿著機甲,從他們的塔樓和堡壘後麵現身,直接迎了上來。


    莫塔更看看見一種極為刺眼的紅色閃光,從對麵帝國軍的陣線中竄了出來。


    他猜測,那應該是一種大功率的爆能機關槍,用於火力壓製的。如果是在船上,這種武器倒是可以封住一整條艙門的豁口,讓上千名衝鋒隊士兵進退不得。卻不知道在地麵上,效果會如何。


    果然,這種可以用在船上的火力非常凶狠,好幾個義軍戰士中彈。他們身上的外骨骼被擊毀,裝甲板被撕裂,身體被打穿,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沒辦法,義軍戰士大多隻是起義的奴兵,沒多少精銳武裝。能用上一台勞工用外骨骼,掛上極快車用外板當裝甲,便已經算是精銳士兵的裝備了。


    實際上,就連弗蘭摩爾自由軍委派過來的援兵們,也不過如此了。


    這種裝備的防護力,便可想而知了。


    莫塔更是親眼看到,一個弗蘭摩爾人士官的側麵裝甲,很輕易便被爆炸構成的外圍衝擊波撕開。他的身體踉踉蹌蹌前進了幾步,還是倒下了,和好幾個拉紮凱人躺在一起,再也不動了。


    那個士官他認識。雖然在大多數人類看來,弗蘭摩爾人其實都長得差不多,但他確實認識。他是弗(蘭摩爾)解(放組織)的成員,一位年輕卻訓練有素的炮兵。他沒有父母,隻有三個年幼的弟妹。之所以加入義軍,並不是真的和帝國有什麽深仇大恨,而是義軍幹掉了當地的保稅官,給他分了一片淺海中的漁場。


    可即便如此,他也學得很認真,並且主動加入了這次增援作戰中。


    莫塔沒辦法去救他。現在,就連連他自己,都被帝國衝鋒隊的密集排槍壓在一輛廢棄的炮台後麵,幾乎無法抬頭。


    他很清楚,自己身上這件機甲雖然比外骨骼加車載掛板堅固一些,但也強得很有限。作為一個“老兵”,他很聰明,知道什麽時候應該勇敢什麽時候該忍得一時之氣。


    實際上,不僅僅是他,那幾個靈能大俠,也都紛紛找了個地方掩護。他們是真·老兵,非常清楚,就算是靈能者,如果沒到聖者也別想著用肉身去抗子彈。曆史上死於冷槍冷炮的靈能者不在少數,但他們本質上都是死於自己的浪……


    嗯,就算是聖者也不要隨便浪。死於要塞炮和艦炮的聖者,也並不是小數目。


    所以,蓋縮的時候還是要縮的,此為自然道理。


    可是,大多數義軍將士既沒有優良的裝備,也缺乏技戰術。他們被帝國士兵用排槍成片成片地打到。緊接著,武裝到了牙齒的衝鋒隊員們紛紛亮出了熱熔戰斧和鏈鋸劍,踩著宛若犀牛衝鋒般的沉重步伐,凶猛地撲了過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衝鋒,他們就足可以把數十倍於自己的敵人徹底擊垮。在過往的歲月中,鎮壓叛軍的戰況一貫如此,從未例外過。


    而這一次,如果衝在義軍最前麵的,不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靈能者”的話,應該也會如此吧?


    實際上,在這個時候,夏莉身上的機甲已經被打出好幾個創口了。可是,無論是子彈還是爆能光束,在洞穿了裝甲之後,卻無法沒入她“肌膚”半寸。


    少女甚至不疼不癢。她是發現自己身邊的義軍戰士都被打倒了,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還是應該表現出一點憤怒的。


    於是,她揚起了手,遠比剛才的爆能光束彈還要明亮的綠光綻放開來,接著便又像是凝成了實體似的,宛若最犀利的長鞭一樣,凶猛地掃入了帝國衝鋒隊人群之中。


    所到之處一片鬼哭狼嚎,血雨腥風。


    許多還在衝鋒中的義軍戰士們,至少看到了三位數穿著機甲的帝國士兵被綠光撕開機甲和身體,宛若被斬斷的洋娃娃般分裂墜地,血腥味伴隨著凍土的氣息,混雜成了一種空氣燃燒都無法掩蓋下去的奇妙味覺。


    她造成的殺傷當然遠不僅僅如此而已。


    帝國衝鋒隊員的後方,爆炸的火光一個個綻放,分明便是一台台被點亮引爆的重裝備。


    武裝到了牙齒的帝國衝鋒隊的隊形也自然出現了潰散的跡象。而本應該搖搖欲墜的義軍將士們,卻一下子士氣大漲。


    當然,士氣更大漲的還有那個穿著土法機甲的靈能者傭兵。他們大約都覺得,大家都是靈能者,都是掙錢的傭兵,但道上混還是講究一個義氣的。做多少事就拿多少錢。


    要是風頭都被那個小丫頭搶過去了,以後也就沒資格收尾款了吧?


    於是,靈能者們紛紛怪叫著,各出手段,衝入帝國軍的陣線中,便像是繞紅的尖刀穿入牛油似的,所到處望風披靡。


    好吧,在這種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戰場上,一位頂級靈能者能帶來的效果,就是這麽立竿見影。


    而這個時候,夏莉已經在繼續向前衝鋒了。此時,她的頭盔被打落,露出了依舊無暇的麵容,火光仿佛已經給少女的側臉抹上了熾熱的神性。


    “丹扈爾的女神!人民的女神!”有目睹這一切的義軍將士,發出了這樣的呐喊和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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