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醒醒!”


    被小弗丁從夢鄉裏吵醒,高競還習慣性地等著女孩子的溫軟嫩手來伺候他穿衣服,冷風一吹,他才清醒過來。[.超多好看小說]揉著痛的額頭,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對著這間破爛石屋打量了半天,才接受了自己已經身處異世的現實。


    “赫爾在上!還以為少爺你遭了神譴,要長睡不醒了。”


    見高競睜開眼睛,小弗丁鬆了口長氣。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呃,石屋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石壁高處有個殘破的洞口,陽光從洞口揮灑而下,將空氣中的遊塵也映得纖毫畢現,強烈的不真實感讓神智還有些恍惚的高競感慨萬千,下意識地吟了這麽一詩,接著他才回過神來。


    他用的是華夏語,而這裏是費恩世界!


    警惕地看向小弗丁,然後一怔。


    小忠仆閉著眼睛,捂著耳朵,嘴裏正低低念著:“我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聽見……”


    轉念一想,高競笑了,這家夥恐怕是以為自己在說什麽真言神諭吧,根據格雷少爺的零星記憶編造的借口看來還真管用。至於是不是會有神明來找他麻煩,他現在可管不了那麽多。


    小弗丁伸手要伺候他穿衣,高競趕走了他,他可不好這口,換個蘿莉還差不多……


    掀開獸皮毯,高競就要下床,隨手在床頭一按,圓圓的隆起,曲線很是手熟,轉眼看去,一座真人大小的石雕正立在床頭。雖然表麵被風化得很嚴重,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尊身披鎧甲的女武士雕像,他的手正按在胸脯上……


    以格雷少爺的記憶來看,這雕像的樣式,包括鎧甲的形製都很有些怪異,古樸簡練,甚至有些寒酸,大異於費恩現今的造型。而以高競的眼光來看,這雕像充盈著力量和威嚴,帶著點他前世那個時代的韻味。隻可惜雕像的細節已經破損,特別是麵部更模糊不清,沒辦法讓高競再多一分綺思。


    這雕像應該跟無名石堡一樣,都是費恩的上古之物,高競可沒當曆史學家和吟遊詩人的興趣,給那胸脯給出了一個“d+”的評估之後,心思就轉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將會決定他在費恩世界的命運前程。


    “亡靈大軍!?”


    在石堡主樓的大廳裏,高競召開了旗隊的軍議,這還是他第一次以旗長的身份主持軍議,之前格雷少爺隻有在牆角劃圈圈的份。


    薩裏安和幾個什長都參加了軍議,陶德死後,那個胡子就頂替了他的位置,也參加了軍議。


    人一到齊,高競開口,頓時讓所有人心髒都是一個大抖。


    “沒錯,它們藏在北麵三四十裏外的山穀裏,數量麽……恐怕接近十萬。”


    高競淡淡說著,這不是危言聳聽,實際上他已經縮減了數字。前世裏的工體有八萬座位,滿座的時候那片人海他印象很深。而他在山穀裏見到的骷髏海,幾乎快接近了那種感覺的兩倍。


    大廳裏響起一片耗子吱吱叫似的抽氣聲。


    “十萬……這已經不是亡靈騷亂,而是亡靈暗……暗潮!”


    一個穿著一身素麻長袍的中年人哆嗦著說道,萊恩,旗隊唯一的牧師,兼管後勤,也頂著一個什長的職位。跟旗隊裏那些大老粗傭兵比起來,他算是個“知識分子”。


    “亡靈暗潮?幾百年都難得一見的災禍,怎麽叫咱們撞上了?”


    其他的什長都是一臉驚恐,膽顫心驚地議論著。


    “亡靈暗潮”這個名詞,格雷少爺有印象,可高競理解起來卻需要轉上幾圈腦子,要搞懂這事,就必須得先搞懂費恩世界的構成。


    很多時候人們都把費恩世界和人類諸靈所居住的主位麵搞混,實際上費恩世界是一個統稱,它是一個結構極其複雜的晶壁係,包含了無數晶層、位麵,乃至半晶層和半位麵。而跟人類諸靈有關的僅僅隻是幾個位麵而已,主位麵隻是其中一個。


    神明不在主位麵,甚至它們無法在主位麵現身行走,它們的神國另有居處。容納惡魔的煉獄深淵是單獨一個位麵,容納亡靈的幽影暗域和煉獄深淵的性質一樣。


    這些位麵依照費恩世界創世神的設計,有其相互來往的規則和通道,由此也形成了費恩世界的諸多法則。例如神明接納虔誠的信徒進入自己的神國,而無信者以及墮落者的靈魂墜入煉獄深淵,靈魂被禁錮,或者失去了靈魂烙印的混沌者被收入幽影暗域成為亡靈。(.無彈窗廣告)一切的安排如鍾表零件一樣精巧細密,讓費恩世界能永恒而和諧地運轉下去。


    可這種和諧僅僅隻針對費恩世界整體而言,如果將視野縮小到主位麵的細節上,就能看到無數的不和諧。


    除非依照法則來往,否則位麵之間是相互阻絕的,但小小的意外卻經常生。當元素位麵和主位麵之間的阻隔出現意外的縫隙時,元素能量湧入主位麵,就會產生自然浩劫。當煉獄深淵和主位麵的阻隔出現意外的縫隙時,就會出現惡魔入侵主位麵的魔災。


    當幽影暗域和主位麵之間的阻隔出現意外的縫隙,亡靈就會湧入主位麵,造成亡靈騷亂。而當這個縫隙大到成為半位麵通道的時候,就會升級為“亡靈暗潮”。縫隙小而短暫,就像是一個搬塊石頭就能堵上的狗洞,可半位麵通道卻像一扇門,不費上大力氣是封不住的,通過這扇門湧入到主位麵的亡靈,規模自然大得驚人。


    “必須馬上通知灰岩城!十萬亡靈,都快能把王國西部掃成一片墳場了!”


    薩裏安習慣性地還當自己是老大,開始號施令。


    “旗長,您昨天就是去查探亡靈大軍的情況了嗎?”


    有人很乖巧地把軍議的主導權朝高競身上湊,是胡子,高競暗讚這個家夥懂事。


    胡子一說話,薩裏安也才醒覺自己現在可不是話事人,他尷尬地嗯咳一聲,趕緊開口掩飾:“一個人去,真是太危險了……”


    高競點頭:“沒錯,我是去查探情況了。之前我隻是有所感覺,在沒親眼看到之前,我自己都不相信……”


    他眼皮都不抖一下地撒著謊,而眾人都不敢接腔,所謂的“感覺”,在他們想來,肯定跟真言神諭有關。


    “通知灰岩城是必須的……”


    接著高競看住了眾人,一句話問得所有人都擰緊了眉毛。


    “可更重要的是,我們該怎麽辦?”


    是啊,他們怎麽辦?


    亡靈大軍近在咫尺,十萬副骨頭架子,每副拆根肋骨,都能把他們這二百來號人給埋死。而這座形同廢墟的石堡,能讓他們在十萬大軍下堅持半小時嗎?


    結論似乎顯而易見。


    “那個……咱們將亡靈大軍的情況打探清楚,然後帶著情報回灰岩城,想必……想必威爾斯伯爵不會說咱們是逃兵。”


    牧師萊恩結結巴巴地當了出頭鳥,然後帶起了一圈跟飛的麻雀。


    “是啊是啊,軍團當初派咱們來這,下的命令隻是清剿亡靈,也沒說必須要堅守這裏。”


    “咱們整個旗隊就是哨兵麽,現了敵人,當然得撤退,不然軍團怎麽能知道敵情呢?”


    “就算是花崗石腦袋的聖武士老爺們,在這種情況下也會撤退吧。”


    看樣子,不是有可能被軍團判定為逃兵,在高競說出“亡靈大軍”這四個字的時候,這些家夥當時就會撒丫子逃掉。現在麽,這層顧慮甚至都開始淡薄起來,畢竟小命要緊。


    “果然隻是一幫惜命的傭兵……”


    高競一邊在心中感歎著,一邊盯住了薩裏安。


    這些什長的態度如何並不關鍵,他真正在意的是薩裏安的想法,作為這支傭兵團的靈魂人物,他的影響力可比高競這個名義上的上司大得多。


    薩裏安的第一反應是粗眉高揚,興奮異常,可緊接著目光黯淡,搖起頭來。


    “太多了……”


    他看向高競:“格雷少爺……哦,旗長,您是怎麽想的?”


    高競嘴角微微一翹,有戲……這個傭兵團的團長,看來還並不是一個庸人,居然還是存了絲舍命一搏的膽氣。


    “我?”


    高競扭了扭腰,讓身體更深地埋進了座椅裏。他屁股下的石椅和那尊女武士雕像同是文物,厚重的石板圍成了扶手和靠背,讓這張處於大廳主位的座椅頗有些像王座。


    翹起了二郎腿,一隻胳膊靠在扶手上,支起了下巴,高競掃視著眾人。


    “我不必再想什麽,神明都替我想好了。”


    他指著眾人。


    “應該好好想想的是你們!你們這些傭兵,用命討生活,不過是掙些吃飯的血汗錢。被征召到臨時軍團,雖然有了薪水,可跟著我守在這裏,也撈不到什麽功勳榮耀。”


    “難道你們就沒想過,自己也有被神明眷顧的一天?成為王國有名的勇者,事跡被吟遊詩人傳唱整個費恩,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如果不是高競在他們眼裏的形象已經非同一般,恐怕傭兵都要對這話嗤之以鼻了,這不是廢話麽?


    “誰都想蒙神恩寵,可小命保不住,就算有什麽榮華富貴,也沒機會享用。”


    薩裏安歎氣道。


    雖然高競對他這話心有戚戚,可為了他格雷少爺的榮華富貴,卻必須要出口駁斥。


    高競語氣裏帶著憐憫地冷笑道:“難道你們現在還沒明白,神明在向你們招手嗎?”


    傭兵們一怔,這是什麽意思?


    “給你們說個故事……”


    想起了前世那個世界某則宗教故事,高競順手牽來,包裝了一下。


    “很久以前,有一個人,他是個虔誠的信徒,終日向他的神明禱告,一切言行都奉行神明之意。”


    “有一天,他坐的船遇上了海浪,船沉了,人被衝上了荒島,孤身一人,困在了那裏。”


    “他就向神明祈禱,求神明拯救他。”


    “第一天,一艘船路過,船上的人要他搭船脫困,他拒絕了,因為他還得等神明來救他,總不成讓神明白費功夫吧。”


    “第二天,一個獅鷲騎士迷航了,碰巧降落到那座荒島上。獅鷲騎士想帶他離開,那人還是沒答應,他相信神明會來救他。”


    “第三天,一個法師的傳送門出了故障,也出現在了荒島上。法師準備帶著他一起傳送回大陸,他又拒絕了,他不相信神明會拋棄他。”


    “在那之後,再也沒誰來過,而他又餓又渴,最終死在了荒島上。”


    “神明果然沒有拋棄他,把他接進了神國。當他見到了神明的時候,很是氣憤,問它為什麽沒有救他。”


    “神明也很氣憤,它說:‘第一天,我讓海流推著一艘船漂到了你那裏,你卻沒有上船。第二天,我刮起大風送來了一位獅鷲騎士,你還是沒有理睬。第三天,我花了老大功夫,擾亂了法師的傳送門,給你送了一個法師來,你怎麽還是不跟他走?’”


    傭兵們哈哈笑了起來,笑這個人的愚蠢,可笑聲漸漸低了下來。大老粗們不是弱智,粗粗嚼一下這個故事,就能品味出大致的含義。想要獲得神恩,卻總把眼睛放在天上,現在機會來了,卻隻想著保命逃跑,他們跟這個人有什麽區別?


    大廳陷入一片沉寂。


    “神恩不會平白從天上掉下來,你不伸手,永遠都得不到。”


    高競的嗓音擊碎了寧靜,回音一直蕩進了眾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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