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隨石閔一路行來,隻見漳水邊上建有數十處船塢,一大群百姓在監工的驅趕之下,正忙著從漳水之中搬運木頭,趕造船隻,黑壓壓的一片,一眼望不到頭。(.好看的小說)


    他在山頂之時,便曾見下麵處處都是黑點,現在走近一看,原來全部是人,如此看來,那些百姓,起碼有數十萬之多。他大吃一驚,不知道這是哪個朝代,居然有如此雄厚的國力。想那秦始皇修築萬裏長城,隋煬帝修建大運河,也不過動數百萬百姓而已,而現在這位君主居然能動數十萬百姓造船,他的實力可想而知,隻是李季卻不知曉,石勒、石虎兩人當政時,不斷驅趕百姓前往鄴城,這鄴城一地,當時便已聚集了北方十分之一以上的人口。


    石閔領著李季從鳳陽門而入,帶到一座宅子麵前。這宅子平平淡淡,圍牆也不過一人高,隻要稍微使力,便可翻牆而去,除了門匾上兩個鎦金的大字“石府”之外,似乎比尋常百姓家中也強不了多少。


    一路行來,兩人已是熟悉不少,李季才知,這人姓石,名閔,字永曾,乃是趙王石虎認的幹孫,位列征虜將軍,是石虎手下第一猛將。二人來到石府客房,分賓主坐下,早有家丁送上茶水,李季不解問道:“石將軍,怎麽將在下帶到貴府來了?”


    石閔笑道:“李兄弟不要著急,我打算將先生先安頓好,再帶先生去見個人。”


    李季不解道:“不知將軍打算帶我去見哪個?”


    “那人是司隸校尉徐統。徐大人見多識廣,精通周易之術,有神相之稱,想必他能看出你這衣服是什麽門道來。”石閔也不隱瞞,抿了口茶,隨口說道。


    精通周易之術?李季心中一凜,看來這個石將軍並不是一個草莽武夫,心裏對他並不放心,不過想想也是,若是換個位置,李季也隻會更加謹慎。小心使得萬年船,對於那個徐統,李季並不擔心,自己做為後來人,什麽樣的手段沒有見過,難道還能被他一個小小的術士嚇到?三國有個神相管輅,如今這徐統既然也是號稱神相,倒不妨見識一番,看看這些陰陽術士,是否真有傳說中那般的能耐,隻是不知現在是什麽朝代。


    石閔見李季沉思不言,笑道:“李先生不要擔心,我並沒有什麽惡意。隻不過石某乃是一介武夫,若是由我引見給趙王,隻怕不大合適,徐大人身為司隸校尉,專管京城的事情,這件事由他來管,那是最好不過。”


    李季試探道:“石將軍是不是擔心我並沒有寶物獻給趙王,因此便想將此事推掉,拉那個徐統前來墊背?”


    “李先生小看我了哩,我石閔好歹也算是一方人物,又怎會那麽沒有擔當,更何況你身上有什麽東西,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隻是那堆廢鐵為什麽能夠冒煙,這件衣服雙是什麽材質,我自問見識也不算淺薄,卻看不出什麽門道,所以才想去找徐大人問個明白……”


    石閔正說著,隻見一家丁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叱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我石閔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好看的小說)”


    “將……將軍,趙王來了。”家丁還未說完,石閔便已長身而起,領著一幹家丁,前往家門口迎接,李季埋頭走到最後,他也想看看,這位君主長得是什麽模樣。


    三呼萬歲之後,石閔將石虎車駕迎到內院,李季微一抬頭,隻見從那軟輿上下來兩人。第一個人方麵大耳,身上穿著一件八爪紫金袍,頭上戴著一頂朝天寇,臉上堆滿肥肉,那寬大的龍袍掩不住肚子裏的富貴之氣,似乎欲破袍而出,大腹便便。他須斑白,已近花甲之年,此人想必便是趙王石虎。後麵那人隨身披著一件黃衣袈裟,長眉擅舞,白須飄飄,滿麵紅光,儼然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眼中渾濁不清,隻是那偶爾閃爍的精光,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李季強忍著心中那股想要膜拜的衝動,腹誹不已:“好一個老不死的禿頭,為何不早登仙界而去。”


    “棘奴,今日天生異象,到底是怎麽回事?”石虎在主位上坐下,掃了眾人一眼之後,便急不可待地朝石閔問道。


    石閔並非石虎親孫,而是幼年為石虎所養,小時曾字棘奴,後來征戰沙場,勇武非凡,更得石虎喜愛,現在已經改為永曾。石閔躬身答道:“回皇祖父,孫兒已經帶人仔細察看過一次,此事古怪得很,請隨孫兒來看。”石閔說完,見趙王已點頭答應,便引著眾人朝一小院走去。


    李季心中一動,兩人從山上下來,共騎一馬,路上並不曾見過他有什麽舉動,但現在看來,他倒是早有安排,此人不動聲色,且看看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想到此處,李季便也跟了上去。然而李季不知,若說勇猛,石閔固然不作二人想,但這次若是沒有徐統吩咐在先,他也不可能辦得如此滴水不漏。


    這是一個幽靜的庭院,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那些哨兵身著筆挺,鎧甲鋥亮,一個個威武不凡,非等閑可比。一群人魚貫而入,石閔指著當中的一堆殘骸說道:“回皇祖父,今日天生異象,便是由這東西在作怪。”


    眾人望著眼前這堆廢鐵,露出驚宅神色,麵麵相窺。李季更是大吃一驚,原來這石閔竟然在不聲不響間便已令人把時空穿梭機的殘骸搬了過來,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石閔一眼,此人智勇雙全,自己想要逃走,隻怕並不簡單。


    這石虎本是武將出身,若是談論兵法,衝鋒陷陣,他倒是能說得頭頭是道,可對著一堆廢鐵,顯然是難為他了,隻是他身為趙王,麵子當然是要的,裝模作樣圍著殘骸看了半天,沒有看出半點名堂,說道:“高僧,這塊天外飛鐵為什麽和平常不大一樣呢?”


    佛圖澄走到殘骸前麵,仔細端詳一番,回答道:“天外飛鐵經天火淬練,早已渾然一體,堅硬無比,眼下這塊中空,其中必有緣故。此物由石將軍現,不如由他詳細講解一番?”


    石閔見眾人將眼光都瞧向自己,指著一旁的李季說道:“皇祖父,當時我從大殿趕了過去,它便已是這個樣子,當時還在冒煙,我也覺得怪異得很,當時李先生正在現場,想必比我更加清楚。”


    這人真不講義氣!李季腹誹道,腦袋裏卻在快的思索起來。果然,石虎一聽此言,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李季一番,隻見他雖然衣服不大一樣,不過膚色,頭,倒是和中原漢人無異,問道:“李先生當時看到一些什麽,盡管放心說來,無論此事如何怪異,本王也絕不怪你,不過若是讓本王現半個虛字,可別怪本王翻臉無情。”


    李季心隨電轉,這時想起張角得天書的典故,已覺成竹在胸,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草民今日上山采藥,隻見一道流星衝我而來。那道流星之上,坐著一鶴童顏老叟,手持翠玉杖,我急急忙忙想要躲避之時,那老叟對著我言道:‘我奉東華紫府少陽帝君之命,送上天書一本,你且仔細研究一番,他日必能出人頭地之時。’我當時隻道此事怪異,卻問他為何送天書於我,那老叟卻道:‘昔年南華帝君曾傳下張角天書三部,攪得天下烏煙漳氣,我家帝君實在看不下去,特留天書一部,教授那平定天下之術,也好教世人知曉,我家帝君不弱與他南華老仙也,今日也算與你有緣。”


    一統天下,但凡是想有點作為的君主,無不心動,石虎此時一聽果有其事,早已按捺不住,打斷道:“天書何在?你呈上來,寡人大大有賞。”


    “那天書古怪得很,我看過一遍之後,便已消失不見,草民此刻卻也尋他不出。”天書,李季如何拿得出來?不過借口他早有準備,裝作萬般無奈道。


    聽到李季的回答,石虎馬上晴轉多雲,冷哼一聲,恐嚇道:“那麽,若是本王此刻叫你重新寫出來,隻怕你也是一定不能了?哼,給寡人玩弄手段,你還嫩著呢?信不信寡人立刻命人將你斬示眾?”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李季千算萬算,卻終還是算漏了一步,若是寫出來,隻怕石虎第一個就要除掉的,便是自己,李季隻得硬著頭皮道:“確實如此,那老叟言道,那天庭自然有天庭的規矩,若是每個帝君都下凡傳套功法下來,那世上豈有寧日。若是久存於世,天庭震怒之下,誰也吃罪不起。”


    “此等話語,便是去騙三歲小孩,也若必能夠成功,難道你以為本王連三歲小孩也不如。”石虎冷哼一聲,喝道:“左右侍衛,給我將他拿下,午門處斬,妖言惑眾,死有餘辜!”


    李季強自鎮定,任由那幾個侍衛將自己綁了,冷笑不語。


    石虎見狀,冷哼道:“你不是學了天書嗎?怎麽此刻卻不見你使些手段?”石虎生性殘暴,早在石勒為後趙王之時,有國舅程遐為保自己外甥地位,屢屢和他作為,他便趁了程遐外出公幹之時,領兵殺光程遐全家,奸其妻女,此時若不是存了幾分對天書敬畏之心,早就對李季用刑了,隻要李季說不出個道理來,他就要讓李季試試他的手段。


    “趙王此言錯矣,這平定天下之術,卻非個人鬥狠之術,昔日張子房助高祖取得天下,又何曾見過他與楚霸王單挑?諸葛亮六出祁連,又何曾見過他以武力示人?”李季深知自己已在鬼門關前徘徊,反而越冷靜,不卑不亢反問道。


    石虎見李季說得頭頭是道,心中倒也拿不定主意,回頭問道:“大師有何高見?”


    佛圖澄一直閉目養神,聞言眼睛一睜,朝李季瞧來,一道精光閃過,李季隻覺得自己如赤身**一體,渾身給他看了個夠,隻見他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昔年大良賢師張角得太平天書三卷,傳下太平道,此事天下皆知,然而倉促起事,不過數年而亡,可見天書縱然厲害,卻也不能顛倒乾坤,此人言之鑿鑿,倒也不似作假,不知那東華帝君傳下天書一事,他可有證據?”


    李季答道:“回陛下,我身上這身衣服,卻是那位仙人傳下。”


    石虎聞言,令人給李季鬆了綁,取出衣來,看那宇航服,果然怪異得緊,心裏倒是有了七分相信,臉上陰晴不定,不知該如何處置此人。


    “此人事關天下命數,卻是馬虎不得,招他於麾下吧,老朽卻又擔心剛才一番動作,早已冷了他報國之心,到時如徐元直一般,身上曹營心在漢,一計不,又有何用,若是他轉投東晉遼東,倒不如先斬殺了此人,可是斬了此人,陛下心中可還甘心?”佛圖澄傳音道。


    “大師說笑了,若是我要斬殺此人,早已下手,何必等到現在。”石虎舉棋不定。


    佛圖澄傳音道:“此子心高氣傲,若好言相向,隻怕未必服氣,不如先讓他磨練一番,磨其傲氣,到時主上再示之以恩,以義結其心,許以高官厚祿,必可收奇效。”


    石虎隻聽得連連點頭,將李季的宇航服擲於地下,厲聲喝道:“無知小兒,居然拿一麻衣來欺騙本王,來人,將他拖出去斬示眾。”


    李季大吃一驚,剛才還見這石虎有些意動,不想轉眼之間,便已是雷霆震怒,高科技的宇航服居然成了麻衣一件,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旁邊的侍衛早已撲了過來,也不容李季分辯,拖起李季便走。


    佛圖澄正欲開口求情,二人的打算,本就是一個唱紅臉,另一個唱黑臉,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原來石閔知石虎喜怒無常,以為他當真動了殺意,連忙站出來說道:“且慢動手!皇祖父還請聽孫兒一言。”


    石虎子孫很多,便是他們親生兒子,也常常被他叱責,不過偏偏對這便宜孫兒,卻是喜歡得緊,原因無它,隻因這石閔勇武過人,頗有幾分他少年時的風采,此時一看是他,便問道:“哦,棘奴卻是有何話說?莫非意欲為這騙子求情?”石虎一言,早已把話說死,若是拿那衣服說事,那便別再也休提,他已經將李季定調為騙子了,石閔若是聰明,便當知難而退。


    石閔答道:“孫兒非是為他求情,不過若是一刀將他斬殺了,未免太過便宜他了。”


    “莫非棘奴與他有仇不成?”石虎一怔,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當下問道:“單單騙本王一事,便是一死,也已足夠,不知此人還有何罪大惡極之事,棘奴且詳細說來。”


    “此人見識淺薄,居然連麻衣都不識,此其罪一;後又將麻衣冒充仙家寶物獻給皇祖父,此其罪二;其三,若將有人將此事傳將出去,以訛傳訛之下,眾人皆道皇祖父將獻寶之人處死,豈不有損皇祖父的威名?豈不斷了那萬千臣民向皇祖父進獻寶物之路?依孫兒看來,便是將此人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謝罪。”石閔說完,便躬身而退,李季聽在心裏,倒是大為感激,此人請罪,實則向石虎勸諫,若是殺了此人,則斷了天下人的獻寶之心,孰輕孰重,還請仔細掂量一番。


    石虎聽了,大手一揮,說道:“棘奴之言有理,此人連麻衣尚且不識,死不足惜,我富有天下,若是與此人一般見識,倒也平白丟了身份,左右且將他拿下,到城外勞役三年,且觀後效。”


    左右侍衛聽到石虎令下,便將李季遣送到城外,一番吩咐過後,回去複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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