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一口氣衝回兵營,召集人馬,此時已是月兒高掛,暮色已濃。


    常山西門外無人圍城,李季的兵馬全是騎兵,他派了個親兵悄悄去通知蘇亥,然後索性衝出西門,一路急奔了數裏,尋得一座小山,對著狗娃吩咐道:“陳將軍,你領著五十人馬留在此處,每人帶一張大鼓,等到半夜時分,便擊鼓呐喊,一個時辰一次。”蘇亥既然要演戲,那便演足全套吧,李季一路行來,他便有了這個主意。


    “若是石衝派人尋來,那我又該如何行動?”狗娃問道。


    “若是他們尋來,你們可自行往西撤走,到時我自會接應。”李季看了看牟皮;“其餘人馬,隨我一起往西,咱們尋個地方,放心大膽的睡覺去吧。”


    狗娃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李季看到眼裏,笑道:“陳將軍有事直言無妨,咱們兄弟兩個,用得著這麽客氣?”


    “若依寨主先前所說,若是今晚夜襲,當真隻有半成的機會?”狗娃不解問道。


    李季搖頭道:“若是五千兵馬,都是像你們這樣的精兵,當有五成把握,不過我看蘇將軍兩個副將沒有那份膽氣,不足成事,過去的事情,不要再去想它了。是一分機會也好,是十成把握也罷,現在都毫無意義了,這裏離常山城不遠,咱們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休息。”


    狗娃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他領了十幾麵大鼓,數十個兵丁下去布置。李季帶領其實兵馬,往西邊又奔出了十餘裏,找了一片樹林,令人下馬休息,埋鍋造飯。


    等到吃完飯,已是月上中天,現在仍是盛夏,宿在林中,倒是並無多大問題。李季脫去身上帶血的鎧甲,細細的清理著身上的傷口。身上的傷口並不多,隻有肩膀的那處比較嚴重,好在現在已經結了疤,隻是那些塵灰沾在身上,粘呼呼的,難受得很,他索性找了條小溪,枕著一塊凸起的大石,隻將受傷的肩膀露在外麵,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


    微微閉上雙眼,真氣自然而然開始流轉,在全身轉遍了一個周天,他發現,自己的感官格外的清晰起來,他現在清楚的感覺到三十丈外有一個人正悄悄的走了過來。


    他腳步輕盈,在這滿是枯葉的樹林所發出的聲響,也是細不可聞,鼻子間傳來一股淡淡的香味,轉瞬即逝,那是桃仙兒身上才有的味道,李季嘴角浮過一絲淺笑,哎,都是這麽大的人了,現在都忘不了惡作劇。


    來人越來越近,已經到了十丈開外,若是桃仙兒,此刻有什麽詭計,隻怕都已使出來了吧,李季突然感覺有點不大對頭,一手朝著藏在溪底的雪飲摸去,直到將雪飲抓牢,他才睜開雙眼,發現來人哪裏是桃仙兒,原來是她的那位師姐白潔兒,她如今正走到李季放在溪邊的衣甲之處,正巧笑兮兮的看著他。


    “師姐以前不是喜歡茉莉、花香麽,什麽時候換口味了?”李季手裏有了武器,心中大定,隻是他有點奇怪,若是她想找麻煩,如今已經錯過最好的時機。


    白潔兒玉足一抬,輕輕踢了踢李季那滿是帶血的衣甲,輕笑道:“沒想到李公子你對奴家的喜歡了解得這麽清楚,難道你忘了,在一陣風營寨之前,正是公子對奴家提醒的哩,依你看來,是現在這種味道好聞,還是以前那種更好?”


    李季歎息道:“若是白師姐不和我作對,那便什麽都好。”


    白潔兒理了理額前的亂發,幽幽一歎道:“其實我也不想和你作對,這個世上,沒有誰一生下來就願意造反,你要助石閔,我助梁犢,僅此而已。奴家這次過來,是來和你講和的哩。”


    李季啞然失笑道:“白師姐似乎忘了,雁關門關,正是師姐幾聲尖叫,差點就壞了我的大事,現在講和,是否太晚了一點?”


    “那麽久的事,奴家早就忘了,你是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非得和小女兒斤斤計較不成?”白潔兒一邊說道,一邊似有意無意的踢了踢地上的衣裳,再道:“你這身衣甲,似乎髒得很,哎,我那仙兒師妹,就是什麽也不懂,不如我帶回去幫你洗洗如何?”


    “不敢勞煩師姐了,我隻要大喊三聲,馬上便有人送來,何必大費周折呢?”李季朝她看了一眼,緩緩道:“你既然是為求和而來,就應該拿出你的誠意,坦誠相待,而不是在這動心機。”


    “你認為我沒有誠意?”白潔兒一跺玉足,氣呼呼的說道:“我若是沒在誠意,現在等在這裏的,便不是我一個人,而是石衝的數千大軍。我最賣一個消息給你,你可知道,楊柸為何如此熱衷造反?”


    那楊柸先是鼓動石宣造自己老子的反,石宣失敗後又幫助梁犢起義,現在聽說又跑到了石衝那邊,他蹦躂來蹦躂去,到底圖個什麽?李季一聽,興趣大增,臉上卻是仍然裝作不動聲色道:“你愛說不說。”


    “你這人,最是口是心非,明明心裏想得很,卻偏偏裝作不在乎的樣子。”白潔兒聞言朝著李季看了幾眼,在溪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脫去腳上的繡花靴,一雙赤足晶瑩如玉,在溪邊不停的蕩來蕩去。


    李季見她如此,素性閉上兩眼,他在這裏泡著也是舒服得很,明日或許還有惡戰,還是趕緊調息好身子要緊,而且他更犯不著為了一丁點的好奇心出賣自己的利益。


    兩人沉默下來,一時靜寂無言,隻聽到一些不知名的昆蟲在不斷的鳴叫著,半晌,白潔兒按捺不住道:“其實楊柸如此,不過是想恢複昔日縱橫家的榮光。”


    “昔日縱橫家的榮光?”李季疑惑不解道。


    “對,他的最大夢想,便是做個身掛六國相印的蘇秦,至不濟也要做個武信君張儀那般的人物。”


    李季不以為意的“哦”了一聲,瞧楊柸那熊樣,還想做個蘇秦張儀般的人物,我看他是投奔誰,誰便要倒大黴。


    “楊柸之所以在趙國折騰得這麽厲害,那是因為他還有一個師弟在燕國,趙國折騰越嗆,到時燕兵南下所碰到的阻力就越小。”


    “此話當真?”


    “不信就算了。”


    白潔兒輕輕的一句話在李季心裏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一直以來摸不透楊柸用意,現在一經白潔兒提醒,馬上省悟過來,若是慕容家在後主使,現在鎮守幽州的石衝大軍南下了,那麽遼東的大軍,想必也是不遠了。


    好一招”鷸蚌相爭,漁人得利“。那慕後之人,當真是太可怕了。李季甚至生出一絲馬上調轉頭去回代郡的想法,然而他馬上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兄長石閔手下隻有這兩員大將,蘇亥更是不能不救!至於那個楊柸,下次見麵,更要早日除掉。


    李季想到此處,再也安心不得,正欲起身,卻驚覺身上片縷不存,緩緩道:“好,我答應了,咱們求和,師姐你可以走了。”


    “這邊風景正好,正好在這休息休息,我為何要走呢?”白潔兒輕輕的蕩起雙腳,嘴唇微微翹起,彎出了一個可愛的弧度。


    李季突然心中一動,那楊柸是為慕容家效力,那她們天陰教呢?她們這些女人,摻雜到爭霸天下當中,又是為了什麽?李季試探著問道:“楊柸是為了慕容家爭天下,當初你們為什麽要幫梁犢?”


    白潔兒沒好氣的說道:“難道你以為我們這些女人,在石虎治下活得很好?我還沒問你呢,當時你攻下鄴城皇宮,為何不將裏麵的幾萬女人放出來?”


    “那些事情,是我做得了主的麽?而且我把她們放出來,她們就能過得更好麽?”那個時候,他季還在為著他的幾千兵馬的糧草發愁,他當時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幾萬的宮女,就算石遵肯,他也沒有辦法安置下來。


    “你不去試,怎麽知道她們過得不會更好?”白潔兒毫不猶豫的反駁道。


    李季聞言,突然有些啞然,他自已沒有試過,確實不知那些女人會不會過得更好,但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依然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他不會冒著將要餓死的風險把她們救出來,那樣隻能是害了人。


    李季發現,自己有點看不透這些魔門中人了,他們一樣的有理想,隻是有些不折手段罷了,有些人像司徒空等人,根本就沒必要打壓,一旦使用的好,也可以做出不少的貢獻,怎麽也比那些呆在僧房裏念經的和尚強,這時,李季又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有人朝這裏走來。


    “內疚後悔了?”白潔兒的口中聽來似乎帶有一絲嘲弄的口氣。


    “哈哈,我這人做過的事,從不後悔,因為後悔也是沒用,現在你走吧,有人來了。”


    白潔兒聞言提起鞋子,幾個起縱,消失在夜色當中,來人到了二十丈外便止住腳步,輕聲喊道:”李大人,屬下許謙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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