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後的一個休沐日,顧念睜開眼要起床時發現身體有些不太舒服,精神不太好,有點發昏,人懶懶地在被窩裏蜷縮著,提不起起床的勁兒。(.)


    啞姑準時端了洗臉熱水進來,見顧念還在床上,趕緊過來察看情況,被顧念打發出去煮了碗薑糖水,趁熱喝了,卷緊被子又繼續睡。啞姑給她換了個湯婆子,掖緊了被子,在書房寫了張請假條貼到了街門上,街坊看了都知道今天顧大夫不舒服,不看病。


    睡了個回籠覺,日上三竿重新醒來,這才感覺身上好一些了,披衣起床,梳洗早飯不在話下。


    唐嫂子先前一直在啞姑房裏做針黹,見顧念起來了,出來討活兒,顧念清點了攢下的藥材,安排了婦人今日的活計,然後她就更衣上街了。


    在各鋪子裏買了些家裏要用的,付了錢,讓夥計送家去,她繼續在街上溜達著閑逛。


    日頭正好,多走幾步路身上就見了汗,蹲小食攤上吃了點東西,繼續發了些汗,然後晃悠著往家去。


    途經煙花北巷的時候,想起家裏烈酒所剩不多了,遂又拐了進去,包記酒館開著兩扇門板,跑堂的夥計在外麵用鏟子敲掉台階上的薄冰。


    隨口打了個招呼,顧念邁進室內,包老板正好櫃台後麵算賬,尚未看清她今日打扮,就先聽到滴滴嗒嗒清脆的算盤珠子響。


    “包老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包寄桃手上沒停,笑吟吟地抬頭瞥了一眼,“喲,原來是貴人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呀。”


    “玩笑,玩笑,包老板真會玩笑,哪是什麽貴人。”顧念走向櫃台,站在一角,不看也不妨礙包寄桃算賬。


    “貴人才事忙事多,才難得露麵,顧大夫不是貴人是什麽。”包寄桃在賬簿上記下一個數字,暫時擱下筆。


    “抱歉,抱歉。實在是事忙事多。”


    “看,可不就承認是貴人了。”


    顧念給包寄桃繞得沒轍,抱拳討饒,“好姐姐,饒了我這次。給我拿些烈酒送家去。”


    “行,難得來一回就是這樣,你現在是大忙人了。想跟你說說話都不容易了。”包寄桃拍拍櫃台,叫來掃地的夥計,去酒窖拿酒。


    “知道姐姐想我,我今天特意騰出一天。來陪姐姐說話。可好?”


    “死相了你,嘴這麽甜。在醫學堂裏都跟人學了些什麽啊。”包寄桃纖纖玉指輕點顧念眉心,轉身從身後的茶爐上給他沏了杯熱茶。


    顧念雙手攏著茶盞暖手,賴皮樣的笑著,“我今天真是騰了一天歇息,有足夠的時間坐在這裏跟姐姐說話。姐姐可別煩了趕我走。”


    “喲,今日怎麽有了這副閑心?”


    “怕是累得狠了,早上起床身上有些不利索,想著幹脆歇一日好了,不然明日要真是爬不起來,誤了課就不好了。”


    “沒大礙吧?正好廚下現在空閑。給你煮碗酒糟團子,趁熱吃了,出出汗許就好了。”正好夥計從酒窖挑了擔子出來。包寄桃一麵吩咐人去廚下說一聲,一麵叫了顧念尋了處避風的桌子坐著。


    顧念道了謝。捧了她的茶盞移坐過去,包寄桃拿了她的賬簿筆墨,與顧念對坐,一麵算賬,一麵閑聊,算盤珠子的節奏絲毫不亂一分。


    片刻功夫,一大碗酒糟團子端上桌,熱氣騰騰,燙得沒法下嘴。


    顧念一邊攪著甜湯,一邊繼續與包寄桃說笑,她還一直惦記著撮合包老板和秦如栩呢,漸漸地就把話題轉移到秦如栩身上去了,一開始隻說她托秦如栩找鏢局的鐵匠打了新的醫療器具,用著還挺順手,把鐵匠誇了誇。


    包寄桃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幾年,對這話題自然能說上幾句,況且聚興順鏢局自己的鐵匠也是有名的,那麽多鏢師的武器都靠他們養護,沒點本事可伺候不了。


    扯著扯著,就又扯回到了秦如栩身上,顧念隻是隨口一句好久沒看到秦如栩了,不知他最近在忙什麽,包寄桃快人快語地先揭了底。


    “他呀,去外地辦案子了。忘了是哪個縣裏報上來一個命案,他下去幫忙去了。”


    “咦,他又出遠門了?那個案子有跟他相關的線索?”


    “那不是,隻是撿到的一具遇害的外地人屍體,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劫道殺人,縣裏也沒能力破案,就照規矩上報到府裏時順便求個幫手。衙門裏能空出來的閑人不就隻有秦如栩了,他來本地一年多,這麽幹都不止一回了。”


    “姐姐消息真靈通,這等公事他都會跟你說。你倆感情真好。”


    包寄桃似笑似嗔地飛了顧念一眼,“弟弟說真的?”


    “玩笑的。”被包寄桃那個飛眼弄得抖一身雞皮疙瘩,顧念趕緊否認自己是有那麽一點不懷好意。


    “秦如栩可是公門中人,名聲要緊,弟弟別平白編排他的桃花,他聽了不一定樂意。再說了,他家裏興許已經有人了呢。”


    “姐姐真是個百伶百俐的,我可沒動歪心思。”


    “你想動也不成,我跟他可不是一路人。各過各的安生日子最好。”包寄桃淡定地左手撥拉算盤,右手記賬。


    “嘿嘿,這不是無聊瞎想麽,我還惦記著他的正事呢。姐姐,他這趟出門前,可有說過什麽?”


    “倒是沒說什麽,他這趟下去純粹是幫忙辦案去了。不過之前卻是說過要盯著一些江湖人喜歡聚集的行業,不知道沉沙幫在城裏的暗樁是偽裝成什麽買賣掩人耳目。”


    “咦?還有這事?他卻是沒跟我說,隻是求我幫他留意著醫藥圈子的消息。”


    “是了,早聽說柳大夫的藥方子失蹤良久,不知道被什麽人得了去。江湖上會製藥的門派不稀罕的。因為著重點不一樣。興許是他們同行圈子裏的什麽人幹的也是說不定的,要真是同行幹的,而且就是衝著藥方犯的案,那肯定是要拿這藥方子賺錢的,差不多該是露麵的時候了。怕就怕有高人把方子改得麵目全非,那就麻煩了。”


    “是呀,秦哥也是這麽說的,要是有人從那組方裏得了靈感,與他們自己的藥方子重新組方,那即使成藥擺在眼前。都無法證明是來自柳家藥方的東西。”


    “可不麽,要真是如此,破案的唯一希望,就又回到殺手身上了,找到殺手。問出他們任務的幕後主使,順藤摸瓜找上去,隻要有證據。就能把人抓住。”


    “可是殺手吃的就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碗飯,守口如瓶是他們的職業操守,能是那麽容易得到口供的麽?”


    “這就要看秦如栩的本事了唄,殺手再厲害。能厲害得過朝廷?再說了,打草驚蛇。把他們剿滅了,那些曾經買凶過的幕後主使,必然害怕自己曾經的勾當被官府發現,說不準是不是會做些自保的蠢事。”


    “倘若真是同行幹的,即使再怎麽身份高貴,到底是滅門的慘案,一旦被揭發出來,一個個都逃不了好去。他們必定害怕,為了掩蓋以前的罪行,就會幹蠢事。幹的越多,馬腳露的就越多。”顧念眼裏閃起亮光。


    “正是如此。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江湖人自己械鬥死了,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既然膽敢對手無寸鐵的平民做下如此慘案,挑釁官府,那就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說的是呀,隻要抓住一頭,整個案子就能都抖露出來。看那幫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往哪躲去。”顧念心下大寬,吹吹甜湯,埋頭喝上幾口。


    店堂裏夥計進進出出,按部就班做著今日營業前的準備,包寄桃算完賬,收了東西,給自己沏了杯茶,坐回到顧念對麵歇息,等午時開始迎客,有她忙的。


    甜湯燙嘴,顧念呼呼吹氣,慢慢吃了一半,街上有生人進來,看著跟包老板相熟,互相玩笑。


    那男人一副猥瑣相,看著就不像是有正經營生的,聽他們說話就更加確定了,那家夥原來是個賭鬼,是這前巷好幾家賭坊的熟客。


    那人赤紅著眼,像是徹夜未睡,跟包寄桃討了杯熱水喝,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什麽三隆賭坊又開大賭局了,這次賭的是道台大人手下一位將軍新納的小妾即將分娩,生的是男是女。


    三隆賭坊的大賭局顧念是有所耳聞的,隻是從來不參與,這大賭局專賭城裏體麵人家的私事,這比骰子牌九刺激多了,賭注很大,隻要下的本錢合適,一旦贏了,少說也是一年不愁吃喝,外帶娶個新娘子。可要是輸了,傾家蕩產的也有。


    這大賭局不是天天有,一旦開了一局,好賭的賭鬼們就蜂擁而來,這男人就是在賭坊消磨了一夜,把兜裏最後一點錢押了大賭局,順便攛掇更多人參加,算他一份。


    包寄桃壓根不摻和這事,才不聽那家夥吹得天花亂墜,喝完了水就趕人出去,別影響她一天心情。


    包寄桃回到桌邊坐下,顧念一碗甜湯也見了底,額頭微微見汗,身上感覺暖融融的。


    顧念舔掉勺子上粘到的酒糟,把碗推到桌子中間,“姐姐,那麽轟人出去,沒關係吧?”


    “沒事,那種人,對他們客氣,反而蹬鼻子上臉,對他們凶點才知道分寸。”


    “那些賭鬼是不是老是纏人去賭?”


    “都是動嘴皮子的本事,說動一個是一個,說不動也就罷了,都是這街上的,誰還能跟誰撕破臉呐。”


    “那就好,我還真怕他們賭得輸紅了眼,為了獲得賭本就不管不顧起來。”


    “好弟弟,姐姐不怕他們,見得多了,自有打發他們的辦法。”


    “不過話說回來,賭坊那樣的地方,什麽人都有,江湖人也不少的,聽錢滿貫說,他就有兄弟喜歡沒事過來玩兩把,好在還有分寸,隻是消遣,不會亂來。”


    “我也這麽想過,要說掩人耳目,可又要接待江湖人的生意,除了鐵匠鋪,最好開的就是妓院賭坊這一類的營生,尤其是我們這兩條街,隻要跟吃喝玩樂有關的行當,都開得起來,又是外地人進城的首個落腳點,真沒有比這裏更便利的地方。”


    “那姐姐可比較過賭坊和妓院,哪個的可能性更大?還有鐵匠鋪是怎麽回事?江湖人的武器,這裏的鐵匠不一定有那手藝吧。”


    “是呀,先前秦如栩查過鐵匠,這兩條街的我都過了一遍,沒那手藝,打點菜刀剪刀什麽的還行,要說擅做武器的鐵匠,還真沒聽說過,去鏢局武館紮堆的街市上找找,還倒有可能。”


    “那妓院和賭坊呢?江湖人也喜歡去妓院的。但殺手去妓院,想象不出來。我隻能想到殺手是去取老鴇性命的畫麵……”顧念覺得自己脖子後頭涼嗖嗖的。


    “殺手進妓院一樣是去找樂子的,他們過的到底是刀口舔血的營生,完成一樁任務,找個姑娘放鬆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暗樁要是開妓院打掩護,不奇怪。”


    “那賭坊呢?要放鬆嘛,賭兩把也是一種放鬆啊,一個殺手組織那麽多人,又不可能每個人的喜好是一樣的。”


    “是啊,賭坊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所以就糾結在一起了,是妓院呢?還是賭坊呢?”


    “還有客棧啊,殺手們遠道而來幹活,有行李,有武器,他們得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客棧符合他們的這個需求。”


    “看,這樣一擼,任何行當都有可能了,又不可能全部盯著,就是把官府的人手都調出來都不夠用。上次篩查鐵匠鋪,就已經請江湖上的朋友幫忙了。”


    “是呀,必須得縮減範圍才行啊,城裏方圓這麽大,妓院賭坊客棧到處都是,光是城裏有名的那幾處繁華地段,這些行當一樣都不少。聽說最近城裏最紅火的頭牌姑娘就在河南岸的一家什麽妓院裏,南巷的媽媽們提起來就咬牙切齒的,搶了不少熟客。”


    “連弟弟你都知道的事,可見那姑娘有多知名,可跟江湖人有交集的行當不止這三個,江湖人也要吃喝拉撒睡,哪怕是在戲園子聽戲的戲友裏,也有江湖人的身影。現在就僵在怎麽縮小調查範圍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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