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仍然討好地笑著,不過明顯沒剛才那麽緊張。


    可宋大公子的火氣沒那麽快下去,他見顧念這麽快就扔了老實乖巧的麵孔,露了原形,順手抓起身邊的書就衝她砸了過去,被顧念敏捷地避過。


    “冷靜點!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顧念躲到椅子後麵嚷道。


    窗外人影晃動,八卦人人愛。


    宋亦柏真想把手中杯子也砸過去,但他知道這並不能讓他真正消氣,萬一砸傷了,還是他的麻煩。


    他隻能鬱悶地喝了一口茶水,再次原諒了顧念今天淩晨的危險行為。


    顧念立馬喜笑顏開,馬屁狀地跑上前,先撿起地上的書放回床上,拿走宋亦柏手中的茶杯,再討好地給他捶腿捏肩。


    宋亦柏拍掉顧念在自己身上毫無章法亂抓的爪子,並重重地給了她一個爆栗。屢教不聽的臭小子必須要受到教訓。


    顧念捂著受創的腦袋退到身後的牆邊,“腦袋不能亂敲的,會傻掉的。”


    “傻了能讓你聽話的話,我覺得很值。”


    “傻了還怎麽聽話,沒有那個腦力像正常人一樣去接收分析判斷你的命令。”顧念吐個舌頭。


    “那麽說為了保住你這顆聰明的腦袋,我還得小心翼翼妥善對待了?”


    “那當然,養護大腦是個精細活,首先一條不能暴力相待。”


    “第二條呢?”


    “要讓大腦保持工作需要大量養料,所以好吃好喝是必須的。”


    “嗯,我相信以你的聰明勁,你從小沒缺過吃喝。”


    “我師傅盡一切可能保證我成長所需的營養和能量。吃喝是不缺,但是養料不能斷。”


    “所以,其實你的意思是,你現在餓了,要去吃東西。”宋亦柏抄起那本書扔向顧念。


    顧念再次靈活避過。撿起書扔到書桌上,並小心地盯著宋亦柏的動作,防他衝過來揍自己一頓。


    “少東家。大公子,師兄~,你消消火嘛~。昨天半夜三個小賊翻後牆進了我的院子。我製服了他們。但是我也受到驚嚇了呀,影響了食欲,早飯和午飯都沒吃,我現在腦力嚴重不足,體力不夠,說話語無倫次,隨時罷工的哦。”顧念皺著臉,做出一副可憐相。


    “你會因為小偷半夜上門而嚇得食欲全無?你以為會有人相信嗎?”


    “為什麽沒人相信?我馬上出去問他們。他們絕對都會相信我。”顧念手指房門笑得無辜又可惡。


    宋亦柏看著窗戶上都快衝破窗紙鑽進來的數個腦袋,無奈地翻個白眼。


    “真的餓了?”宋亦柏堅決不相信顧念會因為這點小事而不吃飯,抓殺手那樣的大場麵都沒讓他少吃一頓。


    “真的。我現在前胸貼後背了。”


    “好吧。準你出去找點吃的,順便帶些回來給大家吃。就當茶點時間提前了。”


    “我打算去吃湯包來著。”


    “這個時間湯包店不會有太多客人,你買生的回來,讓廚房蒸。”


    “可能會要很久哦,包子是現包的。”


    “那就放棄吃湯包。”


    “那不行,我都饞了一上午了。”


    宋亦柏假惺惺地笑了一下,“我讓玳安去通知廚房做好準備。大家有口福了。”


    後半句是衝著窗戶喊的,外麵傳來各種笑聲,然後人影都散開了。


    顧念從書箱拿了錢袋,走出了和安堂總號,雇了輛車載她去湯包店,稀裏糊塗地想不明白,明明她才是應該接受安慰的受害者,怎麽變成她要請大家吃東西了。


    湯包店裏這時間果然客人比較少,沒有排隊,直接買到了足量的湯包,再用車子小心地拉回醫館。


    廚房果然都做好準備了,門口還有人等著幫忙搬包子。


    顧念往後麵走,她是真的兩頓沒吃,天氣又熱,她覺得自己再不吃點什麽就該低血糖了,那可不太妙。


    宋亦柏在他的房門外截住了顧念,手裏還端著杯茶水,一派悠閑的公子哥兒派頭。然後,二指禪召喚術。


    顧念忍著餓癟的肚子不太高興地走近前去,結果,宋亦柏隻是把手中茶杯給了她。


    顧念揭了茶蓋一看,裏麵沒有茶葉,而是一股甜甜的香味,是加了很多蜂蜜的糖水。


    甜食當然是對付低血糖最直接有效的藥方,宋亦柏直等到顧念喝完了一整杯的糖水他才說話。


    “早上起晚趕時間去學堂車子顛簸沒法在車上吃早飯,中午前有病人要你治療錯過了午飯,又因為饞湯包而不在路上隨便吃點寧可空著肚子過來。那麽,你不直接去吃了湯包再轉回頭的原因是什麽?去吃點東西晚到一會兒又沒什麽。”


    “我就出去買個湯包,你就知道我兩頓沒吃的原因了?你怎麽想通的?”


    宋亦柏撇了一下嘴角,懶得回答顧念的問題。


    顧念也拒絕回答宋亦柏的那個問題,轉身走人,順手把茶杯給了經過身邊的小廝。


    她才不會告訴他是習慣使然,上了車就報了和安堂總號的地址,壓根沒想過先去吃了她最愛的湯包再回頭。她堅決不要看到宋亦柏得意洋洋的嘴臉。


    包子很快蒸好,大夫們輪流去飯堂享用,顧念總算填飽了自己可憐的腸胃,又有了工作的幹勁。


    從飯堂出來往寮屋走,才到她的院子,小廝從前麵衝進來,要顧念趕緊過去,醫堂現在有一位難產的產婦,情況很嚴重,穩婆處理不了,家屬隻好送醫館救命。


    顧念回味了一下口中香醋的味道,抬腿就跑。


    產婦被暫時放在了處理一般外傷的治療室,丈夫婆婆妯娌圍得水泄不通,外麵還有看熱鬧的鄰居。婦科大夫在跟穩婆說話,了解情況。


    產婦表情痛苦,滿臉滿身大汗,正在宮縮,但骨盆狹窄。穩婆用盡力氣推擠肚子,胎兒始終無法入盆,不入盆就無法進入產道。孩子娩不出,造成難產,穩婆技術和經驗再好也處理不了這種情況。母子雙亡是可預見的結局。


    顧念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若是擱在她的前世,產婦骨盆狹窄在懷孕期間大夫就會建議做好剖腹產準備,不會再考慮自然分娩。這個產婦也隻有這一條處置辦法,但沒有現代醫療設備的支持,可能胎兒取出後母親就得死亡,可如果不這麽做,結果又是顯而易見的。


    大夫的檢查結果是產婦情況還屬正常,遺憾的是他們也沒辦法幫助產婦順利分娩。家屬最後的希望破滅,圍著產婦痛哭,外麵的鄰居和病人也都陪著歎息。


    宋亦柏悄悄來到顧念身旁。低聲詢問她的看法,他本來是想多個人也許能多個辦法。顧念也的確給了他一個意見。


    “剖腹取子。”


    “剖腹取子?!”


    “唯一的辦法。骨盆狹窄本來就是難產要件,有這種身材的女子看上去苗條好看,一旦懷孕很難自然分娩,要不然為什麽說屁股大的女人好生養。”


    “剖開肚子取出胎兒,我以為隻出現在母親死亡才采取的緊急手段。”


    “母親死亡再剖腹取子,除非母親剛咽氣就這麽做,多耽擱一會兒,胎死腹中的風險就增大一百分,那時候的胎兒已經處於窒息環境,就算活著取出來,日後搞不好會發現孩子是個癡呆兒。”


    “你連這種事都知道?”


    “我有個好師傅。”


    “活剖的話,母親能活下來嗎?”


    “不知道。問老天。”


    “你幹過這事嗎?”


    “沒有!”


    “你是我們目前最好的金瘍大夫。”


    “你想讓我上?家屬也不一定答應。”


    “如果能說服家屬的話,你敢上嗎?”


    “相信我,這不容易。母子雙亡,無後顧之憂,辦完喪事丈夫就能再娶一位新媳婦,可如果母親死亡留下孩子,帶著嬰兒的鰥夫就不容易再娶新婦,除非是個女嬰。如果是男嬰,新親家必然要為自己女兒和未來孩子的利益考慮,不過這產婦另有未許親的妹妹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你的意思是說,即使勸說他們,家屬也可能為了避免日後負擔,而不肯接受建議?”


    “你一定沒見過產婦頭胎生了個女兒,結果本來在外麵的婆家人跑個精光,產婦無人照顧的場麵。”


    “我的確沒見過,醫館不接生。”


    “你現在可以去打聽這一類的故事,畢竟你也要成親了,日後萬一你媳婦難產,是救還是放棄,做決定的是你。”


    “我未來少奶奶在哪都不知道呢,你能想我一點好事嗎?”


    “好吧,祝願你未來的少奶奶有個好生養的大屁股,並且身體健康,沒有妊娠並發症。”


    “我們能回到正題上嗎?”


    “不好意思。你繼續。”


    “如果家屬同意冒險,你敢主刀嗎?”


    “如果家屬點頭,並且事後不找我麻煩的話,我倒可以放手一搏。”


    “很好。”宋亦柏的手環上顧念肩膀,“你去說服他們。”


    “什麽?!”


    由不得顧念反抗,宋亦柏推著她擠進人牆,與家屬麵對麵。


    “各位家屬,以產婦現在的情況,除了剖腹取子,沒有別的辦法。不取,母子雙亡,取了,或許還能活一個。家屬們意下如何?”宋亦柏說道。


    大夫和家屬都愕然,身後的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活生生剖腹取子?這麽殘忍!這是你們大夫唯一能想出來的解決辦法嗎?”做丈夫的激動跳腳。


    “接生是穩婆的活兒,但你們送來醫館,這就是醫館的處置手段。”


    做丈夫的立刻與家屬們到一旁商量去了,穩婆也在給意見,產婦孤零零地躺在那裏,隻有婦科大夫在關注她的脈搏情況。


    顧念走過去,摸了摸產婦的頸脈,問了一些問題,檢查她是否意識清醒。


    產婦清醒地回答了顧念的所有提問,她也意識到顧念接下來要問什麽,她先主動說要保孩子,她不怕剖腹取子,哪怕她死她也要孩子活下來。


    家屬們商量了盞茶時間,終於達成了一致意見,剖腹取子。小戶人家娶個媳婦不容易,萬一這媳婦不幸身亡,起碼兒子膝下還有一個孩子。


    顧念還以為她得費盡口舌說服家屬,這下省事了。


    雙方意見統一,隨即就開始著手接下來的工作,產婦被抬去後麵開刀房,金瘍大夫們都過去幫忙,順便也開開眼界。


    顧念向宋亦柏借了他的小廝和馬車,讓玳安回她家找啞姑拿聽診器、球囊和手套。


    開刀院裏做了一些新的布置,除了改造了水井和水管水槽,還弄了一間更衣室,把外衣脫在那裏,換短袖衣出來洗手,再進開刀房換上長袖的手術服,連這衣服的顏色都照顧念的意見選擇了綠色。


    車夫趕著車一路狂奔到顧念家,片刻工夫,玳安就帶著一個小包袱爬回車上,掉頭返程。


    玳安拿著東西過來時,顧念才剛安排好手術人員的分工,穩婆也在其中,孩子出來後歸她負責。產婦被脫光固定在手術台上,身上蓋著單子,脖子上豎著擋板。


    先用聽診器聽了聽產婦心音,一切正常,婦科大夫也表示胎兒情況良好。


    將輔助呼吸的球囊交給一位大夫,他的職責就是給產婦送氧,累了可以換人,但不可停手。盛在木盒裏的手套是用動物腹膜做的半成品,還在研究改進的過程中,顧念厭煩了沒有防護的手術,她需要一次性的幹淨手套。


    用幹淨的涼開水配成淡鹽水,分裝了幾瓶用於手術中衝洗血液,剩下的盛在盆裏,然後把那幹幹癟癟皺皺巴巴的手套扔進去,浸了水就舒展開來,成了一副完整的手套。


    顧念洗好手,到開刀房穿衣服戴口罩帽子,然後把手伸進盆中戴好手套,最後站在了手術台旁,器械都在手邊,手術刀閃著銀光。


    產婦已被針灸麻醉,但這種腹腔內髒的手術,麻醉效果不一定好,產婦可能隨後會恢複意識,而且由於撥弄了腸子,產婦會有其它難以描述的不適感覺。顧念一遍遍做著心理建設,鼓勵自己動作快些,別做重複的無用動作,節省時間。


    顧念回憶了一遍剖腹手術的要點,拿起了手術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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