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


    鹹陽宮的一間偏殿裏,每張矮席上都擺著一口小鍋,下方燒著木炭。


    乳白色的熱水在鍋裏滾沸,熱氣氤氳。


    各類菜品放入鍋中,紅的白的綠的,顏色交替,滾一滾便可入口。


    群臣推杯換盞,吃的相當熱鬧,很多人還是第一次這麽吃東西,比如歸秦不久的虞媯。


    這次攻伐犬戎,論戰功,以虞媯為首,單是她射殺了犬戎首領的功勳,便無人能及。


    趙淮中論功行賞,問她除了即將在夜禦府升任中郎九將外,還想要什麽封賞。


    虞媯想了想:“希望大王能在修行上有所指點。”


    趙淮中點頭應允。


    席間,白藥上前遞出一個銅匣,老規矩,掃蕩犬戎人之後,搜刮所得都封存在銅匣裏。


    白藥很嫻熟的把匣子遞給了趙淮中:“有幾樣特殊之物,大王看那匣子底部。”


    趙淮中打開銅匣,取出一副古卷。


    這古卷居然是仙錦所製,通體銀白無縫,似布非布,水火不浸。


    趙淮中將其展開稍許。


    那錦布內是一幅畫卷,卷中畫著一個女子的背影。


    雖然隻是背影,僅露出稍許側顏,卻讓人感覺到那畫中女子的容貌充滿了魅惑性,嬌豔絕倫。


    凡是看過畫卷者,皆會對畫中女子念念不忘。


    所謂禍國殃民之貌,大抵如是。


    畫卷裏除了女子的背影,沒有任何落款,其餘位置悉數空白。


    “犬戎王隨身攜帶了兩樣東西,此畫卷為其中之一。


    臣懷疑,這可能是犬戎人當年擄掠的周幽王寵妃褒姒的畫像,相傳褒姒便有禍國之容,畫像裏的女子衣著打扮,也和幽王時期的妃嬪相對應。”


    白藥娓娓道:“犬戎王被殺,從其身上搜獲的東西,除了這副畫卷,還有一件西周的神鳥玉飾。


    臣分析應該也是犬戎人屠滅西周王室所得。”


    趙淮中在銅匣裏找了找,取出白藥所說的犬戎王隨身攜帶的第二件物品。


    一個西周的神鳥玉飾。


    東西不大,但玉質很好,觸感溫潤,顏色翠綠。


    這玉件呈現出神鳥飛天的形象,做工古拙,渾若天成。


    整個玉件找不出半點瑕疵。


    趙淮中將神鳥玉器拿在手裏,聖人之力流轉,塵埃不染,將玉中被犬戎人世代傳承摸索的一股氣息,清洗的幹幹淨淨,又以自身力量對其進行溫養。


    恍惚間,似乎有一聲神鳥的輕鳴,從玉中傳出。


    趙淮中隨手穿繩,將玉件別在了腰上,準備拿回去送給薑姞或者穆陽靜。


    具體給誰,嗯,先遇上誰就給誰…趙淮中自娛自樂的想。


    銅匣裏還有幾件其他物品,趙淮中瞅了瞅,打算用來獻祭。


    宴請群臣過後,他回到鹹陽正殿的書房。


    白藥,虞媯二人也跟了進來。


    書房內遂有氣機外溢,一張陣圖從白藥眉心騰空而起,懸在鹹陽殿上空,獵獵拂動。


    將軍府,剛參加宴席回到府內的王翦,扭頭眺望鹹陽宮。


    “武安君的後人,終要成就殺聖之位,我大秦即將多一位聖人,以殺伐成道者,當世似乎隻有兩人…”


    鹹陽宮上空,陣圖流轉,氣息四溢,不久之後又被收回白藥手中。


    那陣圖上,力量演化轉變,最終在陣圖四角,化出一對兒兵戈,和一對兒長劍,分別鎮守陣圖的四個角落。


    而陣圖中央,顯化出一座戰場。


    數以萬計的兵將倒映其中,對壘廝殺,呈現出諸多變化。


    趙淮中伸手一指,親自幫白藥祭煉陣圖。


    俄頃,白藥竟然跌入陣圖內,在其中與千軍萬馬交戰廝殺,領略種種殺伐戰鬥的意誌和技巧。


    他在圖中,和無數的兵將互換身份,仿佛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經曆了一次次輪回。


    圖中無日月,刹那如永恒。


    最終,白藥從圖中走出。


    那陣圖倒卷而回,化作一點微光,重新消失在白藥眉心。


    他的眉心,浮現出一柄長劍,一柄兵戈的虛影,交替閃爍,而後消失隱沒。


    白藥閉目佇立,良久,一動不動。


    當他再次睜開眼,緩緩跪伏在趙淮中麵前:“臣拜謝大王厚賜。”


    趙淮中從容道:“想祭煉這張兵家殺伐陣圖,需要進入圖中,與其氣機相合。


    我隻不過幫你早了些進入圖內,即便沒有我的幫助,最遲明年此時,你也可自行領悟,吸收圖中萬千兵將的一股殺伐意誌以成就自身,突破聖人境。”


    白藥俯首應是,心下情緒激蕩,滿是敬畏。


    他日夕溫養陣圖,研究其中奧秘三十載而沒有收獲。大秦之主隻從他手裏借閱過一次陣圖,便洞察了祭煉陣圖的方法,助他成就殺聖之位。


    這其中或許有趙淮中站在聖人三境,眼力高屋建瓴的原因。


    但大秦之主的修行資質,悟性天賦,乃至自身的力量層次,無不讓人敬畏驚佩。


    與白藥一樣的還有虞媯,她站在一側旁觀,隻感覺匪夷所思。


    白藥被趙淮中收拿虛空,投入陣圖,轉眼又被釋放出來,氣息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成就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境界。


    “白藥,你尚需回去溫養陣圖數日,才可正式跨入聖人門楣。”


    趙淮中溫言道:“你成就聖人,可有其他要求?”


    “臣別無所求。”


    白藥道:“夜禦副史的位置,最能施展臣之所長。


    臣隻希望將來能在修行一途走的更遠,助大王,為我大秦開疆拓土,創不世之功。”


    趙會長頷首:“你去吧。”


    白藥躬身,下一刻便憑空消失。


    趙淮中將目光轉向虞媯:“你也想在修行上有所突破?”


    “是。”虞媯恭敬道。


    回到鹹陽參加慶功宴,她便恢複了女裝、


    身上穿的是黑色繡清水紋的堆花長裙,衣裙間又以繡著暗紅邊線的闊帶纏腰,襯得身材婀娜,腰肢似柳。


    其麵上亦精心裝扮,毫無瑕疵的五官極具立體感,鬢發如雲,粉麵桃腮,嘴唇潤澤,一雙美目顧盼生波。


    趙淮中道:“把你補天教的補天圖,再拿來給我看看。”


    數月前虞媯率補天教入秦,當時曾交出補天教至寶補天圖,以示投誠之意。


    但趙淮中並未收取,補天圖仍在虞媯手中。


    她體內氣息運轉,檀口微張,從中吐出一副米粒大小,仙光流轉的白色圖卷,正是補天圖。


    此為補天教上古傳承之物,平素一直在虞媯的丹田中溫養。


    補天圖從其口中吐出,隨即拉伸展開,化作丈許大小,其上霧氣昭昭。


    在霧氣散逸間,隱約浮現出一條鱗片玄黃的大蛇。


    那大蛇趴在圖中,就像是趴伏在天地中央。


    其雙目緊閉,身軀盤繞成環狀,進行著也不知已經延續了多久的沉睡。


    補天圖一出,包括趙淮中的意識也不受控製般沉入圖內,從中感受到了一股古老蒼茫,浩遠無盡的磅礴氣息。


    他的意識,就像是被帶回了天地初開的遠古時期。


    那大蛇,顯然就是傳說中開天辟地後,創造了人類的女媧。


    趙淮中的雙眼熠熠生輝,打量那圖中大蛇,緩緩道:“這張補天圖,是一副觀想圖,蘊含無窮奧秘。你補天教的修行傳承,盡皆由此圖衍生而來。”


    沉吟片刻,又道:“這圖應是不止一種觀想形態。


    媧皇以蛇軀呈環狀,寓意天道循環往複之理。


    等你進階聖人境,此圖便會顯化出第二階段,我估計應是媧皇的另一個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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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圖名為補天,而你補天教的修行,需要依附王權,以行救世之事。


    所以你來投秦,因為當世隻有我大秦,方能與妖戰,與蠻族戰,護持人族昌盛,與你補天教的修行之路最是契合。”


    虞媯仿佛能聽到自己心髒砰然躍動的聲音。


    趙淮中像是無所不知一般,從補天圖中,看出了補天教修行的理念和根本。


    虞媯莫名有種自己被扒(和諧)光了,任憑趙淮中審視的觀感。


    當然,這裏的扒不是動詞,而是形容詞。


    “你想突破聖人境,方向沒錯,但時機不到,積累不足。


    你想好了嗎,我若幫你,你此刻就能強行衝入聖人境,但提前催生出來的聖人,和白藥積累多年,大小千百戰的磨練不一樣。


    你現在入聖,未來必定後悔。”趙淮中淡淡道。


    虞媯忍不住腹誹,大秦之主竟然會說出多年積累,大小千百戰這種話,你自己用了多久成就現在的境界。


    她猶豫片刻,還是收回了補天圖,躬身道:“多謝大王指教。依大王之意,臣當繼續積累,不必刻意追求更快速的突破?”


    “嗯,厚積薄發,根基穩固才是正途。”


    趙淮中掃了她一眼,仿佛能看懂她的想法,道:“你和我也不一樣。”


    等虞媯退走,下午的時間,趙淮中便開始處理各類國務。


    黃昏,夕陽向晚。


    呂不韋從殿外走入:“大王,關於趙人之事,趙王如今受天下人譴責,讓其禪讓的聲音眾多。


    依大王所見,我大秦是否該暗中推動此事?”


    趙淮中擺手道:“我們不參與,讓趙人自己處理。”


    等呂不韋退走,趙淮中也準備回武英殿,忽然感覺到小葫蘆裏的照骨鏡主鏡震動,聖人圈有消息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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