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下元祭祀,民間祭的是水官,祈求水官解厄。而白家村在祭水官的同時也祭鬼。


    鬼生六道,七月十五鬼門開。相傳,在這一日,萬鬼齊出,陰氣極甚。因此那日祭祀,白氏祭司隻以超度亡靈、設祭品祭祖祀孤鬼幽魂為主。


    而十月十五這日,白氏祭司祭鬼是為用鬼,即是將召喚來的鬼靈納為己用,將白家村的瘟邪負於其身,再驅於遠境。


    祭壇設於白家村自百年前定居此地後建的一個祀堂。經過白家村後山的一個山林,最後停下的一處極其隱秘的位置,便是白家村的祀堂,裏麵供奉的是白氏曆代的祭司牌位。


    實際上,因為白氏祭司的天生異能,一生扭轉了許多本該發生的命定之事,破了六道平衡,因此在死後,大都連魂魄都未能出肉體便已灰飛湮滅,魂飛魄散的終結也算是對他們逆天行事的懲罰。死後無魂無魄,隻留下一股念力蜷聚在那牌位之內,而這些事情隻有曆代的祭司才知。


    當日清晨,在若馨算好的時辰之內,祭祀準時開始。


    祭壇中心的案壇上燭火高燒,香煙嫋嫋。供案的正中擺放著祭祀的牲頭,周圍是一盤盤新鮮的果瓜糕餅。


    白家村的村民此刻齊跪於祭壇四周,安靜不語,臉上的表情帶著無比的虔誠與恭敬。


    若馨一身紅衣立於案壇後。


    她身上的紅裳不似平日所穿的簡單隨意,卻是有些繁雜。長裙曳地,裙擺上繡著許多看不出形態的圖暗,袖擺也是寬而長。紅裙鮮豔似血,讓若馨看起來**中又顯出幾分冶豔。


    長發未挽,盡數披散在背後,若馨的臉上也沒有了往日裏和融懶慢的笑容,肅容平靜卻讓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意,不敢逼視。


    她執起案壇上的陰劍,倒轉劍身,用劍尖在自己右手的中指上劃上一道口子,鮮紅稠濕的血便漫溢而出。傷口深且長,若馨麵不改色,將劍刃與傷口對齊,而後,那劍仿佛有了生命一樣,將傷口緩緩流出的鮮血吸食而盡。


    傷口上的血慢慢滲進陰劍之中。約莫一碗血的分量之後,那中指上的傷口漸漸不再出血,若馨便將陰劍橫放於兩掌之間,雙手平舉至眉間。


    她緊閉著眼,口中開始慢慢念起咒文。在念咒的過程中,她手上那柄玄黑湛然的陰劍也仿佛隱隱滲出一種力量,仿佛在將四周所有的汙穢邪氣凝聚起來。


    若馨此刻念的便是祈福承災的咒文,陰劍在這過程中將一切瘟癘邪穢聚集而起,而後她便將這些邪氣傾覆在她召喚而來的鬼靈身上。


    而那咒文中最關鍵的是免災避厄的部分。其實白氏祭司所謂的祈福承災之說,隻是將災禍轉移。


    百年前的曾經,白氏祭司是為皇家祈福承災的。每次祭祀,他們便祈求上蒼保皇家人平安無災。可是世間萬物的命運都是早已注定的,又怎麽能隨意更改,那些皇家人避過的災禍便會轉移到為他們祈福的祭司身上,並非是祭司也會發生同樣的災禍,而是將災禍所會帶來的惡果,直接承壓在祭司的身上。


    然而百年前的一日,那名祭司算到皇家將有連她也無法完全承擔的災禍。如果祭司無法完全承擔,那麽那些災難惡果也將直接轉移到與祭司同宗的族人身上,因此,那名祭司為了保住族人,便冒著死罪,將他們都帶出了京城。


    然而,白氏族人身上帶有陰氣,必須在龍氣極甚的京城才能平衡,遠離了京城,那些陰氣也會給他們帶來疾病。


    為了保白氏一族能正常繁衍長存下去,此後的曆代白氏祭司,雖不再為皇家保平安康泰,卻也要承擔起為自己族人祈福承災,驅邪避陰的職責。


    不論是為皇家還是為自己的族人,將他們的災禍惡果轉移在自己的身上,祭司為其承災的後果都是傷己之身。


    因此,白氏祭司短命便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


    若馨集中心神,熟練地念著她已經不知道念了多少次的咒語。


    而身著飄逸白裳的白茹雪則是一邊跳著輕盈優美的祈福舞,一邊輕輕吟唱著祝歌,那歌聲輕柔迷離,讓人聞之仿佛身臨無憂的仙境。


    若馨是祭司,而白茹雪是白氏一族現任的聖女。


    聖女不必承擔祭司的職責,她主要是在祭祀之時,吟頌祈福的祝歌,祈禱祭司的祭祀過程順利。優美的歌聲能迷惑那些被祭司招來的鬼靈,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為祭司所駕禦,這樣也減輕了祭司的負擔。


    聖女跳的祈福舞有如天仙輕盈優美,又仿佛初生的嬰兒純淨無暇,讓人看得能生出一種親近之意。因此在他們心中,祭司威嚴,他們心中更多的是敬畏,而聖女純潔美麗,更多為族人所寵愛。


    當若馨口中的咒語念到中段之時,她身上的紅裳此刻竟然無風而揚,紈袖拂動發出“呼呼”的聲響,而她的容顏也似乎有所改變,無妝的清容竟在此時顯得有些鬼魅,既妖且豔。讓人幾乎有些呼吸不穩,卻又無法移開視線。


    隻是白家村的村民卻沒有人敢直視,個個隻是將視線投射在案壇前跳祈福舞的白茹雪身上。


    然而,此時此刻,卻有一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案壇後的若馨。


    深不可測的黑眸帶著無法言喻的意味盯著她,嘴角輕挑,微微帶笑,竟是不知何時出現在此的皇甫賢,修長的身形隱在幽暗裏,而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祭祀之上,倒也沒有人發現祀堂中突然出現的一個人。


    皇甫賢聽不懂若馨口中念的是什麽,那咒文的發音很是艱澀,但從她口中念出來卻有種別樣的意味。


    他在審視著若馨的同時,白茹雪也在同一時刻注視著他。


    從他甫進祀堂的大門,白茹雪便發現了。看到皇甫賢出現,她美眸一亮,而後便是一邊盯著皇甫賢,一邊漫舞吟唱著。


    皇甫賢察覺到白茹雪注視自己的目光,抬眸望去。四目相接時,皇甫賢對她微微頷首,輕勾唇角,淡淡一笑。


    那白茹雪俏麗的臉龐登時緋紅如霞,露出羞意,忙收回視線。


    因為注意力被皇甫賢拉去,白茹雪吟唱祝歌的中途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錯誤,旁人倒是聽不出這一點細微的紕漏之處,但對於若馨來說,祭祀這樣莊重的典禮上,出不得一點差錯,因此稍有偏離之處,她一聽便聽出來了,正想著,又聽到白茹雪唱錯了一句祝詞。


    若馨眉一皺,卻因為這一分神,手中的陰劍一震。刹那,一股強大的力量鑽進她的胸間,若馨整個人被猛得一震,身自向前撲去,撲倒了桌子,狼狽地跌到地上。


    白容和胭脂是屈跪於她身後的不遠處,見若馨突然被震倒,大吃一驚,忙起身上前扶起她。


    “姑娘,你怎麽了?”


    “姑娘。”看到若馨臉色煞白,白容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也現出驚慌之色。


    若馨捂住劇痛的胸口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祭祀中途被打斷,這是極為不吉利的。而且她的咒語還未念完,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當白容和胭脂喊出聲後,跪在四周的白家村民也發現了若馨的不對勁。


    終於有一個靠近門邊的人發現了祀堂原本關上的門不知何時被打了開來,而祀堂中竟然出現了一個非他們白家村的村民。


    那人驚呼一聲,“怎麽會有外人在這?”


    於是更多的人朝著這個方向看來,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皇甫賢,都瞪大了眼睛表情不一地盯著他。


    “他是誰?”一時間跪在廣場周邊的村民議論紛紛。


    若馨眼中閃過狠厲之色,自從白家村遷移至此,還從未有外人看到過白氏一族的祭祀。


    他們的祭祀不若普通人所進行的祭祀,隻要稍有觀察力的人都會發現他們祭祀不同尋常之處。


    心中一沉,若是讓他發現了這點,將這個事情告訴了官府,或者宣揚了出去,那麽白家村的麻煩就大了。


    如今,不管皇甫賢是誰,他都不能再留了。


    若馨深吸一口氣,忍住胸口的劇痛,雙腳一點,提氣躍出祭壇,同時雙手也使出最狠厲的招式攻向皇甫賢。


    看到若馨殺氣凜然的招式,皇甫賢幽深的黑眸微眯。而後長眉一挑,便也伸手接招,然而幾招過後,白若馨便發現詭異之處,皇甫賢的身手在她之上這自不用說,但讓她大感詫異的地方是他的功夫與她竟屬同宗。他竟能不慌不忙輕易地化解她的招式。


    這時,兩道黑影閃進他們的戰圈。


    是白容和胭脂。胭脂從腰間抽出一條如銀蛇般的長鞭,旋轉鞭身環向皇甫賢,白容早已抽出利劍,迅如閃電一般刺向他。


    不過幾招,胭脂便被皇甫賢打出了戰圈,隻有白容還在艱難地與他堅持著,隻是白容額上已有汗水點點,而那皇甫賢竟然還是一副輕鬆應對的模樣。


    “白容,住手。”扶起倒在地上的胭脂,若馨按著仿佛有無數氣流流傳的胸口,深吸一口氣,對白容喊到。


    識時務者為俊傑,且不說他或許同她有同宗師門之誼,便是他深不可測的功夫,她也暫時不能與他動手相抗。


    白容的功夫在白家村已是無人能敵,再加胭脂,竟然連他的一個衣角都碰不到,著實可怕。


    與此同時,白茹雪也跑了上來,焦急地大喊道:“姐姐,別打了,皇甫大哥是我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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