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馨沒有看他,隻是走到白若因麵前,朝她深深一揖到地,說道:“懇請大祭司救白容一命。”


    白容的個性她是知曉的,從頭到尾,他心中確實隻有她一人,用生命守護的深情,她感動也欣慰。可是,她所希冀的並非朝暮的歡娛,而是長長久久的幸福相伴。如果連命也沒有了,那她如今的堅持,堅持擁有自己的軀體,能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的努力又算做什麽呢?


    她感動白容對她的堅定,卻不希望他因為一時的固執而斷絕了兩人的未來。


    白若因靜靜地看著她。


    說實話,她並沒有要救白容的意思,以白容目前的情況,她若要挽回他的性命,隻怕要消耗不少精力,這對於午時後的皇家祭祀,勢必有所影響。


    看台外的幾個長老們互相看了幾眼,似有所顧慮,然看著前方的情形,都沒有說話。


    寂靜之中幾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白茹雪提裙跑進看台,將手中一卷布帛交給白若因,微微氣喘地說道:“大祭司,這是皇甫大哥要我交給您的。”


    和過去與若馨相處的模式不同,白茹雪對白若因異常恭敬,態度卑謙,不敢出絲毫紕漏。她悄悄抬眼看了看站在身前,表情凝重的若馨一眼,又慢慢撇開目光。


    白若因接過她手中的布帛,淡淡掃過白茹雪微起紅暈的麵龐,水汪迷離的雙眸和明顯抑製不住興奮的神情。她慢慢垂下眸子,語氣平淡地說道:“他不是你能攀依之人。”


    雖未點明,白茹雪卻已了然,一張紅霞迷蒙的俏臉刹時變得蒼白,她握了握拳頭,低下頭,有些艱澀地說道:“茹雪不敢。”


    白若因隻提點一句,未再多言。她早已知曉白茹雪對皇甫賢的傾慕。即便如今隨她一同住在賢王府中,白茹雪見到皇甫賢時,依舊難掩心中的戀慕之情。她並非對此有醋意或是其他,隻是白茹雪太過單純,如今的皇甫賢真真已非過去的應仲陽了,他就好象一把隱藏在陰暗中的利器,誰也不知那把利器的指向,不知那把利器是否會傷害到身旁的親近之人。連她也看不透的皇甫賢,她隻怕單純如白茹雪,太過接近,最後受傷的隻會是她。


    展開布帛,裏麵隻有兩字,“救人”。


    確是皇甫賢字跡無疑。他是要她救白容麽?


    白若因展卷微吟。


    看台外的幾個長老看白若因的表情似有所遲疑,相顧幾眼,大長老略作思索,便走到白若因身旁,低語道:“大祭司,不過區區一名死士,不值得大祭司如此傷神勞力。午時尚有皇家祭祀,大祭司還是先去歇息片刻吧。”


    若馨猛的抬頭,難抑憤懣的目光直逼大長老,大長老並不看她,隻是垂手靜立在白若因身邊。


    看白若因冷淡的表情,若馨意緒悲涼,卻不想放棄,她伏跪在地,啞聲道:“求大祭司。”


    從白若因進來之後,便一直靜靜倚靠在一邊觀看的應寧王看到若馨跪下之後,終於有所動作。


    他掃了一眼那些白氏族人,走到若馨身後,雙手扶在她的雙肩攙她起身,同時開口道:“起來再說。”


    應寧王也是第一次看到若馨同白若因一同出現在眼前,乍看之下確實驚了一驚。要說她們的麵容,確實沒有絲毫差異,除了白若因如今隆起的無法掩飾的腹部,兩人就好象是一麵鏡子中照映的兩方,隻是一個妍暖一個清冷。


    玉簪髻鬟,黑亮如緞。清絕的容顏,一身冰綃雪裳,周身仿佛氳縈著輕渺的薄煙,白若因有一種常人沒有的氣質,惑人心魄的華韻,仿佛濯雪清露,確實美得不似人間俗生。


    視線掃到她的腹部,應寧王心中嗤笑一聲,即便是不可褻瀆的卜氏祭司,如今不也同皇甫賢狼狽為奸,暗胎珠結。


    而且......


    應寧王向若馨看去,澄靜的日光下,若馨直直而立,裙裾在風中悠悠的飄揚,麵上因擔憂白容而起的悲傷讓人動容。


    果然,他還是覺得自己的王妃看著順眼一些。


    他向來就是個護短的人,雖然平日裏老是取樂白若馨,這個時候,自然還是向著名義上已是他王妃的若馨了。伸手在若馨肩上壓了壓,應寧王輕慢慢地說道:“本王的王妃豈能向他人屈膝。尤其是那些曾像喪家之犬一般哀求皇兄重新收留之人。”


    聽到應寧王隱含侮辱性的話語,大長老老臉一僵,壓抑著情緒低沉道:“寧親王,並非是吾等哀求聖上收留,您忘記是賢親王領吾族歸京的嗎?”


    應寧王輕笑一聲,挑了挑眉,“怎麽?如今拿皇叔來壓本王不成?”應寧王慢悠悠地掠了掠微微散落到額前的碎發,輕瞥了站在看台外的那幫人一眼,說道:“皇叔地位確實崇高,但你們呢?是在外麵呆久了,還沒有習慣皇城中的規矩?沒有人教過你們見到本王時應有的禮節嗎?”


    幾個長老變了變麵色,看著應寧王陡然而起的威嚴,隻能撩袍膝跪於應寧王麵前,垂首道:“吾等失禮,還請寧親王降罪。”


    應寧王勾唇懶洋洋地笑了笑,“也罷,看在你們曾與本王王妃相識一場的份上,此次就不計較了。”垂眸看了一眼緊拉著白容的手的若馨,應寧王頓了頓,又道:“不過,本王曾聞卜氏祭司能力超凡,莫不是連救個人的能力也沒有?莫非是祭司你徒有其名,卻無實際的能力吧?”


    “王爺您怎可如此詆毀大祭司?”即便忌憚於應寧王的身份,對於他懷疑祭司的話,還是激起了那些長老的憤怒。


    白若因麵上依舊是靜漠冷清的表情,她抬起手,緩下了身後那些人鬱而不能發的情緒,麵上倒也全無慍色,隻是淡淡道:“寧親王,你不用以此方法激我,能救之人我自然會救,不會因為他人之言而有所動搖,若是我救不了的,即便寧親王諷上千百萬句,我也依舊無此能耐。”


    若馨抬頭,滿帶懇切的目光看向她,始終死死地握著白容的手,沒有放開。


    白若因側目,朝看台外遙搖望去。


    天際雲薄,連綿起伏的峰巒,望不見盡頭的峻山重重疊疊。茫茫的一片綠色林野,她看到一道銀白冰冷的身影越行越遠。


    若是不救白容,以若馨的性格,隻怕不會再盡力去尋那幾件神器了吧。


    白若因慢慢垂下目光,他確實了解白若馨......


    走到白容身旁,白若因將手輕抵在白容額間,閉上眼,口中默念著咒語。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若馨欣喜地發現白容的麵色慢慢轉為正常,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一柱香的時間之後,白若因睜開眼睛。收回手後,慢慢吐出一口氣,麵上微微有些疲憊的模樣,她轉向若馨,輕聲說道:“我暫且保住他的性命,但你要知道,即便如此,他若不隨我,便也隻有三日存活的時間。此事我隻是道出事實,最終的選擇你們自己決定。”


    白容也恢複了體力,他回視若馨,雖然不語,漆黑眼底的深處卻是深深的哀求。


    若馨眉頭緊攢,“可有什麽辦法?”


    白若因轉過身,遙望的遠方,再不見那道銀白身影。靜默片刻,白若因平靜地開口道:“隻要你能找到四件神器,重塑人身,他就能重新回到你身邊。”


    應寧王聽不懂她怪異的說法,但蹙了蹙眉,倒也沒有插話。


    白容按著胸口,俊秀的麵龐上帶著微微的痛苦,“姑娘,答應過白容。”


    若馨低頭,伸手輕輕撫著白容的頭發。沉思片刻,她輕聲道:“白容,相信我好嗎?我一定會回來的。你等我五個月,若我還不能找齊那些東西,我便回來,最後的日子,我們也一起度過。你如今就呆在大祭司身邊,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若是我回來,你卻有什麽意外,我便當真永遠不再見你了。”


    若馨輕聲地說著,話語之間卻是讓白容不能拒絕,白容眼神複雜地看著若馨,艱澀地喚道:“姑娘......”


    知道白容已被她說服,即便隻是無奈被迫地接受,隻要挨過這幾個月,他們便可以不再分開。


    心中有些惆悵,但更多的是執著的希冀。


    若馨最後看了一眼白容,雙手慢慢從他俊秀剛毅的麵龐上收回,站起。


    “大祭司,白容就拜托大祭司代為照料,若馨感激不盡。”


    白若因依舊背著身,看不清表情,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若馨放心了。


    “姑娘......”


    轉過身,忽視白容語調中強忍的痛楚,若馨腳步不頓地離開。


    走出看台,鮮於靜立等候在外。


    看了眼表情沉凝的若馨一眼,應寧王對鮮於道:“你再去同皇上說一聲,就說本王先送王妃回府。”


    “是。”鮮於恭敬地應了聲。


    ......


    坐在回應寧王府的八輪馬車中,若馨一句話也未說,隻是靜倚在車壁,耳畔隻有規律的馬蹄聲和車轅聲。應寧王倒也難得地沒有多問什麽,也閉目坐在位子上,似在沉思著。


    馬車行到一半,漸漸停了下來。


    應寧王慢慢睜眼眼,問道:“什麽事?”


    鮮於策馬靠近馬車,稟告道:“王爺,車隊前有人說要求見王妃。”


    若馨轉頭向應寧王看去,見他一副你且自便的表情,便掀開車簾,問道:“是什麽人?”


    話音未落,她便看到車隊外幾名護衛阻攔的一個青衣人硬是闖過阻攔,衝到馬車前,屈膝跪在她麵前,語氣焦急地喊道:“若馨姑娘,求你救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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