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了弱點注定行之敗途,隻有親自斬斷它,才能一絕後患。你生於皇家,卻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嗎?”皇甫賢對著應寧王搖了搖頭,懶慢的口吻之中帶著些微不屑地輕笑,“你的弱點太多,著實讓我失望了。”


    “王爺,時辰已經到了。”祝史走到皇甫賢的身後,低聲說道:“是否如常舉行祭天的儀式?”


    “嗯。”皇甫賢淡淡應了聲,最後看了一眼被府兵團團圍住的應寧王後,便又轉身邁上石階,重新踏上祭壇。


    司巫們依舊在壇下繞著圈跳著祭神舞,口中低聲吟唱。祝史在祭壇中心的供桌前點香燃燭,手持祭祀的工具開始準備祭天的儀式了。


    “皇甫賢,我勸你盡早停止一切行動,天理昭昭,終會有你報應的一日。”


    皇甫賢側目,懶懶地瞥了眼應寧王,輕鄙的說道:“王侄,你還是多擔心自己吧,本王隨時能以任意一條罪名將你就地除死。”


    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嗎?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皇甫賢的一手控製之下,他將計就計引應寧王入套,控製了皇帝的行動,隻差一步,他的計劃便要達成,可是,那樣的結局便是犧牲了他們所有的人。


    她真的已經無所謂了,若當初知曉會有這樣的結局她是否還會堅持要從白若因的意識中強行脫離?是否還會奢望多餘的人生?


    她隻恨自己,恨自己牽連了關景天和小四,如今連風華也保不住了。


    看著皇甫賢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若馨緊緊地盯著他,沉沉說道:“皇甫賢,你是真的想要那個帝位嗎?”


    皇甫賢在她身旁站定,輕笑一聲,道:“若兒,你如今再問這樣的問題,是否多餘了些?”


    若馨沒有回答,隻是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皇甫賢,繼續問道:“現在的你真的開心嗎?被權勢蒙蔽了心,隻餘下欲望的人生,你真的滿足嗎?”


    “滿足又如何,不滿足又如何,你知道我等了這個日子有多久嗎?”皇甫賢輕淡地笑著,伸手拈著她的一絡長發纏繞於指間,低沉的嗓音輕緩緩地說道:“從應仲陽閉目的那一刻,從皇甫賢帶著應仲陽不能遺忘的記憶重生的那一刻起,這些計劃就已經開始了。”


    直直地望著他的眼底良久,若馨搖頭,平靜地開口道:“師父在山上的日子,心中沒有這些無妄的執念,有的隻是對白若因背叛你的失望和痛,你或許恨她背叛了你們之間的承諾,恨她選擇了族人背棄了誓言,恨她利用你的信任而讓應氏一族幾乎遭到滅頂之災,有恨是因為你心裏還有愛。師父,你愛白若因,可是為什麽讓她回來以後,你卻讓自己和她愈走愈遠?你並不是真的想要那個皇位,為什麽要傷害那麽多人,讓白若因替你背上這些負疚的包袱?”


    “師父,你是喜歡山上那樣的日子的不是嗎?那時候的師父雖然很少笑,可是每次笑總是真心而溫暖的。師父是真的待我好,是真的把我當成孩子一般並沒有想要利用過我。師父傳授我各種技藝,我每學會一樣,師父其實都很開心不是嗎?我每次向師父提願望,師父不說,卻總會滿足我。”若馨慢慢地將心底深處的懷念道出,希望能喚回師父曾經的記憶和感知。


    皇甫賢目光灼灼地望著若馨,眼中倒影的清影沉澱著山間歲月的回憶。


    “那些日子平靜而寧和,那時候師父也是真正開心的,師父都忘了嗎?”


    皇甫賢隻有片刻的沉默,他垂眸看了一眼掌心中幹凝的血痕,低低笑了聲,再抬眸,眼中仿佛更彌漫了一層冰寒的障霧。


    他鬆了手中的長發,順著若馨的頰畔滑到下巴,略帶些手勁地捏住,輕聲道:“若兒,如果你不想多受些罪,最好少說些無用的話。說得越多,隻會死得越快。”


    剛剛騰起的一點希望落空,心又漸漸沉了下去,若馨艱難地吞咽,說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好怕的了?”


    皇甫賢微笑著道:“你是不怕,但如果是這樣,你還怕不怕呢?”


    說話的同時,皇甫賢抬手一揮,早已候在風華身側的祝史取過司巫呈上的小巧別致的祭刀,毫不猶豫地刺進風華的心口。


    不過眨眼功夫,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之內,刀口已深深刺入風華的身體。


    “不要......”若馨嘶聲喊道,卻見那柄祭刀又往風華的心口刺進寸許的長度。她使勁掙紮著,卻根本沒有移動分毫。


    心口仿佛也被那柄尖刀深深刺入一般的感覺,撕裂的劇痛。眼睜睜見著她在乎的人一個個在她眼前遇害,她卻無能無力,她恨自己的無能,她好恨。


    眼睛漸漸迷蒙,她使勁眨著眼睛,卻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風華,隻能看著鮮紅的顏色從那道白色的身影之中蔓延,像是一場血色的夢魘。


    風華咬住下唇,俊顏已是一片蒼白。


    祭刀並不長,然刺入心中後,引導心頭之血沿著刀柄慢慢滴落,下方放著一個古舊的祭祀用具,盛接著他的血液,而後再澆淋到鎮魂石上。


    月白的長袍漸漸染滿鮮紅色,空氣中近似梨花的香氣愈加濃鬱。


    他不能死。


    風華直直地注視著若馨的眼睛,盯著她滑落頰邊的淚,比那柄尖刀直刺心窩的巨痛更讓他難忍。


    他記得關景天死時,若馨的沉痛,她便是在夢中都在自責著,不能原諒自己。他不能讓若馨再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心口的劇痛讓意識開始慢慢昏沉,風華克製著自己,讓自己保持清醒,他忍著心口的劇痛,柔聲道:“若兒......不要怕,我沒......事,我不會死的。”


    風華始終麵帶溫和的笑容,凝望著若馨,始終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


    至少,不能在若馨麵前倒下。


    “若兒不怕,我不會死。”泠泠清音,無力卻堅定地安撫著若馨。


    滴下的鮮血浸潤著鎮魂石,玄黑深沉的石頭仿佛流轉著瑩潤的光澤,溫熱的血液讓鎮魂石頭也有了生命一般。


    生命漸漸流失,風華清臒雅淡的麵龐沒有流露痛苦,眼瞳倒映的身影依舊清晰,隻是他每次閉眼的時間越來越長......


    終於再不見風華睜開眼睛,若馨失控地笑出聲來。


    她恨恨地盯著皇甫賢,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流出眼眶,她不在他麵前示弱,永遠也不會,“你殺了我吧,皇甫賢。即便你得了四件神器,即便你得到了皇位,你注定永遠是一個失敗者,無情無心的人,你永遠不會得到別人的真心,隻能永遠孤獨。”


    司巫手中呈著檀香木盤走到皇甫賢身邊,皇甫賢淡淡看了一眼盤中的祭刀,沒有拿。


    他抽出自己的佩劍,也是曾在山間教會若馨劍術的長劍,慢慢地抬起手,目光沒有離開若馨的麵龐,手中高舉的利劍向若馨的心窩刺去。


    皇甫賢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絲毫變化,盡管握著長劍的手在刺下的一瞬,手背的肌肉不能察覺地一緊,他卻依舊沒有任何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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