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擁軍沒有拒絕,點了點頭,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對胡楊說的。


    “胡叔,你能來我真是特別踏實!這麽多年,一直都是你幫我,要是沒有你,我現在都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他的聲音略有一些哽咽,“結果,到現在,你每天那麽忙,我還是在給你添麻煩,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有機會報答你了!”


    “傻孩子,別說些傻話,等事情真相大白,你的嫌疑排除了,咱爺倆兒還得好好喝幾杯呢!”胡楊聽了年擁軍的話,也有些動容,嘴上還故意說的很灑脫。


    田蜜沒有催促這兩個人,她知道,年擁軍之所以會對胡楊說這些話,一來是給自己爭取一點緩衝的時間,他顯然並不能做到淡然麵對接下來的話題。二來,恐怕年擁軍心裏也有這樣的擔心,那就是一旦攤開來說,案子查下去,到最後他的手裏真的握著人命官司,恐怕以後再想和胡楊這麽麵對麵的閑談說話,機會也不多了。


    年擁軍低下頭,讓自己的情緒沉澱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田蜜,用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對她說:“昨天早上我正常去飯店上班,離我們店不太遠的地方早先又開了一家飯館,把生意搶的七七八八幾乎不剩什麽了,老板娘因為這件事一直就不高興,加上前陣子齊姨總去,老板娘一直特別不樂意,一肚子火兒沒出發,就全撒店裏頭了。”


    “昨天桂秀琴衝你發脾氣的原因是什麽?”年擁軍口中的“齊姨”是誰,田蜜已經知道,索性不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追問,打算先弄清楚昨天發生的事情,之後再挖過去的陳年舊賬。


    年擁軍搖了搖頭:“其實本來和我是沒啥關係的,是老板和老板娘大吵了一架。也不對,老板從來也不和老板娘吵,不管老板娘嚷嚷的多大聲。他都不吭聲,假裝聽不見,老板娘就會特別火大。所以就把氣撒在我頭上了。閑著說我幹拿錢不做事!她還欠著我工錢呢!我怕她罵得凶,就去廚房發麵。她又跑來罵,說店裏別說客人,蒼蠅都沒有一隻,我是故意浪費她的糧食,禍害她的錢!”


    說到這裏,年擁軍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就好像剛剛跑完百米徑賽一樣,胡楊在一旁連忙叫他深呼吸,放鬆,不要那麽緊繃。


    “然後我也生氣了,當時就一股火衝上腦子,直接把一盆麵糊都扣她腳上了,”年擁軍接著說,說到他反擊桂秀琴的時候,他的聲調忍不住有些高昂,似乎那是一件讓他非常揚眉吐氣的事情。“老板娘氣得要死,指著我罵,我把圍裙扔地上就走了,她沾了一腳麵。走又走不了,喊著讓老板攔住我,老板還生她氣呢,也不理他,我就走了。走的時候她在店裏喊,說我走出這個門,就別想再回去做事,之前的錢她也一分都不會給我了。”


    “離開之後你去了哪裏?”


    “回家,回到家之後,氣消了我又有點後悔,不是後悔扣了她一腳的麵糊,是後悔不該在她還沒把工資補給我之前就衝動,結果現在肯定又失業了,手裏也沒剩下多少積蓄,春節後不知道能不能馬上找到合適的工作,回頭交了房租,吃飯都是個問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等我再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衣服上好多血,地上還扔著一把帶血的刀……再後來,我就在這兒了。”


    “發病期間的事情,真的一丁點兒印象也沒有麽?能不能盡量回憶試試?”田蜜不甘心,試圖啟發年擁軍去努力回想。


    年擁軍沒精打采的搖著頭:“真的想不起來,我要是能想起來的話,也不至於連自己幹沒幹壞事都不知道。(.好看的小說)我也希望自己能記得。”


    “當初你是怎麽去到大紅燈籠飯店工作的?”既然發病期間的記憶完全空白,那田蜜也隻好放棄,試圖換一個渠道,從年擁軍與吳亮夫婦開始打交道的時候追溯起來。


    “看廣告去的。”年擁軍回答。


    “廣告?”這個答案倒是挺出乎田蜜的意料,“那家小飯店還打廣告招人?”


    “不是打廣告,是貼在電線杆子上的那種小廣告,上頭有地址,我那會兒剛失業,正愁找工作的事呢,正好在我租的那個房子旁邊就看到新帖了那麽一張廣告。廣告貼的特明顯,因為那附近居民不多,平時很少有人會把廣告什麽的貼到那裏去。我一看,雖然工資不怎麽高,但是管飯,這也能省不少,就去了,然後當天就被留下幹活。”


    “聽說你在那裏也工作了大半年了吧?”田蜜不解的問,“既然吳亮和桂秀琴夫婦兩個人對員工那麽刻薄,你為什麽還要堅持在那裏做那麽久?”


    “一開始其實他們對我還挺好的,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兩口子總拌嘴吵架之外,對我們這幾個打工的倒是還不錯,就是從生意不好開始,我們的日子也跟著不好過了。”年擁軍說起在那裏打工的經曆,臉色不大好看,“老板娘那個人,欺軟怕硬,最初她也罵過我們那兒一個小服務員,結果那個小姑娘特別厲害,還嘴罵得比老板娘還凶,我們都以為老板娘肯定要瘋了,後來竟然沒有,以後她對那個小姑娘還特別客氣。我這人最怕和別人吵,所以她說什麽我就不吭聲聽著,她就格外的喜歡挑剔我,找我的毛病。”


    “所以說,你昨天摔了麵盆離開,是第一次和桂秀琴發生衝突嘍?之前就一直忍著?”


    年擁軍點了點頭,一臉悔意:“我當時應該再忍一忍的!要不是我一時氣急了,腦子不轉,也不至於連工錢都要不出來,還惹了現在這種麻煩。但是我當時真的已經快要快要瘋了,想起之前老板娘的那些無理取鬧,就覺得特別忍無可忍。”


    胡楊在一旁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年擁軍,又看看田蜜,生怕年擁軍的話會有什麽不妥,但終究礙於田蜜的警察身份,沒有敢當麵暗示提醒年擁軍。


    “桂秀琴在店裏這麽潑辣,這麽跋扈,難道吳亮都不幹涉麽?”田蜜假裝看不出胡楊在對年擁軍使眼色,繼續問。


    “老板什麽也不管,隻要老板娘不針對他,罵別人估計他還巴不得呢!”說起吳亮,年擁軍即便抑製著,也還是不自覺的流露出了幾分鄙夷,“他自己也一屁股爛帳生怕老板娘翻出來呢,別說我們,就連老板娘罵吳誌達,他都不吭聲。”


    “桂秀琴對吳誌達不好?”田蜜抓到了年擁軍話裏頭的信息。


    “也沒有不好,其實憑良心說,還算過的去了,如果不是齊姨跑來吵鬧,我們外人搞不好都不會知道孩子不是老板娘生的!如果不知道,可能她偶爾打罵幾下,也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麽,雖然我是孤兒,但是過去也沒少聽到同班的那些男孩兒因為調皮搗蛋挨父母揍的。”年擁軍略有些惆悵的露出淺淺的苦笑,“可是,知道了孩子不是老板娘生的,再看她打罵吳誌達,就會覺得是發邪火,是找茬兒。”


    “你們店裏原來的服務員也都知道吳誌達不是桂秀琴親生的?”


    “原來不知道,齊姨有一次在店裏嚷嚷出來,大家夥兒就都知道了,不過在店裏誰也不能提,這件事和地雷一樣,誰提老板娘就炸誰。”


    “那桂秀琴和吳亮平日裏在店裏經常吵架麽?吵得凶不凶?大多數時候是為了什麽?”田蜜連珠炮一樣的問。


    胡楊看著她的眼神有一點困惑,似乎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有對著年擁軍自己的事情刨根問底,反而從他嘴裏打聽別人的事情。


    “以前怎麽樣我不知道,我在飯店期間倒是總吵,有時候當著客人的麵也會吵,原因我說不上來,感覺他們因為啥都能吵,不過以前一起打工的服務員都說,老板娘主要是因為老板總和齊姨來往,所以才吵。而且他們還說,老板因為齊姨,還把老板娘揍過一頓。這事兒我沒親眼看到,也說不準是真是假,反正那兩個小姑娘說的有鼻子有眼兒的,還說老板娘眼睛腫的跟爛桃兒一樣,在廚房裏裏咬牙切齒的說早晚要和老板你死我活什麽的。”年擁軍說。


    “你認識齊冰?”


    “認識,”說到齊冰,年擁軍的態度明顯比提到桂秀琴要親切許多,“齊姨是個好人,就是命太苦了!她給我看過她年輕時候的照片,長得挺漂亮的,結果現在因為老板,整個人都變樣兒了!”


    “什麽叫‘因為老板’?”田蜜沒有明白年擁軍的意思。


    “齊姨是因為老板和她離婚才得了精神病的,住了好長時間的精神病院,吃了很多藥,結果人整個兒走形了,和以前一點都不一樣。”可能是話題被田蜜扯來扯去,年擁軍的狀態已經鬆弛下來,沒有了之前的緊繃,話也多了起來,“齊姨對我很好,經常拿她做的東西給我吃,和我們這些打工的總是和和氣氣的,不過她也沒少給我們惹麻煩,每次去店裏,都覺得自己是老板娘,因為這個,老板娘動不動就要罵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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