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恪站在三十七層的高樓之上。(.無彈窗廣告)


    這兒,是一處高級商務會所,此刻是晚上七點半,他站在落地窗前,遙望著遠處的整個城市。


    都市的喧鬧,已經被玻璃隔得遠遠的了,宗恪隻能看見一片閃爍的燈光,在雨幕中蒙蒙發亮,這讓夜幕下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他不由一時恍惚。


    “文森特!”有聲音在喊他,宗恪回過神來,是一同來此處的吳旭。他認識吳旭不到半年,是行業內部聚會認識的,隻算商業上的夥伴,吳旭對品酒十分有研究,偏偏宗恪是同道中人,倆人的交談十之八九,都是以酒為主題。


    “一個人發什麽愣?”對方走過來,手裏拎著一瓶紅酒,“來,佳釀到了。”


    宗恪微笑,轉身找了杯子,遞過去,紅色的液體傾入杯中,刺目如血。


    他今天穿了身灰色套裝,裏麵是白襯衣,發型和臉上的微笑同樣恰到好處,不溫不火,像每一個出入此間的成功男性,麵具戴得完美無疵。


    “張淳呢?還沒來?”宗恪隨口問,“這次不是他叫著要聚一聚的麽?”


    “大概被美人給拖住了腿腳。”吳旭捉狹地擠擠眼睛,“沒聽說麽?又弄了一個,上次我見過,相當正點哦。”


    宗恪嘖嘖道:“這大概不算是老二,而是老三、老四了吧?”


    “反正他家那位也不在乎。”


    倆人正談著,話題的中心人物出現在門口:“背後談朋友隱私,工作電腦徹底崩盤!”


    吳旭哈哈一笑:“這詛咒夠厲害!比上廁所沒廁紙還要狠!”


    張淳哼道:“我知道,別的都降不住你們兩個,這個詛咒,比下降頭強!”


    宗恪也笑:“別在這個時候下降頭啊,下個禮拜新翼開股東大會,這種時候電腦崩盤,你是想我死麽?”


    他說著,起身拿過杯子,給張淳也倒了杯酒。


    “咦?你那位美人麽?”吳旭東張西望,“我特意把文森特拉來,就是為了瞧瞧你那位美人,怎麽?要食言啊?”


    “怎會!她去衛生間了。”張淳說著,回頭一瞧,“喏!這不是來了!婷婷,快進來!”


    宗恪手裏的酒瓶還沒放下,他目光一轉,落在款款走進來的女人臉上。


    他的手臂突然垂下來了。


    一秒之內,宗恪的臉色如死人一樣蒼白!


    張淳卻沒留意他,隻得意洋洋拉過身邊的女友:“見見吧,這是厲婷婷。”


    他又向女友介紹了吳旭和宗恪。


    厲婷婷的目光落在宗恪臉上,她微微一笑:“我和這位先生,好像在哪裏見過。”


    張淳一怔:“你見過文森特?”


    宗恪凝視著她,剽悍的臉上出現刀刻的微笑:“厲小姐大概是記錯了,如果以前見過您這樣的美女,我不可能沒有印象。”


    他的眼神坦然,語調平靜,剛才的錯愕已經消失無蹤,無懈可擊的微笑,再度回到宗恪的臉上。


    “這可說不準。”厲婷婷繼續微笑道,“或許宗先生身邊美人太多,多得都記不住了。”


    她今天穿了件高腰束胸的裙子,亮紫色蕾絲黑絨的料子,很適合這樣纖細輕盈的身材,剛才或許是淋了點雨,染成金色的頭發垂在厲婷婷的肩上,蜷曲的發絲形成大波浪,掛著點點水珠,愈發顯得次第分明。她遍體流露著柔媚與美麗,惹人注目。


    這是個麵容姣好,眉目清秀動人的女性,可是她睜得大大的黑眼睛,投向宗恪的目光卻毫不溫和,甚至有熾熱的烈火在裏麵燃燒。


    張淳伸手攬住女友的腰肢,他嘻嘻笑道:“我家婷婷就是這麽伶牙俐齒,宗恪,你不要見怪,她和我在家也是這麽說話的。”


    吳旭在旁邊卻笑起來:“文森特怎麽會見怪?他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


    “原來真的被我說中了。”厲婷婷笑起來,她扭過臉來,用撒嬌的口吻對男友說,“張淳,你要小心你這個朋友哦!可千萬別跟著他學。”


    張淳摟著她,使勁親了一下厲婷婷的臉:“小傻瓜,我才不是那種人呢!”


    吳旭在旁用玻璃杯敲了敲桌麵:“當麵攻擊我們這群狐朋狗友,張淳,你的電腦才是要徹底崩盤!”


    接下來大家落座,幾個人又說笑了一陣,宗恪沒插嘴,隻靠在沙發裏,微笑聆聽友人間的互相打趣,他的目光,卻不時落在旁邊的女人身上。


    然後不知怎麽,就談到如今的房地產。吳旭感慨說,現今房地產市場這麽嚴峻,調控嚴得驚人,銀根又收得這麽緊,而且幾乎無項目可售了,新翼還能撐著不倒甚至日益興旺,這真是詭異的跡象,其原因到底何在呢?


    張淳嘖了一聲:“這得問他。能進新翼的,不是一般人。”


    會意到他們是在說自己,宗恪回過神來,隻淡淡說:“和新翼本身其實沒關係,是這個社會的經濟秩序太混亂了,不遵守規則,反而能處處領先。”


    男人們本來在聊生意,本來捧著酒杯靠在張淳懷裏的厲婷婷,卻坐直身體,突然插嘴:“宗先生對這個社會,了解得還真是不少呢,有沒有興趣在這顆星球上大展宏圖呀?”


    宗恪還沒說話,吳旭卻笑起來:“厲小姐這話說的,好像文森特是個空降地球的外星人。”


    厲婷婷卻嬌笑道:“這誰說得準?也有人說,地球上一半人口都是外星怪物偽裝的,把人類吃光光以後,就會占領這顆星球……”


    張淳拍了拍她的臉頰:“小可愛,你的腦子裏裝得東西還真不少!如果宗恪是個外星人,那我看啊,他也是火星來的和平大使!”


    “那可不一定。”厲婷婷慢悠悠地說,“偽裝親善是外星人的拿手好戲,等到他大開殺戒的時候,你們可就後悔了!”


    男人們不自然地笑起來,宗恪卻不笑,隻冷冷看她。


    厲婷婷拿著包站起身來:“失陪一下,我去補妝。”


    她出來房間,施施然穿過長長的走廊,聽著腳下高跟鞋的輕響,厲婷婷臉上的微笑慢慢變成了冷笑。這裏的會所是會員製,所以人一向很少,走廊盡頭是女衛生間,厲婷婷推開沉重的門,走進去,將包放在洗手台上。


    她打開水龍頭,細細的水柱流淌在她手上,濺起晶瑩的水花。


    這時候,她聽見門被人推開,有皮鞋聲一直走到她身後,停住。


    厲婷婷沒有抬頭,她繼續耐心洗著手:“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走錯了衛生間?”


    話還沒說完,厲婷婷就覺得手臂被誰給大力拽住,那力氣之大,一如鐵鉗!她剛要開口叫,嘴卻被另一隻手給捂住,來不及掙紮,她就被拖進了衛生間的隔間!


    隔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厲婷婷覺得自己的脖子被誰給掐住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是宗恪嘶啞的吼叫。


    厲婷婷輕蔑地看著他:“你管得著麽?”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厲婷婷深深吸氣,她盯著宗恪的眼睛:“請便。”


    她覺得那雙手在逐漸收攏,她的肺部,吸入的空氣越來越少,她的眼前開始發黑……


    在最後關頭,厲婷婷竟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那是和她上次自殺後留下的笑容,一模一樣的輕蔑的笑。


    那笑容,像一柄大錘,重重擊在宗恪的心頭!


    ……他頹然鬆開了手。


    厲婷婷一下坐在馬桶蓋上,她捂住嘴,弓下背,開始大聲咳嗽。


    宗恪靠在門上,雙臂垂落,失神地望著厲婷婷:“……為什麽要這麽做?”


    終於平複了呼吸,厲婷婷定了定神,她抬起頭來,似笑非笑望著宗恪:“如今我和誰交往,好像不需要得到陛下的恩準。”


    “你敢說你今天不是故意的?!”


    “就算是又怎麽樣?”厲婷婷站起身來,揚著臉,挑釁般望著宗恪,“殺了張淳?或者索性把他變成太監……你不是最喜歡這麽幹麽?”


    “我還沒那麽笨,”宗恪漸漸平靜下來,他冷笑一聲,“明白了,張淳也不過是你的工具,拿來氣我的工具。”


    厲婷婷卻咯咯笑起來,她笑得花枝亂顫。


    “氣你?宗恪,你的自我感覺總是那麽良好。你忘了?我們現在互不相識,各有各的人生路,我又何必為了你,耽誤我自己的人生?”


    “於是,這就是你選擇的嶄新的人生路?”宗恪諷刺地看著她,“和各式各樣的男人上床,做人家的二奶,每日周旋於各色交際場?”


    “親愛的,我總得生活呀。”厲婷婷嬌媚地笑了笑,“況且,為了活下去而拿肉體來交換,這種事情反正我也是做慣了的——皇後和娼妓,又有什麽區別?”


    宗恪的身上開始輕輕發抖。


    “想不想試試?試試我和從前有什麽不同?”


    厲婷婷說著,順勢將宗恪推坐在馬桶蓋上,不等他有所反應,就抬腿跨坐在他腿上。


    宗恪冷笑,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別來這一套,你以為我還沒死心?”


    “真死心了?”厲婷婷睜大眼睛,盯著宗恪的眼睛,像要一直看進宗恪的心底去。她的手指順著襯衣滑進去,一直摸索到皮帶處。


    宗恪的喉間忽然幹澀,他本要推開女人的手臂,這時卻失去了力量。


    “你不就是想要這個麽?”她低聲說,湊過去,舌尖在宗恪的耳輪上輕輕舔了一下。


    她能感覺到身下的男人,渾身掠過一陣微微抽搐。她太明白這具肉體了,她曾和他共枕那麽多年,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分別了這麽多年,此刻,那些壓抑了很久的東西,正不可控製的往外蔓延……


    “你這樣,和張淳有什麽區別呢?”厲婷婷在他耳畔輕輕笑道,“不過放心好了,他們比你都差很多,宗恪,這方麵,你們這些野蠻的狄虜總是最棒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隻覺得男人的手臂,突然變得硬而冷!


    下一秒,她被宗恪一把推開,後背“咚”的撞在門上!


    站起身來,拉好拉鏈,盡管還在微微喘息,但宗恪的神色卻已恢複鎮定。


    “你侮辱的並不是我,縈玉,”他看著厲婷婷,輕聲說,“你侮辱的是你們元氏皇族。侮辱的是你自己大齊公主的身份。”


    好像有什麽東西,針一樣紮過來,厲婷婷渾身驟然一縮。


    “……如果你父皇知道了,他在九泉之下也不會饒恕你。”


    “我父皇最不能饒恕的是你!”厲婷婷突然尖叫,“是你這個狄虜毀掉了一切!”


    她的眼淚迸了出來,弄髒了睫毛膏,連眼部的妝也花了,像被人照著眼睛打了一拳,那樣子看起來慘然無比。


    厲婷婷滿眼是淚,她靠在牆上,握著拳,渾身哆嗦,嘴唇抖得不能出聲。


    這時候,外頭有腳步聲拖拖遝遝傳來,伴隨著金屬塑料的敲擊,沉浸在舊事裏的男女被這聲音猛然拉回到現實世界,身上同時一抖!


    進來的是清潔女工,她擰開水龍頭,開始清掃洗臉台的台麵。


    想起擱在台子上的包,厲婷婷的眼珠轉了轉,張口剛要叫,被早已察覺的宗恪一把捂住嘴!


    女工聽見動靜,她似乎很困惑,考慮了一會兒,終於走過來,敲了敲隔間的門:“有人麽?”


    黑暗的隔間裏,宗恪死死捂著厲婷婷的嘴,把她緊緊摟著懷裏。厲婷婷一動不動,任憑他抱著,意外的沒有掙紮。


    女工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反應,終於離開。


    一直到那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倆人這才鬆了口氣。宗恪鬆開手,臂膀卻依然抱著厲婷婷。


    倆人在黑暗裏,呆立了良久,好像時間都停止了。


    宗恪終於低下頭來,臉頰擦著厲婷婷的頭發,那上麵有他不熟悉的香味,可是他這才驚覺,原來她的肩膀寬度,她柔軟溫熱的肉體,她貼在他懷裏的感覺,卻和以前毫無二致,一模一樣。


    “縈玉,縈玉……”


    像中了咒一樣,他不由輕輕喊著她的名字,死去之前的那個名字,像小時候那樣充滿依戀,惴惴不安。


    厲婷婷呆呆望著黑暗的虛空,她忽然小聲說:“宗恪,咱們還是結束吧,好麽?”


    “不,不行!我不許!我不許結束!”宗恪更用力地抱住她,像是生怕她又會從這個懷抱裏逃逸出去。


    他的口氣活像孩童在賭氣。


    “你怎麽還是不明白呢?”她的目光,凶狠裏深含著憐憫,“我們根本不可能回到最開始了,宗恪,我早就不是你心裏那個小女孩了。”


    “不對,你是的。”宗恪蠻橫地打斷她,“縈玉,別鬧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厲婷婷靠著他,她的手指伸進宗恪的灰色外套,撫摸著他的腰和背,柔軟的麵料下麵,是發燙的皮膚,還有她熟悉的健壯的肌肉。


    那感覺讓厲婷婷有些恍惚,她不由模模糊糊應道:“回去?”


    宗恪原本剛冷的嗓音,此刻奇跡般變得又軟又黏,帶著鼻音,像在央求:“回華胤,今晚就走,好不好?咱們不留在這個鬼地方了,今晚我就叫井遙他們撤回去,咱們回華胤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那“重新開始”四個字,如雷鳴般響徹厲婷婷的耳畔,震得她耳膜生疼。


    “重新開始?”她抬頭怔怔瞧著他。


    “好不好?瑒兒也在等你,我們三個還能像以前那樣。”宗恪親吻著她的脖頸,胸口,“……我會詔告天下,恢複你的後位,一切都和從前一樣,縈玉你放心,我……我還會像以前那樣待你,不,我會對你更好的!”


    “那,林展鴻怎麽辦?”


    她突然問這麽一句,宗恪的吻,停了下來。


    “……我不殺他便是。”他終於,勉強道。


    厲婷婷凝視著他,慢慢的,冷笑再度爬上她的臉。看她神情改變,宗恪的胸口一點點結起冰來,他知道,有什麽即將不可挽回了。


    “可不是?饒了他,也饒了我,陛下一向對我恩重如山,我無以為報,隻能一輩子做個順從的女人。”


    “……”


    “隻可惜,有些事情怎麽都改變不了。”厲婷婷伸手推開宗恪,站起身,厭惡地整了整淩亂的衣裙,“你有你的女人,我有我的男人,宗恪,這不是萬分公平的事?你不要那麽死心眼。”


    宗恪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垂著手,忽然點頭冷笑:“也對,反正你那位千嬌百媚的表妹在我那兒,美食擺在麵前,我為什麽不吃呢?”


    厲婷婷的嘴唇白了一下,她抬起臉來,望著宗恪:“你動誰都可以,不要去動阿沅。”


    “嘖嘖,你不要的男人,連表妹也不能碰?”


    “我並不想警告你,我是想哀求你:不要去禍害她。”厲婷婷嘶啞著嗓子,她的聲音發顫,“我是說真的,阿沅是個好姑娘,從前,遭到過那麽多不幸,你都沒法想象……宗恪,反正你有很多女人,對麽?你不要再去禍害她罷。”


    “你怎麽知道我是去禍害她呢?”宗恪冷笑,“也許我能讓她幸福呢。”


    “你能讓她幸福?”厲婷婷好像聽見什麽超級好笑的笑話,一時間,她笑得又慘然又瘋狂。


    宗恪冷冷看著她。


    “你不會任何人帶來幸福。”她收起笑容,望著宗恪,語氣無比淒涼,“你是個天生不幸的人,宗恪,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你隻會把你愛的人拖進深淵——和你在一起,除了毀滅,什麽都得不到。”


    厲婷婷的高跟鞋敲擊著地麵,那清脆的聲響漸漸遠去,直至聽不見了,宗恪才慢慢站起身。


    他踉踉蹌蹌走出衛生間,站在狹長幽暗的走廊上,茫茫然往四處看。


    四周圍是冰冷光滑的牆壁,寥無人影,那種寂靜像空洞深遠的鏡子,淒清而落寞。


    宗恪覺得頭有些暈,像人在深淵裏落得太久那樣。他用手抵住牆壁,彎下腰去,胸口煩厭欲嘔。


    他這才發覺,額頭是涔涔的冷汗。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不對頭了。看著大理石地板映出的模糊人影,宗恪覺得,自己像站在地府冥河岸邊,遙望著對岸的自己,那個以為做點什麽就能有改變的自己,看那個拚盡一切努力,也要挽回結局的年輕的自己,一點點被時間慢慢洇得泛黃,扭曲,破碎不堪,像雨水淋濕的舊報紙。


    “……你隻會把你愛的人拖入深淵,和你在一起,除了毀滅,什麽都得不到。”


    原來他錯了,原來他還是那個下賤的狄虜、畜生一樣的孩子,不配任何人來愛,也不配得到任何東西。


    他不該在這兒,他該回華胤去,不,他該回舜天,像縈玉之前咒罵的那樣,他原本就該呆在那極北的苦寒之地,孤獨終生,一輩子也不要出來。


    ……


    有人急匆匆走過來:“陛下?”


    這一聲“陛下”猶如驚雷,將迷夢中的宗恪喚醒。聲控的頂燈瞬時亮了,他被罩在四方方的、冰冷的黃色光圈之中。


    男人深深吸了口氣,直起身,睜開眼睛:“沒事。”


    那侍應生知道輕重,他退後了一步,又恭敬道:“陛下,趙王殿下剛剛來電話,說有要事稟報。”


    宗恪點了點頭:“朕這就過去。”


    如霧迷夢散去,現實重新出現在眼前。


    他現在又清醒了,他又記起他是誰了,他是大延的天子,那一整個江山社稷的主人。他不能因為剛才那一幕,就忘記自己曾經走過的道路。


    侍應生匆匆離開,宗恪走到電梯跟前,按下下樓鍵,他的腳步再度恢複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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