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宮裏沒有皇後。據說宗恪十七歲那年大婚,可是剛剛一年,皇後就因品德不淑被廢了,後來又立了舊齊的公主元縈玉為後,沒幾年就又被廢、被殺。


    一連兩位皇後都沒落什麽好結果,宗恪就將後位空置出來,不再另立新人。目前,**位置比較高的是琬妃和堇妃。


    爬到妃這一等級的,並不太多,更多的是嬪、婕妤、婉儀,以及更多阮沅都記不住的稱號。在阮沅的概念裏,**這種地方,就是個龐大的金字塔,每一階,都有無數人站在上麵,然後時時刻刻上顧下盼,擔心被下麵的人爬上來擠掉了自己;奢望爬到更高的等級,踢掉對手,占領一席之地。


    這是一個競爭殘酷激烈的複合企業,而且十分龐大,齒輪眾多。宗恪和普通嬪妃的關係,像跨國公司的ceo和其子公司裏的文員那麽遙遠,他不可能有充足的精力和時間來管理它,也沒太多興趣去了解細部,他的注意力在朝堂,在國家,在西北以及南方的敵人。


    他隻要求它運轉正常,像自家的洗衣機,隨時可以投入使用就行了。


    **的事情,現在暫由琬妃管理,因為她的等級最高,入宮的時間也久。


    阮沅見過琬妃,卻還沒見過堇妃,聽說堇妃身體不好,不太見人。至少在阮沅來看,琬妃很溫和,端莊溫潤的模樣,讓她想起87版紅樓裏的元春,雖然琬妃對她淡淡的,禮貌程度也是適可而止,但阮沅卻沒有感受到什麽專橫的氣息。或許是因為她們都出身高貴,教養良好,不至於做出讓人駭笑的荒唐舉止、以此來確認地位,另外,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阮沅都沒可能激起她們的警惕。


    雖然宗恪說她們的工作是“宮鬥”,但是阮沅卻看不見多少鬥爭的痕跡,當然也可能,她隻跟著宗恪,嬪妃之間的事情,畢竟所知甚少。


    然而她也能感覺到那些暫時受寵的女性,她們那驕傲而得意的麵孔,阮沅進宮的這一兩個月裏,剛開始那段時間,宗恪頻繁流連在舒婕妤身邊,十多天沒去別人那兒。


    舒婕妤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衣飾鮮美,皮膚油潤,發絲烏黑,像洗發水廣告明星,而且笑聲動聽,是那種安靜不下來的活潑女性。(.)她身上嬰兒肥未消,不算胖,隻不過手腕都是滾圓,想必胸脯也一樣。舒婕妤知道自己受寵,來往見人時那點得意,總也隱藏不住,像被富豪送了台保時捷的女學生,還沒做足“沉住氣”的功課,旁的嬪妃,知道阮沅在宗恪身邊,雖然不明底細,但也清楚這種人物不好得罪,所以見麵總十分客氣,隻有她,永遠一副敷衍表情。


    阮沅不喜歡舒婕妤,每次看見她,心裏都酸溜溜的醋意難當。但她也沒有發怒,她年長這女孩子那麽多歲,清楚那隻是小女生忍不住的炫耀,也知道,這樣的狀況長久不了。果然,不到兩個月,宗恪對這女孩就冷淡下來了,並沒有罪名,傳言說某天晚上,堇妃突然有什麽不好,報事的人去通知宗恪,他匆匆撇下舒婕妤去探望,等後來堇妃情況穩定下來,宗恪再回來,舒婕妤為此心裏有氣,便故意叫人告訴宗恪,她已經睡了。


    宗恪當時聽她身邊的小監這麽稟報,便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轉頭回了自己的寢宮。


    從那之後,他再沒去過舒婕妤那兒。


    阮沅聽了這八卦,心情複雜,她覺得自己該幸災樂禍,但是不知為何,卻有種兔死狐悲的傷感。


    她們全都得不到宗恪,都隻是偶爾路過。就像夜班列車在經過一些無名小站時,乘客會突然被籠罩在站台射出的亮光裏,如同置身在陽光下,纖毫畢現,亮得讓人睜不開眼,可是轉瞬光芒被拋在車後,這一車的乘客,馬上又陷入黑暗中,並且未來階段,也將長久的沉默在這黑夜裏,麵目模糊,再不可見……


    阮沅早就知道,舒婕妤是拴不住宗恪的,在宗恪身邊,人必須懂進退,更別奢望去控製他。舒婕妤不過是憑著青春活力,引得宗恪一時貪食。就像剛上市的楊梅,鮮紅水靈令人難忍欲望,然而季節終究是要過去的,就因為鮮甜可口,所以爛得更快。


    雖然阮沅不參與宮內的拉幫結派,但是,如之前她隱約預感到的,她可以不去找“宮鬥”,“宮鬥”自然會來找她。(.好看的小說)


    宗恪中意的那個琪婉儀,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姑娘,阮沅剛進宮沒多久,就遇到過她一次。不過是偶遇,雖然“官銜”裏都有個“儀”字,但是琪婉儀可比她高出好幾階,所以當時,阮沅按照青菡的指點,恭恭敬敬向她行了禮。


    “別這麽客氣!”琪婉儀當時就阻攔住她,“我這年紀輕輕的,受什麽禮啊!姑姑是陛下身邊的人,年長我許多,還是別拘束著,我才舒服。”


    這話,如果放在別人嘴裏說出來,阮沅準保會大怒:這不是變著法兒的罵她是歐巴桑麽!


    但是同樣的意思,從琪婉儀這人的嘴裏說出來,阮沅竟然毫無怒意,因為她說得那麽誠懇、熱情,裏麵絲毫諷刺的意味都沒有。


    因為這個開頭挺不錯,倆人就漸漸有了交往,說到交往,也不算深,隻是平日見到了,多聊幾句閑話,或是琪婉儀得了什麽新鮮好玩意兒,就叫人送一份給阮沅,琪婉儀總說阮沅看著麵善,她很願意親近阮沅。


    一開始,阮沅總覺得這種交往很古怪,不合邏輯,按理說,大家覬覦的是同一個男人,彼此應該敵視才合理,但是她不討厭琪婉儀,琪婉儀對她不錯,阮沅覺得,自己也擺不出一副敵對的冷臉來。


    琪婉儀的父親是朝中官員,她本是家中最小的女兒,不知為何被送入宮裏。可能因為年齡不大,心機也不多,說話總沒個遮掩,宗恪偶爾諷刺琪婉儀是剖開的葫蘆,肚子裏有什麽,誰都看得見。但阮沅覺得,自己和這女孩子說話反而最不費勁。


    有時候得了休假,阮沅也會去琪婉儀那兒,禮尚往來,既然琪婉儀給她送來了糖栗子,她就該送點炸甜糕回敬人家。


    那日阮沅去了琪婉儀那兒,琪婉儀住在晴芳閣,阮沅進去時,正巧另一個嬪妃從裏麵出來。


    “尚儀怎麽今天有空?”對方微笑打招呼。


    那人阮沅認識,是住在不遠處擷綺苑的蓉貴嬪,晴芳閣和擷綺苑都在宜和宮內部,蓉貴嬪和琪婉儀一向走得近,阮沅聽琪婉儀說過,她進宮時間不長,一直是把蓉貴嬪當姐姐對待,宮裏的規矩也是蓉貴嬪手把手教給她的。


    既然是琪婉儀尊重的人,阮沅也不敢怠慢,恭敬打了招呼。


    倆人分手,阮沅進屋去,正巧琪婉儀在挑衣服,見她來,便熱情招呼一同來看。阮沅平生最喜歡漂亮的織物,假日最大愛好就是逛商場,家裏的衣櫃永遠都是滿滿的。這次她見了琪婉儀的衣服,頓時拔不出眼睛來。


    挑著挑著,琪婉儀就拿出其中一件牡丹色的薄衫,遞給阮沅說:“瞧瞧,喜歡不喜歡?”


    那件牡丹色的薄衫,顏色鮮豔,上麵的刺金百瓣蓮,精致入微,奪人目光。


    阮沅忙點頭:“喜歡!”


    “那這件就送給阮尚儀好了。”琪婉儀笑眯眯地說,“是人家給我做的,結果尺碼弄錯了小了點,我的肩寬,瞧,這兒肉太多了,穿不上,偏我又喜歡得緊,舍不得就此壓箱底。阮尚儀比我的骨架小,又比我瘦削,肯定合適。”


    阮沅雖然心中歡喜,也知道得客氣推辭兩句,但是架不住琪婉儀熱情,便換上身試了試,果然十分合身。


    “尚儀別客氣了,白放在我這兒也是浪費,就請拿去吧。”


    於是阮沅就喜滋滋接受了這份禮物。


    次日,她特意起了早,換上這件新衣服,又在鏡子跟前轉了個圈,衣服十分合身,這顏色尤襯白膚色的人,紅白相間,愈發顯得她臉頰光潔,雙眸燦燦如星。穿上這豔麗的薄衫,整個人更顯漂亮了。


    阮沅心中高興,她就打算今天穿著這件衣服去上班,要是宗恪看見了,肯定也會覺得好。


    女為悅己者容嘛。


    收拾停當,溜溜達達去了宗恪平日辦公的禦書房,還沒走到門口,阮沅卻聽見身後有人喊,她一回頭,是青菡。


    “哦,這麽巧!”她笑眯眯地說著,拽了拽身上衣服,“你看!好看麽?”


    阮沅原以為青菡會讚賞、說真漂亮什麽的,豈料青菡卻一臉發白:“這衣服是誰給尚儀的?”


    阮沅一怔:“……是琪婉儀的衣服,她昨天給我的,怎麽了?”


    “尚儀趕緊去換一身。”青菡低聲說,“趁著陛下還沒來。”


    聽見青菡聲音都在發抖,阮沅心中一慌!


    “怎麽了?這衣服哪裏不對?”


    青菡沒法,隻得說:“尚儀有所不知,這牡丹色,是**的禁色。”


    “啊?!”


    “這是公主最喜歡的顏色,還有這刺金百瓣蓮,也是公主生平最喜歡的花樣。”提起那兩個字,青菡的嘴唇直哆嗦,“公主就是穿著這樣的衣裳……自盡的。那之後,陛下再不許嬪妃們穿這牡丹色,看了就會發火。”


    阮沅眼前發黑!


    糟糕!她被陷害了!


    狂亂的思緒在她腦子裏不受控的奔馳,她又驚又急,手忙腳亂想趕緊脫下來,卻又覺察到不妥,她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啊!


    “尚儀還是趕緊回自己屋,把這衣服換下來吧。”


    阮沅雞啄米似的點頭:“好……好,我這就去,青菡,如果宗恪來了,你幫我頂一下,就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腳步聲,阮沅聽見了蓮子的聲音:“陛下。”


    阮沅如五雷轟頂!她艱難地轉過身來,正正對上那張愕然的臉!


    宗恪微微張著口,雙眼直直盯著她,就好像盯著一個罕見的怪物!他臉上表情很奇怪,像是受了猛烈的突襲,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


    那一瞬,阮沅真想找來哈利波特的隱身衣,把自己從頭到腳蒙上!她臉色死灰,用力抱著手臂,就像身上沒有穿衣服,話也說不清了!


    “……我、我這就去換!”她低著頭,哆嗦著說,“宗恪你別、別發火!我真的不知道……”


    她強忍著眼淚,身上劇烈顫抖,悔恨得無法自已。如果此刻有把剪刀,她真想把身上這件薄衫,劃成千條萬縷!


    良久,宗恪才慢慢恢複常態。


    “不用去換了。”他淡淡地說,“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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