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那些原先留守在現代社會的人也回來了,井遙第一個到,他去給宗恪述職的時候,阮沅正巧在旁邊。(.無彈窗廣告)井遙做的是收尾的工作:把帶去那邊的人馬留下的痕跡一一抹去,收回每個人的身份證明和信用卡,退掉房子以及臨時的工作等等。


    阮沅問宗恪,擔心不擔心帶過去的禁軍會愛上那邊的生活、叛逃出去,宗恪搖搖頭說不可能。


    他指著井遙說:“你問問他,他那些手下願意留在那兒麽?”


    井遙搖頭道:“沒人願意留在那兒,他們早想回來。”


    阮沅很驚訝:“我們那兒怎麽不好啊!什麽都有,比這兒方便多啦!”


    井遙笑起來:“尚儀因為是那兒出生長大的,所以才這麽想,禁軍都是這兒長大的,那邊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個新奇的遊樂場――難道阮尚儀會因為遊樂場好玩,就幹脆搬家住在裏麵麽?”


    阮沅點頭:“呃,這麽說也是。”


    “不是說前兩天回來的麽?”宗恪又問,“怎麽晚了?”


    “是因為連翼。”井遙說。連翼是他手下的一個重要部將。


    “連翼又怎麽了?”


    “回陛下,他在淘寶上定的東西還沒到。”井遙一本正經地回答。


    “他定了什麽啊?”宗恪莫名其妙。


    “十斤肉鬆,十斤手工巧克力,十斤琥珀桃仁,十斤魷魚幹,”井遙想了想,“還有十斤qq糖。”


    “十斤qq糖!”宗恪那樣子,簡直要從椅子裏跳出來了!


    “……一共五十斤,陛下。”井遙恭恭敬敬地說。


    “全都是吃的?!”


    井遙一躬身:“是。全都是吃的,臣已經檢查過了。”


    很顯然對方誤會了他的意思,宗恪擺擺手,“不,我是說……隻有吃的麽?他隻對吃的感興趣?就沒想過要買別的?”


    井遙抬起頭來,目光茫然地望著宗恪:“可是陛下,那是連翼啊……”


    聽到這半句,宗恪也喪氣了,他點點頭:“也對,我忘了是連翼。”


    阮沅在旁邊聽了半晌,不解道:“連翼怎麽了?”


    “那是個飯桶。”君臣二人,異口同聲道。


    看阮沅茫然,宗恪又解釋道:“你見過的。就是在星巴克,給你端白牡丹的那個。”


    “啊!是他啊!”阮沅恍然大悟,“可是好像不胖啊?而且印象裏,好像也不難看。”


    “誰說飯桶就必須是胖子?誰說飯桶就必須難看?”宗恪沒好聲氣地說,“他就是吃不胖,行不行啊?五十斤……他也不怕撐死!”


    接下來,井遙又談到了另一件事,關於秦子澗的。


    “皇後去找過他。”井遙說,“可是秦子澗似乎不肯見她。”


    “是麽。”宗恪的神色有些難以捉摸。


    “他還在殺人,範圍也開始擴大了。現在長三角地區都成了他的活動區域。”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宗恪哼了一聲,“他又害怕什麽?警察抓不住他,我們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所以趙王之前想與臣一同聯手,做個籠子把他誘進來。隻可惜功敗垂成。”


    “罷了。”宗恪厭煩地擺擺手,像是不太想聽見秦子澗的消息,“元晟呢?”


    “已經回楚州了。”井遙說,“接下來怕是要有所動作。”


    宗恪呆了呆,突然低聲道:“這麽說,縈玉現在……是一個人了?”


    “是。(.好看的小說)”


    說到這兒,君臣一時默然無語。宗恪的神色縹緲,像是想起了什麽遙遠的事。


    但終究,他也沒再說什麽。


    等到井遙退下了,阮沅才小聲問:“那……你不再管我表姐了?”


    宗恪回過神來,他搖搖頭:“薑嘯之留在那邊監視她。丹珠一天不拿回來,我一天不可能放過她。”


    聽出宗恪話語裏的寒意,阮沅不敢再問,此刻的宗恪,和除夕夜裏那個醉醺醺的男人,好像又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到現在,除了錦衣衛都指揮使薑嘯之以及他極少數手下還留在現代社會,宗恪的人基本上都撤回來了,包括最早過去的宗恒。


    宗恒比宗恪早過去大半年,他在現代社會已經呆了三年,但在這邊來看,他不過離京幾個月而已。


    宗恒進宮,和宗恪談的仍然是秦子澗的事,他費盡周折也沒能抓到秦子澗,之前米娜的那宗案子,他在其中提出過疑點,因為疑犯留下的痕跡太刻意了,而且明明臥室和衛生間都打掃幹淨了,又偏偏在屍體旁邊留下腳印――這很明顯是想誤導警方,把罪行栽贓給他人。


    “科長倒是很支持這想法。”宗恒說,“他覺得不管從哪方麵看,都應該是連環殺人,過了兩個月秦子澗又殺了一個,手法和這次非常相近。”


    宗恪聽了半晌,卻突然問:“那你回來了,你們科長沒說什麽?”


    “臣弟請了一年病假,起初他不準,說人手不足不許請假。後來臣弟去三甲醫院拿來了診斷書,他沒法了,才放臣弟回來。”


    阮沅在旁好奇問:“是生的什麽病啊?”


    “先天性心髒病。”


    “天哪!”


    宗恒笑起來:“沒生病,是做了手腳的。”


    “這個……怎麽做手腳?”


    “稍稍用點內力,心就不跳了。再用點內力,心就開始亂跳。”


    阮沅被他逗樂了:“那不是得把醫院的大夫們嚇死?”


    “是啊,差點送進急救室,馬上就要用起搏器了……還好逃得快。”宗恒想了想,又對宗恪說,“但臣弟懷疑,科長是知曉內幕的。當年澄鑒法師把臣弟送過去,隻說科長比較可靠。現在看來,這個成日醉醺醺的家夥,表麵上糊塗,也許心裏什麽都知道。”


    “澄鑒法師是誰?”阮沅問。


    宗恪說:“護國寺住持。著名的高僧,到達你們那邊的中間地段,就是他打通的。”


    說到這兒,宗恪打斷了堂弟的話,先讓阮沅去給宗恒換杯熱茶。


    看著阮沅離去,宗恪望著她的背影,輕聲說:“她的事兒,你查得如何?”


    宗恒想了想,道:“臣弟隻能說,看起來一切都正常,但又處處透著不正常。”


    “哦?怎麽說?”


    “臣弟按照吩咐,去了阮沅父親的那個村子,早年的幾個村幹部,如今都還在,說,知道阮沅被收養這件事。”


    “哦……”


    “可是他們對厲鼎彥,頗有微詞。”


    “這個,怎麽說?”


    “他們說,阮建業的女兒被舅舅帶走之後,就再沒回村裏來,連回來看看都沒有過。村幹部覺得,厲鼎彥做得未免不近人情。他們還說,村裏也有人,進城打工的時候想去看阮沅,畢竟她小時候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那年阮沅上高三,結果電話打過去,厲鼎彥口吻很差,沒說歡迎他們去自家,請客吃飯也在外頭,阮沅放學路過餐廳,匆匆打個招呼就被厲鼎彥以功課為由,給勸回家去了。”


    宗恪輕輕敲了一下桌子:“這可怪了,這又是為什麽?”


    “所以厲鼎彥這麽做,就把鄉親全都得罪了,本來他是做好事,這麽一來,口碑卻變壞了。大家都說他瞧不起鄉下、忘本,收養了外甥也不許她回家看看,恨不得把她變成個天生的城裏姑娘,打扮得那麽洋氣,叫以前那些原本親親熱熱的大叔大嬸們,認都不敢上前認。”宗恒說,“而且阮建業出事沒多久,他二話不說就賣掉了阮家的祖居,雖然他是阮沅的合法監護人,雖然房子很破,但那畢竟是阮家的房產,村幹部們都覺得過分,甚至懷疑厲鼎彥想吞掉這筆房款。”


    “真有這個可能麽?”


    宗恒搖頭:“絕無可能。厲鼎彥養大阮沅,花了多少錢?光是念書就得上十萬吧,那兩間破屋子根本賣不了兩個錢。依臣弟看,厲鼎彥這麽做,是想徹底斷絕阮沅回村子的念頭。”


    “可他為什麽不讓外甥再回去看看呢?”


    “這個……臣弟也不知道。”


    “其實,我一直對縈玉的警告感到好奇。”宗恪慢慢道,“她說,我帶阮沅回宮等於找死,難道阮沅身上有什麽危險存在?”


    宗恒答不出來。


    剛才阮沅在宗恪身邊伺候,他站在一邊冷眼旁觀,隱約覺得自己兄長的態度,有了一些微妙轉變。


    阮沅剛搬去藍灣雅苑的時候,宗恪對她很不客氣,什麽也不和她說,做起事來更是肆無忌憚,根本不在乎會刺傷對方。


    但是現在好像有所不同,雖然倆人的關係談不上曖昧,但是很明顯近了許多,宗恪不再像當年那樣語出傷人,好像也開始考慮阮沅的心情了。


    果然時間是改變一切的法寶,宗恒暗想,是不是阮沅再這麽磨個兩三年,最終會把宗恪的心給磨到手呢?


    想到這兒,宗恒心中又歎息,事情萬一發展到那一步,還真不知是福是禍呢。


    見他不語,宗恪想了半晌,才道:“這件事先擱著,你讓薑嘯之繼續查,我看,這裏麵肯定有什麽。”


    “是!”


    宗恒那天並未和宗恪談太久,說了一會兒話,宗恪就叫他回去了。阮沅去倒茶,轉回頭來,宗恒已經走了。


    “咦?人呢?”阮沅問。


    “快一年沒回家了,先讓他家去看看也好。”他說,“天也不早了,人家媳婦孩子都在等著呢。”


    “我以為你會把宗恒留下來,陪你喝酒吃晚飯呢。”阮沅邊說,邊走到窗前,探頭向外看了看。


    西邊絢爛的紫紅晚霞已經褪去,對麵遠處宮殿的飛簷,勾勒在暮色天光背景裏,像個利落光滑的符號。光線在黑色的高大屋簷背後逐漸逃逸,隻留下沉沉陰影,快七點了。


    “我還沒那麽不近人情。”宗恪搖搖頭,“宗恒是個愛妻家,我若要求,他自然不會不肯,不過又何必耽擱人家呢?”


    “愛妻家?”阮沅回過頭來,笑道,“我還沒聽說過呢。他家夫人是什麽人啊?”


    “美女,超級美女。”宗恪冷冷道,“京城第一美人,引起戰爭的海倫,上街也得蒙麵紗。”


    阮沅驚歎!


    “天哪!他是哪裏找來那麽美的妻子?!這個人走了什麽樣的桃花運啊!”


    “可不是,真是天大的桃花運,咣當一下從天而降呢。”宗恪冷笑,“老天爺對他不薄,給他送來了天下第一的美女做妻子,還免費附贈一個兒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神情陰冷叵測,冷笑連連,那樣子古怪極了。


    “什麽意思?”阮沅糊塗了,“什麽叫免費附贈一個兒子?”


    “意思就是說,兒子不是他的。”宗恪淡淡地說,“當年那女人是懷著人家的孩子,嫁給宗恒的。”


    巨大的驚歎號,砸中了阮沅!


    “竟然還有這種事情?!那孩子到底是誰的?”她萬分好奇,難怪青菡提起宗恒的婚姻,會有那種表情,原來裏麵還有這麽大的八卦!


    “那孩子是元晟的。”


    “我的媽!”阮沅像是被噎住了,她瞪著眼睛,半晌才艱難道,“這……夠亂的!”


    “可不是?”宗恪冷笑道,“人家說,愛情一來,眼睛就瞎了。我看呐,愛情一來,宗恒不光是眼睛瞎了,連腦子都沒了。”


    阮沅看得出,宗恪是在強壓怒意,想必此事曾讓他大動過肝火。宗恒一向在他麵前恭順忠誠,卻沒想到會做出這樣的事――如果換了旁人,想必早沒命了。


    就因為是宗恒,是他最信任的堂弟,他才沒下手。但這也不代表,宗恪完全能容忍這樣的事。


    阮沅覺得這裏麵肯定有精彩的大八卦,昔日的湘王妃,搖身一變就成了如今的趙王妃,這裏麵到底有啥故事呢?


    但她不敢再打聽了,說到底,宗恒人還不錯,所以,她又何必再去挑起宗恪的舊怒呢?


    宗恒走後,宗恪拿出了他帶回來的那瓶25年的百齡壇威士忌,阮沅問他,難道就這麽幹喝?他搖搖頭。


    “有冰塊的。”


    宗恪說完沒多一會兒,泉子拿來了兩樣東西:一個白玉杯,一捧瑪瑙碗。瑪瑙碗裏裝著碎冰塊。紅色的瑪瑙襯著透明的冰塊,煞是好看。


    宗恪打開酒瓶,往白玉杯子裏倒了點威士忌,然後加了些冰塊在裏麵。


    “不倫不類。”阮沅搖頭,哪有拿白玉杯喝威士忌的?


    “能喝就行,管我用什麽盛酒?”宗恪倒是滿不在乎,他呷了一口威士忌,金色的液體進入嘴裏,帶著溫柔濃鬱的秋果芳香,像一把大火,劇烈燃燒在他的咽喉和胸膛間。


    阮沅沒再批評他,她也在享用宗恒帶回來的美味:一大塊費列羅巧克力。她小心翼翼剝開包裝紙,低頭捧著那塊巧克力,用力啃了一口,純黑巧克力甜味很淡,微微的苦澀裹著芬芳,淌過她的舌尖。


    阮沅美得簡直要咬掉嘴唇了。


    “你這樣子,像隻小耗子。”宗恪突然說。


    阮沅哼了一聲,拿手指擦了擦嘴角:“忙了大半年,吃一塊巧克力還要被你數落。你對得起我這麽優秀的員工麽?”


    宗恪笑起來,他將手中玉杯往阮沅麵前一遞:“要麽?”


    “我喝瓶啤酒都醉得抬不起頭,”她翻了個白眼,“給我威士忌?你想灌死我?”


    “嗯,那就算了,我還舍不得呢。”宗恪縮回手,又喝了一口。


    他端著杯子,靠在椅子裏,神色呆呆的。


    阮沅縮在角落裏,繼續咯吱咯吱啃那塊巧克力,她邊吃邊看宗恪:“有美酒喝了,還煩惱啥啊?”


    “我想,我大概是有點嫉妒宗恒。”他突然說。


    “啊?”阮沅一呆,“嫉妒他能買到百齡壇?可他回來了也買不到了嘛。”


    “不是這。”宗恪搖搖頭,低頭又看了看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雪白的玉杯裏打旋,泛起瑩瑩的褐色光芒。


    “我是嫉妒他,花了那麽多年時間,費了那麽多心思,終於把一個原本不愛他的女人給磨得回了心、轉了意。”他盯著酒,慢慢地說,“人們總是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話,用在宗恒那兒挺合適的,怎麽到我這兒就不靈了呢?”


    阮沅咬著半塊巧克力,她吞不下去吐不出來!


    想了半天,她幹脆掰下半塊巧克力,遞到宗恪麵前。


    “幹嘛?”宗恪看著她。


    “給你吃,”她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巧克力能調節神經。”


    宗恪盯著她!


    “吃啊!”阮沅勸道,“你看我可憐巴巴的就這麽一塊,還分你一半呢,別對不起我的苦心。吃吧,吃了心情就會好起來的。”


    宗恪接過巧克力,塞進嘴裏慢慢嚼。


    “其實以前,我都靠巧克力調節經前綜合症呢。”阮沅突然笑嘻嘻地說,“雖然你抽風的頻率差不多和我的mc同步,不過放心,你的問題,不會比經前綜合症更嚴重的。”


    宗恪差點把巧克力吐出來!


    “你還真是沒心沒肺不會說話!”他恨恨地說。


    阮沅搖搖頭:“畢竟我不能總陪著你難過呀!哦,感謝我的話,就帶我出去玩吧!我要出去玩!”


    “不行!”宗恪吞下巧克力,一口回絕,“最近太忙了,晉王世子馬上要回京來,我這兒頭殼都大了……”


    “晉王世子?”


    “我舅舅的兒子。”


    阮沅眼睛一亮:“親舅啊?!恭喜恭喜,你也有舅舅,我也有舅舅!”


    宗恪都被她給氣樂了!


    “有舅舅有什麽好恭喜的?!傻瓜!”


    “咦?舅舅疼外甥嘛!再說……”阮沅頓了一下,“你媽媽不在了,舅舅還在,總還是有親人。”


    豈料宗恪冷笑了一聲:“我娘親又哪裏會有這種兄弟?你這麽說,她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了。”


    阮沅怔住了!


    “我娘那邊,已經沒有人了。”宗恪低聲說,“登基之後,我派人去仔細找過,之前也曾做過打算,寧受百欺,冀獲一是。”


    阮沅心裏,不由一酸。


    寧受百欺,冀獲一是……寧可受百次的欺騙,隻要找到一個真的親人,那也好。


    “可是,找不到。”宗恪苦笑了一下,“什麽人也沒有。你看,真是丟下我撒手而去,連個親人都沒給我留下。”


    “你母親她是什麽來曆啊?”阮沅不由輕聲問。


    “我隻知道是墨州人,外公是墨州官吏,當年因為魏王謀反而被牽扯其中,魏王當年不是在墨州麽?好在牽扯的關係不是那麽大,沒落下死罪,但是家產被抄沒,自己下獄,女兒被充發進宮掖――就是我娘親――做最低等級隻供奔走的宮人。你瞧瞧,這樣的人,親友哪能不避之不及?後來我娘親進宮之後,外公從獄中被放出來,因為生活無著落,老病且貧,沒多久就過世了。”


    阮沅心中惆悵,這樣的女子,這樣淒慘的人生,連她的孩子都無法逃脫孤獨的命運。


    “所以到最後,我能做的竟然隻是加封立廟而已。我娘,還有我外公,他們得到的不過是兩塊木牌。”宗恪諷刺地笑了笑,將碗中的酒倒進嘴裏。


    (抱歉,已經設定了六點發布,不知為何沒發出來,現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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