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是兩天前發現的,報案的是個拾荒者。”薑嘯之的聲音,從厚厚的口罩下麵發出。


    冰冷的白色燈光下,遊麟和遊迅仔細看著躺在冰冷屍檢床上的男屍。


    “頭部受傷致死,”薑嘯之用戴了手套的手,輕輕扳動屍體頭部,“看見沒?右耳廓上方,有鈍器擊打的裂痕。鈍器的作用麵積很大。受害人沒有抵抗,因為手腳都被綁住了。”


    遊麟默默看著死者,他的思維在迅速跟上薑嘯之的話的同時,展開一副局部解剖圖。


    “頭骨呈陷沒性骨折,在頭皮的傷處上,發現有微量的碳樹脂塗膜片。”


    遊迅抬起頭來:“大人,那麽凶器到底是什麽?”


    “應該是高爾夫球杆。”薑嘯之放下屍體,“是那種碳頭的一、二、三號重型木頭球棒。”


    他示意那兩個將屍體放進鋼屜,然後三個人關上燈,出來房間。


    薑嘯之摘掉口罩和手套:“之前以為旭日總裁是被綁架,但警方一直沒接到綁匪電話,一周之後,發現了屍體。”


    “純粹是為了殺人?”遊迅好奇問,“怎麽不當時就在他家下手?”


    “是為了起到威嚇作用。”薑嘯之回頭看了他一眼,“想想看,兩米的院牆,六百平米的院落,竟然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找不到,受害者在一分半鍾之內憑空蒸發,這種事傳出去,大眾心理安全會遭到嚴重威脅。”


    遊麟點點頭:“也對,這麽大企業的老總。失蹤得不明不白,綁匪連根頭發絲都沒落下。一周之後,屍體出現在一百公裏之外――那麽高科技的安保係統也沒保住他,這以後,普通民眾還能信任什麽呢?”


    遊迅想了想,忽然抬頭問:“大人,您能做到綁匪這種程度麽?”


    “很難。”薑嘯之立即說,“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絲毫痕跡都落不下。受害者是個兩百斤的壯漢,不是洋娃娃。拎著他,在那種鋪了薄土的地麵上行走。還不落一個腳印,這人的輕功頗為了得。”


    “就是說,嫌犯的功夫還在大人之上?!”


    薑嘯之沒回答他,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你們應該知道嫌犯是誰了吧?”


    倆人對視一眼,遊麟苦笑起來:“秦子澗。”


    三個人回到薑嘯之的辦公室,遊麟問:“大人,這事兒和科長說了沒?”


    “已經說了。(.)既然又是秦子澗犯的案子。這邊的警察幾乎就起不了什麽作用了。”薑嘯之動了動鼠標,“警方隻能找到一些理論上的嫌犯:旭日的頭兒和程卓峰關係很僵,上次兩方土地投資談判破裂。還有人命參雜在裏麵。但是現在程卓峰消失――或者死了,他的手下,一個叫茶虎的在打理全部。既然是程卓峰的人,秦子澗不可能不幫忙。這些詳情,警方就沒法公布了。”


    遊迅一聽,馬上道:“既然除了秦子澗還有相關人員,那為什麽不把這個茶虎抓來問話?”


    薑嘯之苦笑起來,他輕輕搖頭:“那不是隨便可以動的人,這個茶虎,目前已經接手了程卓峰全部的勢力,動了他,這一片區域的地下社會就會出現動蕩,他手裏掌控著最大最難對付的街頭團夥。那是個危險之極的炸藥桶,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去觸動它。”


    遊麟看著顯示器上茶色頭發的男人:“就是這個人?”


    薑嘯之點點頭:“如今這邊世界的時尚,是將黑社會活動滲透進合法生意中,將不合法的錢合法化,它需要複雜的手段,而不是綁個人、弄點錢就行了。這個茶虎,聽說具有非凡的商業才能,而且他的掩護身份正是金融掮客。再說,既然是程卓峰的接班人,茶虎肯定有背景,有時候禁令會來自看不見的高處。”


    “難道警方真拿他沒辦法了麽?”遊迅歎道。


    “本來有點法子的,”薑嘯之說,“之前茶虎有個手下想要投誠,打算做警方的線人……”


    “人呢?!讓他出來指證茶虎不就好了!”


    薑嘯之苦笑:“人在馬來西亞呢,我是說,屍體……”


    “……”


    “茶虎不好對付,一發覺身邊有內鬼,馬上動手了。”薑嘯之關掉頁麵,站起身來,“現在刑警隊的人都焦頭爛額了,眼下你們反正閑著呢,能幫一把的就幫一把,他們人手總是不足……”


    遊麟笑起來:“這個下官明白,大人盡管放心!”


    雖然凶手以及幕後指使都不是小人物,但警方卻不能坐著不動,尤其是,旭日這麽大的集團出了事,它施加給警方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再加上社會嚴厲的輿論,最終,警方還是決定,不管怎樣,得把茶虎“請”來警局一問。(.無彈窗廣告)


    茶虎是真的被請來的,警方的語氣很恭謙,隻說,有些事情想詢問。茶虎倒是十分痛快,他表現出非同一般的合作,當天就跟隨警方來到警局。


    問題的焦點,集中在那根高爾夫球杆上。


    有資料顯示,程卓峰喜歡打高爾夫球,他手頭有一根心愛的球杆,各方麵型號,正好符合與死者有關的那根凶器球杆。


    但是程卓峰的高爾夫球杆,不翼而飛。


    “海葬了。”茶虎微笑著做了個手勢,“我扔海裏了。”


    詢問他的刑警瞠目結舌!


    “老爺子多半回不來了,事前也留有遺書,叫我全權處理他的物品。”茶虎說,“人雖然回不來,拿東西陪葬也行,老爺子以前就說過他希望海葬的。”


    這簡直是一聽便知的胡說八道!


    那兩個刑警忍住氣,又問:“另一個問題,阿金最近去哪兒了?”


    “咦?我也在找他啊!”茶虎裝作無辜道。“之前他說想去東南亞旅遊,還找我借了一筆錢去花呢。誰知人到現在還沒回來……警察先生你們路子一向廣,幫我找找他,怎麽樣?”


    於是,就是這種毫無營養的對話,持續了五個鍾頭。最後連警察們都崩潰了,茶虎卻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溫和麵貌,監控器裏,找不到他半點可疑之處。


    每個人,都認定這個茶色頭發的男人就是凶犯。每個人都眼睜睜看著他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麵帶笑容侃侃而談。卻不能用手銬銬住他。


    他們甚至都不能讓他去嫌犯應該去的審訊室。


    天漸漸黑下來了,能問的都問了,連稍微有點可疑的線索部分,也都敲打過了,結果警方一無所獲。


    但他們不想放人,就這麽把茶虎放走,實在太不心甘了!


    茶虎看出他們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各位。今天光是你們提問我回答了。現在你們也問乏了,可否讓在下來提個要求?”


    那倆刑警一怔:“你想提什麽要求?”


    “你們警局,是不是有個叫薑嘯之的?”茶虎說。“可否讓我見見他?”


    刑警們沒反應過來,他們當然知道局裏來了個新人,好像是法醫科的科長從別處弄來的人才,局長也頗為喜歡他,但是好像沒聽說薑嘯之和茶虎這種人有什麽關聯……


    “你要見他幹什麽?”


    “其實,是熟人的熟人。”茶虎懶洋洋地往椅子上靠了靠,“就想見見。”


    刑警們沒吭聲。


    “他今天不在?”茶虎好奇問。


    刑警收回神來,站起身:“你的要求,我會匯報的,至於是否應允,我就不知道了。”


    兩個刑警走了,茶虎歪在沙發上,慢慢整理著銀灰色西服的袖子。


    大約一刻鍾後,門從外頭拉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進屋裏。


    茶虎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對方臉上。


    是個膚色黝黑,五官明晰剛毅的男人,約莫三十七八的樣子,沒有穿警服。


    那人把門鎖上,走到桌前,冷冷看著茶虎。


    茶虎把兩隻胳膊伏在桌上,他慢慢笑起來:“薑大人。”


    薑嘯之心裏一動。


    “在這裏,還是不要用這種稱呼比較好。”他淡淡地說,又指著上麵的監控,“他們都在看著。”


    “難道大人您害怕了?”茶虎笑得更加愉快,“堂堂的侯爺,怎麽會來這種小地方呢?”


    幸好是局長和科長親自在監控,薑嘯之想,換了其他不了解底細的人,肯定會以為自己和茶虎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在茶虎麵前坐下來。


    “秦子澗把所有的都告訴你了麽?”他問。


    茶虎點了點頭:“算是吧。之前老爺子也說了很多,湘王這趟過來,更讓我知道了不少。”


    “我們那邊的事,你這個局外人,不該插手。”薑嘯之說。


    茶虎微微一笑:“我也不算是完全的局外人啊,老爺子待我,恩重如山,我就如同他的義子,大人您可不能擅自剝奪我與那個世界的關係。”


    薑嘯之盯著他,他這才發覺,茶虎微笑起來,樣子格外好看,是那種能夠讓人渾然放鬆警惕的綿綿笑意。


    奇怪,感覺好像有些不對……


    薑嘯之皺了皺眉頭:“這次的案子,有秦子澗插手,對吧?”


    茶虎眼珠轉了轉:“提到有關世子的事情,在下不便隨便吐露。”


    “把旭日搞到癱瘓,與你有什麽好處?”


    “這個嘛,就更不能說了。”


    薑嘯之冷冷道:“你既然什麽都不肯說,那把我叫來幹什麽?”


    “在下想一睹大人您的風采。”茶虎笑起來,他仿若無意,輕輕彈了彈指尖,“在下這半輩子,混在一路的不是武林悍匪就是朝廷欽犯,還從沒見過一個真正的朝廷命官,更何況,還是二品大員。”


    空氣裏麵有點怪怪的味道,薑嘯之努力聞了聞,怪怪的香味又消失了。


    “抱歉,就算是二品大員也不是熊貓。”他站起身來,厭煩道,“你該見的,是真正的刑警。”


    說完,薑嘯之也不去看他,轉頭拉開門,走了出去。


    旁邊,監控室裏的局長也走出來了。


    “看來這家夥有什麽事,卻不肯說。”局長說。


    “大概隻是想耍咱們玩吧。”薑嘯之說,“不過……這個茶虎很不對勁。”


    “他自然是不對勁的。”局長歎了口氣,“隻可惜我們都抓不住他的把柄。”


    他看看手表,快八點了。


    “嘯之你先回去,太晚了。”局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邊如果再有事,我會通知你。”


    薑嘯之點了點頭。


    目送他走下樓梯,局長再度回到監控室內,他看見茶虎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對身邊刑警說著什麽。


    “怎麽了?”他問探員。


    “說是困了,想要個房間睡覺。”探員說。


    局長冷笑起來:“難得,竟然還想主動留在警局裏啊,好吧,多拖一天對我們有好處。”


    薑嘯之從辦公樓裏出來,他已經明顯感覺到渾身的倦怠。


    “是怎麽了呢?”他困惑地站住,腳步一停,濃濃倦意襲上薑嘯之的心頭。


    怎麽會這麽困?薑嘯之抬手揉了揉眼睛,勉力支撐著走到車跟前,他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還沒等他掏出鑰匙,睡意就如洶洶洪水,不由分說兜頭襲來,薑嘯之掙紮了兩下,終於歪倒在車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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