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丹珠,在玉盤之中輕輕滾動。它散發出的柔和光芒十分奪目,好像一個球體,把珠子自身包裹在裏麵。


    它們被罩在一個很大的塑料盒子裏。


    宗恪輕輕舒了口氣,時隔這麽多年,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它。


    然後,他示意身邊的泉子,將丹珠仔細收起來。


    做完這一切,宗恪又看了一眼麵前的女人,她的臉色很蒼白,直至丹珠被收起來,都沒有發出一聲。


    “不用擔心。”宗恪淡淡道,“不會立即送去舜天。這幾年丹珠會留在這兒,直到你死亡——我想,不會超過十五年。”


    厲婷婷閉了一下眼睛,十五年,換成那邊就是六十年,她該知足了。


    “這麽說,你也答應了我的要求?”她啞聲道,“免他一死?”


    宗恪點點頭:“死罪雖然能免,官職、家財、府邸,這些都不可能再還給他。”


    厲婷婷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給他留一點活路。”


    “總不至於讓他潦倒街頭就行了。”宗恪毫不在意地坐下來,抬頭看著厲婷婷,“你呢?就這麽回去?”


    厲婷婷目光茫然,答不出來。


    “你繼續留在宮裏,流言太多,我也不想瑒兒繼續受你的影響。”


    “我以後……再不能見瑒兒了?!”


    宗恪盯著她,良久,才道:“這事我會再考慮。不過比起瑒兒,你不如想想自己往後怎麽辦。”


    “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厲婷婷嘶啞著嗓子說。


    宗恪了然地點點頭:“其實這樣一來也不錯,算是個新開始,對不對?你我再無糾葛。早該如此。”


    不願聽見這種話,厲婷婷垂下眼簾:“沒事我就先回去了,還要收拾東西。”


    “等一下,這個,還給你。”宗恪說著,轉身從書桌上拿起那枚玉麒麟,遞給厲婷婷。


    “阿沅的那一枚,我會一直留著。”他淡淡地說,“靳仲安的願望畢竟沒能實現。(.無彈窗廣告)它們終究還是不能在一起。”


    厲婷婷接過玉麒麟,隻覺得胸口一陣刺痛。


    “明早。我叫連翼送你走。”宗恪說完,又想了想,“我留在那邊的錢,你可以繼續使用,反正我也不可能再過去。”


    “不用了。”厲婷婷啞聲道,“我一個人,怎麽都活得下去。”


    這是厲婷婷與宗恪所談的交易:用丹珠,交換薑嘯之的一條性命。


    而宗恪的附加條件是。厲婷婷即刻離宮,永遠也不能再回華胤。


    他不想再見到她。


    厲婷婷完全明白,宗恪擔心孩子會受自己的影響,她再留在宮裏,仗著有母親幫忙,宗瑒在心理上就有和他父親作對的資本。


    厲婷婷回到漪蘭宮。青菡她們都知道她要走,一個個哭哭啼啼,厲婷婷卻說,用不著難過。就當她上次真的死了。


    她也的確覺得自己像死了一樣,雖然重新獲得了自由。但從此之後,見不著薑嘯之。也見不到兒子,甚至連他們的消息都不可能再聽見一絲。這和死亡有什麽分別呢?


    她被宗恪一把推出了這個世界,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次日,連翼幫厲婷婷拿著行李,一直將她送到那邊賓館。臨別時,他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


    連翼帶走了能夠穿越的房卡,於是至此,厲婷婷和那邊的最後一絲聯係,也被切斷了。


    厲婷婷回到父母那兒,她將事情源源本本告訴了厲鼎彥夫婦。


    最後她說,她不準備在家裏住,她想找個地方自己生活,花一些時間,把這一切先理清再說。


    厲鼎彥夫婦說服不了她,隻得同意。


    “不用擔心我。”厲婷婷和任萍說,“大風大浪經曆了這麽多,再加上一次也沒什麽,我沒有垮。”


    厲婷婷換了個城市,用積蓄生活了幾個月,然後她找到了一份工作。


    她每天都照常上班,在公司裏厲婷婷很努力,但是人緣沒有以前那麽好了,因為她不愛結交,不參與同事之間的活動,甚至也不愛說笑。


    她沒有力氣去和人結交,她是沒有垮,可是,也沒有再度燃燒的力量了。


    她學會了在家獨自小酌,隻是啤酒,隻喝一杯……就像某個人。


    厲婷婷不承認自己被打垮了,雖然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想著薑嘯之,想他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失去了一切,隱名埋姓活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做著和她一樣乏味的工作,活得疲憊不堪而且莫名其妙。


    然而某個天色漸漸發白的清晨,厲婷婷從開著的電視機前抬起頭來,望著窗外逐漸露出輪廓的建築物,突然疲憊得對一切都產生了厭倦,尤其是,卡在這停滯不動的過去的自己。


    就當那一切真的不存在好了,她忽然想,就當自己做了個噩夢,什麽國家覆滅、親子分離、愛人再也不能見麵……她就當這一切不存在好了。


    為什麽別人能夠跨過困苦,繼續生活下去,她就不能呢?


    她也可以的。厲婷婷對自己一遍遍地說,她可以從現有的生活裏拔腿出來,也去找個人像樣的談戀愛,結婚,好好安頓自己的下半輩子,宗恪足夠寬宏大量,給了她六十年時間,她想,她用不了那麽久。


    隻不過,她還需要些時間,等待自己積蓄起力量,重新站起來,邁開腿,向前走。


    一年的時光匆匆過去,厲婷婷換了一份工作,又搬了兩次家。她的精神狀態比剛剛離宮時好了許多,這是個性格堅韌的女性,雖然依舊不能恢複到最初那樣,和身邊同事朋友親密無間,但是喜歡她的人也慢慢多起來。


    這其中。自然有幫她牽紅線、甚至向她示好的朋友。


    厲婷婷不抗拒這些,有人給說和,她就打扮好了去見麵,父母那邊電話問起情況,她也會說,正在找,找到了合適的就結婚。


    但她總找不到合適的。


    也不是沒有條件優越的異性,也不是沒有真心喜歡她的,可是厲婷婷怎麽都提不起勁頭來。理智上,她當然明白。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其中有那麽一兩個,在旁人看來已經無可挑剔了,但厲婷婷就是不想把關係再往前推一步。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麽這麽優秀的男性都沒法讓她產生結婚的念頭?為什麽她總覺得這麽累呢?


    那晚十點,男友打電話來,問她睡了沒。


    他在電話那頭東扯西拉,有點吞吞吐吐。最後才終於說:“……婷婷,後天周末,我想,我們可不可以去見見你父母?”


    原來是為了這,厲婷婷歎了口氣,這個人。怎麽這麽磨嘰?


    要是薑嘯之的話,才不會這樣煩她。


    這念頭鑽入厲婷婷的腦海,忽然間,她停住了!


    她在拿薑嘯之和這個人比。不,她是在拿薑嘯之。和所有想接近她的異性比。她總看他們不順眼,其實不是他們哪裏不好。哪裏不夠標準,是因為,他們都不是薑嘯之。


    茫茫然掛斷電話,厲婷婷抬頭望著窗外沉沉夜色。


    她依然忘不了他,不管逼著自己起多少誓,拉著自己向前走多少步,她的靈魂依然停在他身邊,為他一個人駐足不前。


    兩天之後的周末,厲婷婷正換上衣服準備出門,忽然桌上手機響了。


    她以為是催她快一些的男友,拿起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厲婷婷接了手機,對方是個陌生的男性嗓音。


    “厲婷婷小姐?”


    “是我。”她問,“請問你是?”


    “我是市公安局的,我姓賈。”對方說,“很抱歉貿然打攪您。不過,我這邊有一個人需要聯係您。”


    公安局的?厲婷婷莫名其妙,警察找她幹什麽?


    “誰要聯係我?”


    “是薑嘯之。”


    厲婷婷的手一抖,手機差點跌落在地上!


    “喂?厲小姐?”


    厲婷婷覺得天旋地轉,她扶著沙發坐下來,喘了口氣:“你是說……薑嘯之?”


    “是的。”那邊的男性頓了頓,“情況很複雜,您現在過來,見麵再談,好麽?”


    “好、好的。”厲婷婷的聲音都變調了,“我這就過去!”


    對方報了一個醫院的地址,厲婷婷甚至顧不得打電話給男友,她抓起鑰匙和錢包,外套都來不及穿,就衝出了家門。


    打的花了兩個鍾頭,跨越城市,厲婷婷到了對方指點的醫院。


    她按照留言告訴她的,一直衝上了外科三樓。


    氣喘籲籲一個個找著病房號,終於,厲婷婷停在了其中一間的門口。


    門關著,厲婷婷站在門外,忽然心中一陣恐懼!


    這門裏麵迎向她的,到底……將會是什麽樣的命運呢?


    門從裏麵被人拉開,一個她不認識的中年人從裏麵走出來。


    “厲小姐?”他說,“我姓賈。”


    厲婷婷緊張萬分的盯著他:“你剛才在電話裏和我說……”


    她說不下去了。


    那個姓賈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將病房門完全打開。


    厲婷婷看見,病房裏,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坐在窗前的病床上。天光從他身後的玻璃透過來,照在他身上,逆光裏,男人有著一張她萬分熟悉的臉。


    那是薑嘯之。


    厲婷婷伸手捂住了嘴!


    她像是做夢一樣,一步步走進病房裏,坐在窗前的薑嘯之,他的頭發已經被剪短,身上換的是病人的衣服,他臉上的神情,和厲婷婷一樣的茫然恍惚。


    他盯著麵前的女人,好像十分猶豫,半晌,才輕聲問:“婷婷?”


    這一聲呼喚,好似一下重擊,厲婷婷再支撐不下去,她慢慢彎下腰來,抱住薑嘯之的腿。


    “……是我。是的,是我。”她低低呢喃著,把滿是淚水的臉貼著男人的膝頭,細聲細氣地說,“親愛的,你總算回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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