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雲中秀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呆呆地望著門外。


    是夢嗎?不是吧。


    否則夢裏之事怎會如此真實地發生?


    不敢相信,本應死去的她,竟然活生生地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剛嫁於陸謙的那一年......


    想到這裏,她猛地坐起身。


    父親!


    如果真回到了五年前,那父親還沒有死!她還可以見到父親!


    憶起父親,雲中秀不禁濕了眼眶。


    若是她聽了父親的話該有多好,若是她聽了父親的話何至於會落的那般田地?


    她本是太子太傅之女,她本應嫁給門當戶對的貴夫。可一向膽小懦弱的她竟然第一次忤逆了父親,隻為了那個儒雅俊逸的男人。


    她相信緣分。


    滿堂的男子,她獨獨看到了他,隻看到了他。隻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


    眸若清泉,眼似繁星。


    她當時就在想,那樣的豐姿,隻怕是仙人才會有的吧。


    他是父親的門生,是那種不得重用的門生。父親說他城府深,會做戲,她不信。三番四次的考驗下來也證實了她是對的。她更加淪陷,像是中了什麽魔咒般,腦裏心裏隻想著他,隻想著非君不嫁。


    非君不嫁......


    她多傻,那人從未對她做出什麽保證,什麽誓言。可她就是相信他,毫無條件的相信他。直到現在這一刻她才懂了,正是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才會讓她如此著迷。


    太傅之女,京城第一美人。光是這兩個頭銜就足以讓無數男人趨之若鶩了。


    與其說她膽小懦弱,倒不如說她是深受東祺漢家文化的影響。女人的地位如此低。盡管她的父親是當朝太子太傅,盡管她已身在男女地位近乎平等的南祺,可她依然遵守禮教。


    飽讀詩書,有美貌有才情又如何,她把自己隱藏的如此深。世人隻道她是尊美麗的瓷娃娃,美則美,但卻毫無趣味可言。


    誰又知道她骨子裏的清高?那些男人,那些或熾熱、或驚豔、或迷戀的目光,她通通不在乎,甚至鄙視。


    現在想來,她當時看到陸謙的模樣,又與這些人有何不同呢。他心裏該是鄙夷、不屑一顧的吧。


    可是卻不曾拒絕她。


    為哪般?還不隻因她是太傅之女,娶到她就可以平步青雲。


    奈何他錯了。娶了她便是絕了仕途之路。父親給她豪華府邸、萬貫家產,卻獨獨不給他名利。父親的良苦用心她懂,她曾是感激的,她曾認為陸謙娶她絕不是因為名利。


    奈何她也錯了。


    陸謙一直在心裏記恨著她。因為她,他的仕途之路走得如此坎坷。因為她,他不能和心愛的人廝守。


    該是她自找的,她成全他們。她對自己說,愛屋及烏。


    他對曼如的愛不但沒讓她死心,反而讓她對他更加迷戀了。她心動,她心碎,這種複雜的情感日日折磨著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生生將她血淋淋的心撕個粉碎。


    直到另一個女子出現,那個能讓他一步登天的女子。那個狀似天真,心如蛇蠍的女子!


    一箭雙雕。


    曼如死了,她是殺人凶手。


    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的......


    她曾以為是她拆散了一對苦命鴛鴦。所以他對她冷漠、淡薄,她從不怪他。她隻怪自己,隻恨自己沒能早些遇到他,那個癡情的男人。


    直到那一瞬間,她才明白。這男人本就是個薄情郎啊!


    他不愛曼如,不愛郡主,更不愛她。


    他唯一愛的隻有他自己......


    哭濕了枕頭,哭濕了耳鬢的長發,雲中秀急急起了塌。


    不是夢!她相信那絕不是夢!


    “巧兒!巧兒!”


    隨著她的呼喚,一名梳著雙鬟的少女,端著銅盆快步走進了房內。


    銅盆裏的熱水,徐徐地冒著白煙,少女將銅盆放到鐵架上,擰了一把毛巾便朝雲中秀的方向走過來。


    “小姐,您又流了一夜的淚。哎......”


    少女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拭著雲中秀紅腫的雙眼,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從她嘴裏傳來。


    對雲中秀這幅模樣似乎是習已為常了。


    坐在床頭,任由少女擺弄,她有些責怪的語氣非但沒讓雲中秀氣惱,反而讓她的眼眶越發紅了起來。她動情地喚著眼前的少女,似是許多年不曾相見一般:“巧兒......我的好巧兒......”


    這丫頭是她的貼身婢女,從娘家帶來的。兩人從小一塊長大,表麵上是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感情極深。


    感情極深......


    其實並不深啊,這樣的情分卻抵不過陸謙一句話。


    他說,為夫有一極珍重的朋友瞧上了巧兒,你便將這丫頭贈予他吧。


    於是,她從了。


    含著淚將巧兒送走,她告訴巧兒,對方是大戶人家,送她前去是享福的。她甚至忘記打聽那人的品行。因為她相信陸謙,她認為她夫君的朋友自然是不會差的。巧兒就算當個姨娘,也比在她這裏做丫鬟要好得多。


    是啊,她的想法又對了。那人,的確與陸謙一般,都是隻披著羊皮的餓狼。


    巧兒走的第三個月,她還記得連日的暴雨在那天終於放晴了。陸謙就這樣走進她的房,漫不經心地丟下一句:巧兒吊死了,主仆一場,你前去料理下吧。


    那語氣,似是對她天大的恩賜。


    她隻當陸謙又是拿她尋開心的。她不信,她怎能相信那樣一個玲瓏的人兒,死了。吊死了,上吊自盡了。


    怎樣天大的痛苦,才能讓忠貞護主的她了結了自我?她應該知道,她的死勢必會連累將她送去的主子。


    可她還是死了。


    就是這樣,就是太了解巧兒她才會心痛到無法呼吸。這是她第一次怨恨陸謙,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她還記得,她告訴巧兒,送你前去是享福的......


    午夜夢回,每每在夢中遇見巧兒她都想問一句:巧兒,你可曾怪我、恨我、埋怨我。


    回答她的永遠都是一張搖著頭巧笑倩兮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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