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落下,陸謙連忙就要收回手,沒想到卻被人死死扣住。


    他轉過頭,朝身邊拉著自己的女子看去,隻見她從出來的那一刻起,眼神便沒有從那此刻看起來十分美豔的婦人身上離開。


    她笑意盈盈地走過去,也不顧一旁的嬉笑聲,隻是對著陸謙軟言細語道:“夫君請上座,妾為您敬茶。”


    說話間一名侍女便端來了兩盞茶盅,待給陸謙敬過茶後,她來到雲中秀身前,緩緩跪了下去。


    一杯茶雙手端平,舉在半空中,她細聲細氣兒地說道:“妾,給姐姐敬茶了。從前都是叫您大姐姐的,如今卻倒當真成了姐姐。從前那些過往都是妾一個人的錯,妾是感激姐姐的,若是沒有您,妾如今又怎麽能與夫君相守呢......”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準,赫敏老早便覺得那一切都是這個女人一手安排的,否則公子也不會坐視不理她。這番話別人許是聽不懂,可這婦人一定聽得明白。


    她柔弱無骨的小手上端著一杯茶盞,就這樣舉了好一會,她身前的美豔婦人都沒有任何動作。


    坐在她身邊,陸謙忍不住出聲提醒道:“秀娘,敏敏在給你敬茶呢!”


    始終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看著赫敏,聽了陸謙的話,雲中秀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妾當然知道,但是這稱呼不對,剛進門敬的第一口茶,她不是應該尊稱我一聲夫人?”


    此時眾人都在睜大眼睛看著這兩個美貌婦人,聽了那坐在高堂上麵那婦人的話,眾人皆是一片嘩然。


    這婦人可不就是故意挑刺呢嘛。有好戲看了,有好戲看了......


    伴隨著人人議論紛紛的聲音,赫敏的柳眉抖了抖,扯著笑容的唇角也抽了抽,強行按下心中的怒火,她提聲又一次說道:“妾給夫人敬茶了。”


    在眾人的意料之中,那婦人依然是笑得溫婉,可茶也是依舊沒有接過來。


    等了片刻,陸謙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他壓低聲音低喝道:“都順了你的意。叫了你夫人,還不快接過來!”


    哪知那婦人卻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上陸謙的棕眸,她緩聲道:“夫君忘記陸家祖上的規矩了嗎?”


    陸家祖上的規矩?


    一句話將陸謙問懵了,他緊皺著眉。有些不悅地說道:“夫人有什麽話便直說,我們陸家哪有什麽規矩。”


    雲中秀笑了笑,柔聲開口道:“夫君忘記了嗎?您曾經與秀娘說過。陸家的女人,不管是取回來的平妻,還是抬進門的侍妾,剛一進陸家的門。都要赤著腳穿上千金屐,再去親自提兩桶水放到正妻的麵前。這之後還要下跪磕三個響頭,以表示今後願意放下身段來侍奉正室夫人。”


    她這樣說完,陸謙才恍然大悟。


    的確,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小時候,他陸家在夏陽城也算是大戶,後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漸漸沒落了。而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當時還是因為他想將如妹以平妻之名娶進門,所以才會如此哄著那婦人的。


    可她早不提晚不提,連如兒和湘柔進門也沒提過這事,怎麽今日卻忽然想起了。


    胡鬧!真是胡鬧!


    陸謙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什麽千金屐,什麽兩桶水的,我聽都沒有聽過。”這樣說完。他又湊到雲中秀耳邊,低聲警告道:“雲氏。你不要太過分!那茶你若是再不喝,我便倒去喂狗!”


    雲中秀眨了眨眼睛,似是沒有聽到一般,隻是極其無辜地說道:“怎麽會沒有聽過呢,夫君難道忘記家鄉的事兒了嗎?陸佰,你出來吧。”


    隨著一聲“陸佰,你出來吧”,人群中閃出來個麵黃肌瘦的青年男子。雖然他穿戴整齊,可是一口呲出來的黃牙,看上去就讓人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看到這人的臉,陸謙愣了幾秒。如此眼熟,如此眼熟......可他一時竟然想不起來了......


    那名喚陸佰的男人卻是一臉興奮,他來到身著大紅喜袍的陸謙麵前,笑嘻嘻地說道:“堂弟,這許多年不見,沒想到竟真的給你混出名堂了啊!看來我那銀子沒白使!你怎麽也不回老家看看呀!俺爹俺娘可到現在還是念著你呢!”


    堂弟?!!!


    記憶的閥門瞬間打開,陸謙的腦子裏湧出無數讓他拚命想隱藏起來記憶......


    父親外出三年音訊全無後,母親不顧他的死活改嫁了。各房的姨娘們也都帶著年幼的弟弟妹妹離開。再後來,他們家的宅子又不知被誰賣了,他走投無路,隻好去投奔在同城的大伯,沒想到卻被大伯當狗一樣地趕了出來。然而,正是這個麵貌醜陋的堂哥,他兒時的玩伴,見他可憐,才將吃花酒的碎銀施舍了給他......


    片片支零破碎的記憶重新拚湊到一起,陸謙渾身都在劇烈顫抖著。這些記憶已經年代太久遠了,他不記得,他也真的不想記得!他很想起身將他轟走,可是這人當年畢竟是除了如妹唯一對他伸出援手的。


    陸謙的棕瞳劇烈收縮著,他想笑,可是笑容卻比哭都難看,他強裝鎮定道:“原來是堂哥啊,這大老遠地,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陸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不住地往雲中秀掃,隨後笑嘻嘻地說道:“這不是堂弟妹說你要娶平妻了嘛!所以派人去請我來吃喜酒,有心啊,真是有心,人長得美,心腸還這麽好......嘿嘿嘿......”


    他這一說話,臭氣熏天。而且還是離陸謙無比的近。


    緊皺著眉頭,陸謙狠狠瞪著雲中秀,沉聲道:“夫人究竟是何意?!”


    雲中秀笑了笑,將那陸佰賜坐到自己身邊,她麵上也沒有一絲嫌棄的表情,隻是笑容可掬地說道:“堂哥,夫君已經忘記了陸家老祖宗的規矩,今兒您就給念叨念叨吧。”


    陸佰不傻,除了好酒好色好賭,他這個人實際上是精明的很。到了雲榮府的第一時間裏,他打聽到這個府上誰當家,誰是主人了。


    知道這女子是太傅千金,又有家財萬貫,陸佰這馬屁都不知道該怎麽拍了。比起那個已經被廢了的郡主,他更願意站在這個夫人身邊。


    從光鮮亮麗的衣袖中,抽出一個破舊的藍簿子。他開始一個勁地翻著,不過翻得很輕很慢,生怕將手上又破又脆地泛黃紙張弄壞。


    這藍簿子的邊角都已經腐蝕了,裏麵的紙頁麵上也是一大塊一小塊的潮點子。


    從來沒想過會靠著這個東西東山再起,這婦人派去的人,給了他二十兩的銀子來換這玩意啊!幸虧留著,幸虧留著......


    一邊在心中慶幸著,一邊陸佰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急迫。這上麵記載著陸家千百年來的規矩,每一個陸家的份子都要熟記在心。


    可是這什麽狗屁規矩,隨著陸家一步步走向衰敗,誰還有閑情記它啊!那條對妾侍們的要求呢?怎麽找不到了!


    正當陸謙接收到赫敏的眼神,準備再次開口時,陸佰卻忽然大叫道:“這呢!有了有了!找到了!”


    他將破舊的書湊近自己的眼前,隨後一字一頓讀道:“平妻、侍妾下轎後應當赤足穿起千金屐,提兩桶滿滿的水來到夫人麵前,放下水後跪地三叩首,已示自己從此願意侍奉夫人。”


    這樣說著,他已經起身,湊到陸謙麵前,拿給他看,口中還念念有詞道:“堂弟啊堂弟!做人可不能忘本!如今在天子腳下做了官,娶了美嬌娘,怎麽還能連老祖宗的規矩也忘記了呢!你瞧!你自己瞧!是不是......”


    他的手指著的地方,平妻的“平”字被腐蝕掉,夫人前麵也有一個小小的洞。


    陸謙瞪著他,手指著那個“妻”字,沉聲道:“哪裏有寫平妻?這裏根本就沒有!堂哥莫要跟著瞎胡鬧,今日可是堂弟我的大喜日子!你來吃喜酒我歡迎的很,可你要來搗亂別說我不念情分!”


    他如此說完,陸佰吧嗒一下嘴,不滿地回嘴道:“說你忘本你還真忘啊!不是堂哥教訓你!難道你那二姨娘進你家門時候的場景你都忘記了?這個“妻”字前麵不是“平”,難道還會是“正”嗎?真真是不可理喻啊!堂哥倒不要緊,可秀娘是你的結發妻子,難道你都不顧及一下她心中的感受嗎?”


    這般說著,陸佰一雙粗糙的手回身拍在了那美貌婦人的肩膀上。


    雲中秀強忍著揮開他的衝動,麵上則配合著他的話,露出了一副受傷的表情。


    此時,赫敏一直跪在地上,雙腿都已經跪得直打顫。可她的眼睛卻一直緊緊盯著陸謙,以眼神在向他表達,她不要穿什麽千金屐,也不要提什麽水桶,不要......千萬不要......


    ***


    鞠躬感謝家居貓親的粉紅票,謝謝親啊~~親一口~~


    你們都是老天賜給我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愛你們,愛你們全部,無論是冒過頭的,還是一直默默看著的親們。感激你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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