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錦蒙了麵紗站在欄杆處,目光微沉,一副理直氣壯地望著樓下的眾人。


    她本是不想開口的,但見陳浩宣如此蠻橫霸道,句句逼人,他的聲音飄入耳中,實在是聒噪得很。再且,仗勢欺人本就是他過去一貫的作風,直以為身後靠著平易王府的地位就可以為所欲為。今日,她偏要讓他明白什麽叫做一山還比一山高!


    陳家的名聲,陳家的麵子,前世裏她給的太多,顧忌的也太多。但是今時今日,她何必再如以前一樣在陳家人麵前忍氣吞聲,繞道而行?


    董媽媽一聽到是薛如錦的聲音,當下低頭就是慌張地“哎呦”一聲,撩起裙子就快速地到二樓去,等至薛如錦身旁忙道:“我的好姑娘,你怎麽出來了,這讓夫人知道了可如何了得?”


    董媽媽手裏揪著碎花帕子,心裏小聲埋怨著,虧她還與夫人私下裏誇薛如錦,說是五姑娘不再如以前那般任性和肆意妄為了。如今大堂裏站了那麽多陌生男子,她就這麽走了出來,可真是隨心所欲、無所顧忌。站在薛如錦身前,董媽媽盡量將麵前人的身子擋住,抬頭發現薛如錦此刻是帶了麵紗的,心裏才放心些,這位小祖宗好歹還知道分寸。


    雖是這般想著,但口中還是勸道:“姑娘,快回屋子去休息吧?”


    女孩子拋頭露麵,又如此堂而皇之地與男兒公然辯駁,當真不是一般姑娘家會做出來的事情。若是在前世裏,她就是遇到陌生男子,也定當是避路而行,不會多瞄一眼,更是不會多加一詞。(.好看的小說)但此時的薛如錦也不知哪來了這份勇氣,竟是拋開前世裏所有的禮儀規矩,就這麽大聲地接了陳浩宣的話。


    她心裏著實看不得陳家的人在她麵前再這般囂張狂妄。低頭望向眼前雖麵露緊張卻眼帶關心的董媽媽,薛如錦搖搖頭道:“外麵這麽吵,我睡不著。”


    董媽媽麵色為難,心裏也曉得薛如錦是從小任性慣了,根本不知遷就二字為何意。她嘴巴子直,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這一點以前夫人總是掛在嘴邊擔心,說是以後找了婆家會吃虧。


    自己是看著薛如錦長大的,其實姑娘心地不錯,平時也就是小姐脾氣重了些,畢竟生在薛家這種名門貴府,這種性子也都是很正常的。再且,按著薛家的門第,不說是在邊關,就是放到燕京,都是各大名門趨之若鶩想要迎娶的媳婦。


    這一點,董媽媽是為薛如錦自信及驕傲的。薛家的女兒,何愁找不到好親事?


    現在聽了薛如錦的回答,她麵色有些為難。樓下的幾位公子,她雖然不認識,但瞧著他們的衣著打扮,也必定是有出身的少爺。不去看那位張口就言辭通俗的人,其他幾位的舉止與修為,例如方才的那位身著寶藍色且說話彬彬有禮的男子,就不是一般的人家能調教出來的。


    如今夫人老爺都不在,自己一個下人,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燕京權貴,這個後果她可吃不起。


    董媽媽還在猶豫間,樓下的眾人早都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薛如錦身上。


    這身嫩黃色的衣衫,他們可都是識得的。此時在他們的目光下,少女雖是蒙著麵紗,但露出來的眼神卻清澈透明,整個人在大家打量下也是不慌不亂。那老媽媽問起話來,她還能一副委屈無辜的模樣埋怨他們吵得她不得入睡。


    遠遠的望去,那種搖頭無奈動作,給他們竟不是一種蠻橫撒潑的感覺,而是一份俏皮可愛的靈動。


    當然,這隻是幾個人的感覺。


    如陳浩宣他就不是了,聽到薛如錦的回答更顯暴躁,心裏想起方才一進客棧的時候她就在上麵瞧著他們,現在又是這樣一聲不吭地站在暗處。這種失禮的行為,讓他覺得厭惡,再加上聽到她張狂的口氣,腳下踱了幾個步子便不屑道:“還一堆什麽男女有別的大道理出來,一天之中你站在上方偷偷瞧了咱們幾個爺兩回,是不是芳心暗許看上了咱們,想要爺來疼疼你?”


    陳浩宣的話剛落下,他身後的眾人就皺起了眉頭。對方明顯是有來頭的,他這般輕浮的話語,肯定要惹出事來。


    果不其然,陳浩宣的話剛說完。本在大堂用晚飯的薛家護衛及小廝就都分紛紛站了起來。


    而還站在二樓薛如錦旁邊的董媽媽也拉下了臉,正準備開口反駁的時候,卻見薛如錦伸手一攔,麵紗下笑得極為燦爛道:“哦?倒是小女子失禮了。但不知公子是哪個府上的,此等教養,我當真好奇是出自燕京哪戶人家?”


    薛如錦的話帶著濃濃的諷刺,將陳浩宣直憋得說不出話來。方才的話,他也是平時在紅樓裏說慣了的,所以一下子沒管住嘴閥門。他自一進客棧就扮起大爺來,此時不止是薛家的人好奇,就是掌櫃的也豎起了耳朵想聽著她的回答。


    但陳浩宣也心知不能報出平易王府的名號來,否則回到府裏還不得給大伯父剝了他的皮去。


    先前一直沉默著的著了墨色緞子衣袍的子默上前扯了他的衣袖,給了個提醒的眼神,“浩宣,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快給人家姑娘道歉。”


    但陳浩宣是不肯服輸的人,雖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得罪了人家,可就是說不出什麽低頭的話來。


    子默見著無奈,隻好抬頭往上看,雙手一作揖便賠罪道:“我朋友喝了點酒,一時口誤,冒犯了姑娘,還請不要見怪。”


    “我才沒喝酒呢~”陳浩宣咕噥著。


    薛如錦聽後,心裏一笑,他就是這種性子,死要麵子活受罪。冷笑道:“我從不與小人計較。”


    陳浩宣說話難聽,但薛如錦說話也不含糊,一點都不給他留麵子。直接就稱陳浩宣為小人,薛家的護衛們聽了又瞧著陳浩宣那種吃癟的模樣,大聲就笑了出來。


    這種笑聲,很明顯得惹怒了陳浩宣,一卷衣袖就想要踏上樓梯上去,邊走還邊嚷嚷道:“你說誰是小人,啊?”


    可沒走幾步,就被薛家的護衛在樓梯口給攔住了,他隻好一邊掙紮一邊惡瞪著上麵的薛如錦。


    “姑娘,別同這種撒潑的人多費口舌。”董媽媽有些擔心地看著走到的西麵,別驚動了老爺夫人才好。


    薛如錦轉頭給了她抹安心的眼神,對著下麵的人一副解釋地模樣道:“今日我府包了二樓的屋子,你明聽了掌櫃的解釋卻還要去為難他,實沒有君子的容人之度。此為其一;再且我不過是個小女子,雖有逞口舌之快但也不過是道了一句實話,你卻斤斤計較,死咬著不放,更說出輕佻侮辱之語。此為其二;這第三嘛……”


    薛如錦挑眉一笑,目光掃了遍整個大堂,看著想要發作卻不得發作的陳浩宣繼續道:“一日之中,你公然吵鬧惹事,且兩回都惹得別人不得安生,最後卻反倒是胡攪蠻纏地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試問,你何曾有過君子之行?”


    薛如錦笑意吟吟,第一次發現原來用言語將他們說的鴉雀無聲,尤其對象還是昔日自己厭惡不已的人,心裏是這般爽朗。


    大堂裏一下子陷入寂靜,最後還是秦楓望著上方的薛如錦,卻是目露讚許喃喃輕道:“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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