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了一會,見著西牆那邊出現自己兒子的身影,秦夫人忙自樹蔭後大步走過去,開口即道:“楓兒,你都瞧見了,切莫衝動!”


    秦楓如往常那般,目光略有深沉,見著秦夫人的時候也並不意外,隻低低道:“她嫁人了。[]”


    整個人是出乎意料的平靜,臉上沒有一絲激動,沒有一絲傷心,更沒有一絲表情。秦夫人望著兒子這般模樣,回想起方才在喜房內見著的新娘子,內心也是有一股怒氣的。


    從前在文國公府見著這位薛五姑娘的時候,並不覺得她如何好。是從什麽時候起,外人談起她的時候會說她有才氣。又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兒子的一顆心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對於薛如錦,秦夫人的感覺很是複雜。本來一個國公府的姑娘,便是任性、刁蠻,隻要無傷大雅,相交間自然會帶著一份客氣。但許是因為當初自己故意讓車夫載著她逛了大半個燕京壞她名聲一事,讓秦夫人對這位薛五姑娘打心底裏生出一種排斥感。


    早前薛如錦常常圍著自己兒子轉,偶爾登門造訪,秦夫人心中雖有頗詞,卻沒有點明過。其實關鍵的一點,是當初自家兒子並沒有過什麽念頭。秦夫人一直認為,從來成穩、對事認真的長子,是不會看上一個那般好動瘋狂的薛如錦的。


    可現在,這些日子來,兒子的頹廢傷感。秦夫人看在眼中,雖然嘴邊掛著那些道理,卻極為心疼兒子。畢竟,有哪個母親。願意看著自己兒子受情感的煎熬?


    但木已成舟,薛五姑娘已經成了唐家的媳婦。且,當初各府祖上間的交情與淵源,秦夫人不願兒子去插足薛唐二府。故而便是明知秦楓心中不樂,但秦夫人還是道:“楓兒,你這樣站在喜房外,於理不合。”


    秦楓沒有看秦夫人,隻是輕道:“母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您所顧忌的。兒子都明白。我隻是想在這兒呆一會、就一會。”說著目光移向院門口掛著的兩個大紅燈籠。


    這般熱鬧,這種喜慶,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


    “楓兒……”


    聽到秦夫人開口,秦楓低頭,表情無奈地望著對方說道:“母親。您知道嗎?本不該是這樣,是我錯過了她,是我硬生生地將她推給了別人。當初若是我能把握住她。今日就不是這般光景。”


    秦楓的臉色出奇的安靜,射過去的眼眸中沒有不甘,隻有惋惜。現在的她該是一身紅妝,端坐在喜床上。她此時心裏是緊張。亦或是欣喜?想著又搖了搖頭,秦楓心中充滿了苦澀。不管她是什麽樣的情緒。都不是為了自己。


    秦夫人本來到嘴邊的話猶豫再三,終是沒有出口。一直以來給他灌輸著嫡長子的責任、秦家的重擔,兒子什麽事都按著自己安排好的軌跡去做。這麽多年來,兒子沒有抱怨過絲毫。


    秦夫人一生引以為傲的便是大兒子,他是燕京出了名的才子。為人聰穎,誰見著都少不了一番褒獎。自小對他的要求頗高,但楓兒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在秦夫人心底,兒子一直都是自信鎮定的模樣。便是當初要她為了蓉兒娶薛家的四姑娘,他都沒有一聲違抗和反駁。


    可現在,兒子深眸中那一汪的落寞。卻是為了那樣一個女子?


    想起方才紅蓋頭挑起,薛如錦臉上的一抹嫣笑,似俏似羞。秦夫人就滿心怨氣。她在裏麵笑,自己的兒子卻站在外麵的寒風中。隻能盯著那道空空的牆壁愣神。


    這一刻,秦夫人好似忘記了當初秦楓和如錦二人心生誤會,薛二夫人帶著幼女匆匆回邊關,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事。心中隻是埋怨著薛如錦,是她讓自家本精神奕奕的兒子變得如此沒精打采、傷心難過。(.無彈窗廣告)


    秦夫人的眸中帶著擔憂,語重心長地勸道:“楓兒,不過是個不懂事從邊關來的丫頭。她嫁了便嫁了,母親給你挑個適合你的女子的。”


    “母親,您讓我靜一靜。”秦楓沒有動怒,也沒有不耐,話中隻隱隱地似是帶了一份祈求。


    秦夫人望了眼兒子,不忍再勉強他,隻好妥協道:“好,母親不說,不說了。”說著投去一抹憂色,見後者渾然呆滯、目光無神,也不知有沒有聽見自己的話。


    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話,此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秦夫人搖著頭往旁邊的小徑走去。若是兒子還如從前那樣,表現得激動一點,自己或許還能放心幾分。


    走出一段路,轉頭又望了眼遠處的秦楓,夕陽的映照下,此時他修長的影子被拉得極長。往前走了沒多久,秦夫人內心還惦記著秦楓那邊情況,連著了一身玫瑰色錦襖的秦霞自前方走到她跟前都沒有察覺。


    秦霞見秦夫人一臉憂愁,迎上去就喚道:“母親。”


    秦夫人抬頭,見著來人,淡淡地回道:“是霞兒啊。”


    聽者側頭,對身後的婢女吩咐道:“你們將東西送到新房去,二少奶奶方過門,讓家裏的幾位姑娘過去陪著。”


    “是。”


    丫鬟離去,秦霞才走至秦夫人身邊,不解地問道:“母親,方才在前麵就沒見著您,這是出了什麽事?”說著目光很自然地就往流雨軒的位置看過去。


    秦夫人驀然想到一點,二女兒的兩個婢子此時過去,豈不是會撞上了楓兒?抬頭想要開口,卻又聽得對方自責的聲音傳來,“今兒個府上喜事,女兒都沒陪在母親身邊,真是不該。”


    秦霞臉上有愧疚,有彷徨。


    秦夫人聽了想起秦霞從來都是對自己言聽計從,想提醒的話也就咽了下去。二女兒的出身,在秦府眾人都是閉口不談的。當初老夫人將她領會府養著,自己本還擔心她不安分,沒想到卻出奇的乖巧。


    就是讓她嫁進唐府,她也不曾說過一個不字。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秦家給了她。


    秦夫人繃著的臉鬆了幾分,攜了秦霞往另一條小道走去,嘴中輕輕問道:“唐夫人待你如何?”


    “婆婆待我很好。”


    秦夫人不以為然,繼續道:“你就是心思單純,表麵上給你添置幾身衣裳,送些首飾,你就對別人感激涕零了。你才入唐府沒多久,不可大意。還有,這二少奶奶進了門,你可要多放個心眼。”提起如錦,秦夫人麵色自然一沉。


    “是,母親。”


    秦霞頷首,垂在前麵濃密的劉海將她的眸子遮住,那雙閃著晶亮的眸子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怒意。心念道,自己一定會好好的對待這位新弟妹的,沒有想到這麽巧,自己居然能和她成為妯娌。


    秦霞往前走著,腦海中響起早前那個人的話,忍不住抿唇輕笑,她薛如錦得罪的人還多著呢~


    呆在喜房裏等著前方散席的時間最為難耐,尤其是帶著滿腔不安與緊張的心情,如錦時不時地就朝貼了竹篾紙的琉璃窗那瞧。此時的心境很是矛盾,一天折騰下來,說不累是不可能的,如錦想著婚禮能早些結束,卻又有些害怕等會唐子默進屋。


    隨著外麵天色一點點變暗,屋子裏喜燭的紅光讓如錦更是慌亂。


    “二嫂,不要著急,二哥等會就回來了。”唐雪三姐妹陪在新房,見著如錦時不時地望外麵瞧,以為她是心急了。


    如錦臉色一紅,轉而將頭低得更低。


    唐雪本還想說些什麽,可望著左右站著的兩位嬤嬤,不得不將話收了回去。很安靜地站在一旁,唐雪在心中埋怨道:“真是奇怪,讓她們出去吃酒席都不去,偏要寸步不離地站在這兒。”


    又過了須臾,唐子默自外走來,直接走到床頭,對如錦說道:“宮裏來了人。”說著讓丫鬟將掛在床頭的錦茜紅明花鬥篷取來,親自罩在如錦身上,才領著眾人往外。


    所謂宮裏來人,無非就是替幾個娘娘將賞賜的賀禮送過來。皇後娘娘賞了一對玉如意,至於梨妃,卻是送了尊送子觀音。那太監將鑲金大盒遞到如錦手中,稱是娘娘吩咐新娘子打開瞧瞧。


    如錦打開的一瞬,耳邊傳來旁人說的吉祥話,也有人誇這觀音像精美。但她拿在手上,卻像是個燙手山芋似的。這禮雖不奇怪,但奇就奇在這送禮的人,送禮的場合。


    唐梨是唐府的大小姐,其親弟是唐子謙。若說她能盼著唐子默和如錦早生貴子,這話便是在場誰聽了都要在心底掂量掂量。


    如錦覺得手中之物甚是沉重,抬起眸子,迎上對麵的唐子默,見他隻是對自己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他先一步走至那宦官身前謝了恩,而後從自己手中取過觀音像,遞與旁邊的人,吩咐其收起。


    宮人自然由唐夫人親自引了去招呼,如錦隻跟著唐子默回了新房。坐於床上,聽得旁邊的唐子默對外道:“上席麵。”帶著幾分酒氣,轉過頭極為溫柔地望著如錦。


    二人用過席麵,幾個喜娘上前,伺候著如錦脫去外麵的鳳冠霞帔,換上大紅色的就寢衫裙。


    如錦坐於梳妝鏡前,沉重的鳳冠除去,頓覺得渾身輕鬆。自銅鏡中,隱隱瞧見身後唐子默也在婢子的侍候下換了寢衣,不遠處紅色帳幔的床前,婢子正收拾著床上散著的吉祥物。如錦望著這樣的場麵,擱在膝上的手不由就攥了攥紗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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