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辛媽媽出來迎接的如錦,說大夫人方同大奶奶說過話,躺在榻上小寐。如錦隻好道不必吵醒母親,且等上一會也是尚可的。


    卻不想,這一等,等了個把時辰。


    唐夫人在裏間坐著問辛媽媽,“她有沒有不耐煩?”


    後者上前應道:“老奴瞧著,二奶奶挺乖巧懂事的,夫人是不是請她進來?”試探的口吻,緊張的神色。


    唐夫人深深看了她兩眼,不答反道:“你倒是挺向著她的。”


    辛媽媽臉色訕訕,忙改了口道:“奴婢這是擔心夫人。”見對方表情不見一分鬆動,又接道:“二爺的心思,夫人明白,奴婢也曉得。說句不該說的,您這樣對二奶奶,保不準傷了和二爺之間的母子關係。”


    唐夫人臉色一頓,沒好氣地就道:“他敢?我是他娘親,還能為了個才進門的媳婦同我發脾氣?”


    這話剛說完,也不必辛媽媽提醒,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昨日清早的事。表情又是忿忿,從來就沒有說在母親麵前為媳婦說話的事。自己是生他養他的人,就算妻子再重要,兩者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隻是,子默的表現……真教她心寒。


    唐夫人思忖著,便揮了揮手,“讓她進來吧。”


    辛媽媽依言而去,沒一會,就見那著了淡紫衣衫的人進來,麵無波瀾,不見絲毫不滿。


    唐夫人臉色稍霽。


    “見過母親。”


    唐夫人斜靠在炕上,眼神投過去,懶懶道:“回來了啊。”


    如錦站在跟前,“嗯”了一聲。


    唐夫人一臉捉摸,也不說話,似是就等著如錦開口。而後者在正堂那等了許久。自然知道唐夫人還計較著昨日的事。隻是自己方進來,她以為餘氏先問幾句娘家情況的話。


    沒想,她卻是絲毫不在意。


    抬起頭。如錦坦然道:“昨兒個兒媳衝撞母親,在這給您道歉,還請您千萬別介意。”說著還真福了福身。


    見她主動。唐夫人難免回道:“瞧話說的,我還能真跟你動氣不成?你緊張你母親。為她憂心,性子衝動了些,也都是情理之中。好在是自家婆媳,否則讓外人知曉,豈不是鬧了笑話?”


    如錦心中不以為意,麵上卻點頭,“媳婦知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唐夫人似是很認可地點了點頭,緊跟著就往門口看了看,明知故問道:“子默呢?”


    “二爺先回了屋子,稱是等洗漱一番再來見母親。”


    唐夫人滿意地點頭,複就讓如錦坐下,“親家夫人怎麽樣了?”


    這個時候,倒想到問了?


    “勞母親惦記,已經醒來了。”如錦不願多談這個話題,說完看著唐夫人就轉了話題,“母親也得保重身子。”


    後者心道。隻要你少氣氣自己,就阿彌陀佛了。


    二人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唐夫人就讓她離開了。無論怎麽樣,她是自家的兒媳。是兒子的妻子,就是不想顧著薛家,還得念著兒子。唐夫人是不樂見為了這樣一個人而傷了母子間的和氣,但對她,卻又熱情不起來。


    一旁的辛媽媽望著麵色萬變的唐夫人,隻在心中嘀咕,真是奇了怪了,夫人那般疼愛二爺,竟是對二奶奶吝嗇好言。這算是怎麽回事?


    如錦方離開了曲意苑,才走到半路,就見著換了一身天青色滾棕邊長袍的唐子默。腳步停下,瞧著他一步步接近自己,笑了笑道:“二爺怎麽這麽快就收拾好了?”


    “你從哪邊過來?”唐子默略含擔心。


    “母親那邊呀。”


    如錦說完似是想明了緣由,是因為時辰久了,所以他擔心自己同唐夫人又吵起來?雖然不曉得他是緊張餘氏還是自己,但總歸心生暖意。二人伴在路邊說了幾句,如錦說唐夫人方才問及他,就讓他先過去請安,自己則先回了流雨軒。


    鄭媽媽在院門口等著如錦,見到她身影的時候麵上顯然是鬆了一口氣,迎上前就喚道:“奶奶。”


    如錦應了聲,複又見她神色複雜,似是有什麽想說的,不解地問道:“怎麽了?”腳步亦沒往前。


    鄭媽媽左右瞧了瞧,見著隻有白芍白英二人,這才說道:“安媽媽來問了好幾次,想是有急事找您。”


    如錦一頓,她能有什麽急事?


    “現在人呢?”


    “見著二爺回來了,就一直在您屋外的廊下侯著呢。”


    如錦“哦”了一聲就大步往裏去,果真在主臥門口見著了安媽媽。此時的她麵色焦急,見到如錦的時候很是激動,較之平日殷切了幾分,“奴婢給奶奶請安。”


    如錦目不斜視,敷衍般的“嗯”了一聲,繼而欲往裏去。


    進了屋,鄭媽媽、白芍白英站了一屋子,安媽媽也湊在眼前。如錦覺得有些累,想著先坐下吃杯茶,但是麵前就有人就那樣怔怔地望著她。臉色微有不耐,想著要沐浴,吩咐了白芍和白英下去準備熱水。


    安媽媽往前挪了兩步,瞥了眼旁邊的鄭媽媽。


    如錦見狀就道:“媽媽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安媽媽的目光依舊落在鄭媽媽身上,可後者卻似毫無知覺一般,直挺挺地就站在那裏。


    如錦又道:“是什麽事,難不成還得遣了屋內所有人?”嘴角似笑非笑地對著安媽媽,眼中寒意一閃而過。自己早前就給過她機會,但是她一直沒有什麽表示。對於這種立場不明的人,如錦自然也熱度不起來。


    安媽媽猶豫了一會,也知眼前的少奶奶不是個省油的燈,終是說道:“奴婢嫂子病了,想見見奶奶來著。”彎了腰,比往日更顯恭敬。


    如錦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安媽媽口中的嫂子是薛四姑太太。


    她病了,怎麽會想著是要見自己?


    上一回,如錦故意指明,讓她去平易王府找薛弄芸,難道那邊的關係沒攀上?最近就是事多了,昨天見到薛弄芸的時候都給忘了試探一二。薛弄芸可是她的嫡親侄女,不管如何,想來比自己同她親切多了吧?


    “奴婢跟她說了,奶奶您貴人事忙,自然不得空閑見她。可是老奴那死腦筋的嫂子就是這樣,直說著有急事一定要同您說。”安媽媽眸光中帶著打量,顯然她也不知道是什麽事。


    如錦卻不顧她說的這些,“上回拜媽媽你所賜,我還是頭一次見她,和她之間又能有什麽好說的?”


    “媽媽且回去吧,我雖不是貴人,但最近事兒還真多。你勸著她一點,有些事找我可不靠譜,西大街的國公府敞開著,你讓她過去。大伯父再怎麽也不可能將親妹妹趕出府去,你說是不是?”


    好些年前,薛老太爺是真讓人將薛四音趕出府去的。這些往事,年長的人都清楚。薛仁義再怎麽顧忌兄妹之情,也不敢置他亡父顏麵不顧,硬讓這妹子進門?再且,薛大夫人那位主母,為人是最好麵子,也最不講情麵的。


    如錦的這話,明顯就是托詞。安媽媽聽得清楚,鄭媽媽心中也明白。


    “奶奶,您……她到底是您的姑姑。”安媽媽語氣很輕。


    如錦冷冷一笑,安媽媽替薛四音說話,這是自己意料之外的。望向她的目光更顯探究,這二人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但是,好奇心必須遏製住,如錦不認為那人能告訴自己些什麽。有的時候還就像是說書人道的那般,無端端就跑出來一門親戚,無厘頭地就巴著你,非纏著你妥協不可。


    安媽媽以為如錦是因為上次的事情誤會了,想著又抬頭,解釋道:“奶奶,奴婢嫂子不是為了安平的事,是真心有事找您。”


    如錦又是一笑,別有深意地說道:“媽媽和你大嫂的關係真是好。”


    如果是前世,如錦怕是早忍不住別人這般言語,憐憫之心一起就妥協應承。隻是,現在的她,連自己都發覺變得有些鐵石心腸了。


    許是經曆的太多,看清了許多,讓她明白必要的自私才是生存之道。


    安媽媽麵色一窘,心裏更是五味雜陳。薛四音這位大嫂真是她命中的克星,自己的一輩子都被她毀了,卻又生生地被她套住。她便是吃準了自己顧忌安家血脈,吃準了自己做不到狠辣。


    和眼前這位少奶奶談條件,她根本就不想來,可又受不住那人的軟磨硬泡。無奈地搖搖頭,又想張口欲說的時候,卻不防眼前的人搶先一步道:“媽媽你辛苦操勞了一輩子,也該為自己著想下。”


    薛家裏,除了武國公府的人,如錦對旁人並沒有親情可言。


    同情心可泛濫不起來。


    安媽媽沒有再言語,湊巧白芍進來通傳,說香湯已經備好,如錦就打發了她下去。


    後者有所遲鈍,但見如錦絲毫沒有考慮的餘地,也不得不離開。


    洗了澡,換了身衣裳,如錦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青絲繚繞,隨意第披在腦後,發梢上滴著水珠,微有涼意。坐在炕邊,婢子上了點心,如錦隨意吃了幾口,聽到外麵腳步聲,抬頭就見著唐子默走了進來。


    他麵色不佳,眼帶憂慮,如錦當下就起身迎了上去,關懷道:“怎麽了?”


    “錦兒,明日我們要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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