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文國公府,如錦便讓車夫趕車去利吉大道那。自從知道了薛亦然非自己的親兄長,自從曉得了他的身世,如錦便越想陪在廖氏身邊。薛亦然為人雖不壞,但做事總欠妥當,時不時地就惹母親生氣。


    如錦想多陪陪她,心中也猶豫著這個大事。若是直接告知了母親,她可能接受得了?她身子本就不好,如錦有些矛盾。


    但畢竟,這不是件外人的小事。但凡誰曉得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流落在外,自然都是想尋他回來的。有些事能睜眼閉眼,但有的事卻不能將錯就錯。如錦覺得,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事遲早會瞞不住。


    再且,暗處已經有人在行動了,不是嗎?


    看來有必要再去找一次薛四音,看看從她的口中能否得到什麽線索,當初隻有她見過那對夫婦。如錦想,若是能將人尋到,對廖氏來說,也是一種安慰吧?


    車子悠悠地往前駛著,幽徑的巷子裏,卻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得得得”的聲響,既緩慢又刺耳,在與自家馬車相遇之際停下。


    “是薛如錦麽?”


    唐府的馬車已經停下,外麵車夫的質問聲傳來,“姑娘是何人,竟是尋我們家少奶奶?”


    “這是誰,怎麽大呼奶奶的名諱?”白芍邊咕噥邊掀起車簾,隻見自家馬車對麵是一個身姿颯爽的女子,她騎在馬背上,披了火紅色的披風,手執馬鞭,英眉上挑,正與自己的目光對視。


    白芍見了,不禁被她身上的氣勢給唬住。忍不住轉頭回道:“奶奶,是個陌生的姑娘。”


    如錦微微皺眉,方不悅的時候。又聽得外麵女子的聲音傳來,“我是李風纖,想見見你。”


    是最為直接的介紹方式。沒有一絲扭捏作態,如錦不禁為她的這份坦然感到欽佩。沉眸微微一琢磨。如錦不確定地問道:“是將軍府的二姑娘吧?”


    “既然你知道我,那就最好不過。我不和你打馬虎,有事找你。”李風纖聲音幹脆,望著那半敞的車簾,隻能見著那女子衣服上的鴛鴦線絲紋。頭微微往前,想進一步看清她的容貌。


    “李姑娘有事,改日再聊如何?”如錦還想去文國公府呢。


    本就不熟。如錦以為她定然會說改日登門造訪,卻不想那旁的人道:“我才從淮郡王府出來,湊巧遇著唐府的馬車,一猜就會是你。相逢不如偶遇,隔壁街上就有茶樓,我們過去坐會如何?”


    如錦有些猶豫,對方都這般說了,還能拒絕嗎?


    白芍和白英皆有些不悅,這將軍府的姑娘可沒規矩,不說她自己拋頭露麵騎著馬招搖過市。竟是隨意攔了自家主子便要去茶樓。察覺到如錦微微皺眉,白芍提醒的聲音傳來,“奶奶,夫人可是還等著您呢~”


    如錦念想微轉。對外就道:“李姑娘相邀,本不該拒絕,隻是早前已告知了家母,不敢耽擱。”


    外麵的人也不見生氣,隻說道:“現在時辰尚早,你可去國公府,待回去的時候走隔壁的街道,順便見我一下即可。我先過去,在雅致茶樓等你。”說完將馬往旁邊一牽,喊了聲“駕”便消失在巷口。


    如錦可真是頭一回見這般雷厲風行的人,不等對方答應就自作主張。她一個將軍府的姑娘,找自己能有什麽事?


    難道是因為秦家……?


    馬車重新行駛,至武國公府,正瞧見廖氏在選布匹,進了屋喚了聲“母親”,目光便落在那些綢緞上。光亮華麗,流彩不一,但瞧上麵的花紋路,頗為大氣,如錦便笑道:“母親這是給父親選緞子那?”


    廖氏笑了笑,對如錦道:“這幾日你回來的勤,夫家那沒什麽事吧?”


    如錦勾住她的胳膊,撒嬌道:“能有什麽事,女兒是回娘家,誰還能說什麽不成?”


    聽她語氣輕鬆,廖氏心中微微一定,手伸向另外的綢緞上,一邊摸著一邊又道:“前陣子是我身子不好,你回來探我。現在我已康複,你再歸來,豈不是惹得旁人說閑話?”


    如錦不以為意,卻不和她辯駁。


    “我剛從外麵布莊回來,想給你哥哥添幾件衣裳,你瞧著什麽顏色好?”廖氏拉了女兒的手,一臉詢問。


    如錦便回道:“我瞧著都好,不如讓針線房的人都做了,回頭再給哥哥挑。”


    “姑奶奶不知,夫人是打算親自給二爺縫製。”旁邊董媽媽出言。


    如錦望向廖氏,則見她眸中露出一抹寵愛的笑容,輕道:“從前我不在他身邊,就是想做都不能,真的失了為娘的職責。”說完對著如錦又道:“你是我跟前長大的,你哥哥卻不一樣,我總覺得,這些年欠了他太多。”


    如錦喉中微澀,母親現在想著的,都是怎麽彌補這些年來對二哥的母愛。旁的身份地位啥的,如錦看得出廖氏並不如何重視,心中眼裏都隻有孩子。早前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話,現在到了眼前,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察覺到女兒有些異樣,廖氏將屋裏的小丫鬟都遣了去,拉了如錦在一旁坐下,關懷道:“怎麽瞧你心不在焉的,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如錦便搖頭,“沒什麽。”接著想起什麽,心底存了試探,便輕道:“母親,女兒方從大伯母處過來。”


    廖氏抬頭,等待下文。


    “院子裏的時候,見著了阿蓮。”提到她,如錦表情有些別扭,不滿道:“大伯母真是的,竟將阿蓮當做了哥哥的姨娘一般養著。如今二哥去那的次數頻繁,回回都是阿蓮在伺候,她豈不是就似成了二哥的外室嘛。”


    廖氏心裏一個咯噔,跟著苦惱道:“你二哥……她一直都是你伯母養大的,這些年我虧欠了他不少。阿蓮那個婢子,若是他真喜歡……”


    “他真喜歡,母親還要允了他不成?阿蓮偏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如錦打斷廖氏的談話,心中越來越為她方才的話感到不值。從前她可是從沒動搖過拒絕阿蓮進府的念頭,但現在為了薛亦然,都有些鬆動了。


    如錦多麽想直接地告訴她,其實那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那不過隻是當初薛四音從外麵抱回來的。他在薛府當了這麽多年的少爺,又得了母親多年思念與惦記。現在,卻總做些惹人生氣的事,能教如錦心中不怨麽?


    “錦兒!”廖氏的語調有些大聲,難免又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在怪你哥哥。小時候你們兄妹倆就不和,你怨他不疼你。可將心比心,你哥哥一個人在燕京,是咱們沒有陪在他身邊,他性子稍稍不好,做事失些分寸,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前陣子母親您身子不爽,我過來的時候,他又在哪裏?母親,你便是疼他,為他尋借口。”如錦嘟起嘴,見著廖氏眸光微暗,忍不住又改口道:“您不喜歡聽,女兒不說就是了。”


    廖氏隻抓了如錦的手,沒有再談下去。


    半晌,廖氏輕問:“你去西大街,可是見你大嫂去了?”


    如錦點頭。


    “上回,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她如何就受了傷?錦兒,聽說當時是你和姑爺與她在一個屋子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愉對自己下毒等事,如錦是不願告知廖氏讓她擔心的。抬頭,含糊著回道:“母親,便是早前有些誤會,我說了她幾句,誰知曉她一個激動竟是做出那種事。”


    廖氏將信將疑,目露疑惑。


    “但不管怎樣,她將大哥的孩子給墮掉,大伯母和大哥定然無法原諒。”如錦說著,複又抬眸說道:“母親,伯母好似不願多提這事,您也就別操心了。”


    廖氏沉了沉眸,終是感慨一聲:“你大伯母早就想抱孫子,大侄媳她、她糊塗啊。”


    如錦便隻得說些寬心的話,複又陪著廖氏去院子裏走了走。沒多一會,廖氏就讓女兒回家,稱是已經出嫁的女兒總往娘家跑,外人會有想法,公婆亦會不高興。


    如錦見她總將這些話掛在嘴邊,也不同前幾次那樣執意說沒事。與她告了辭,就離開了文國公府。


    回唐府的路,沒有走平日的巷子,而擇了外麵的街道。這條小街上店鋪林立,沒有走販,來往的人都是綾羅綢緞,很是華麗。四周安靜,酒樓茶樓布置明豔,是專接待附近的達官貴人用的。


    車夫在雅致茶樓門口停車。


    茶樓布置簡單,從底層起分了隔間,不同於以往常見的茶樓,眾人圍在一起聽說書。凡過來的人,都是歇腳或是談話,掌櫃的是個中年發福的男人,見著如錦等人就迎了過來,開口說道:“是唐二奶奶吧,李姑娘在二樓雅間,小人引您過去。”


    如錦睨他一眼,心道他眼力不錯。


    徐徐上了朱紅色的樓梯,茶樓是圓形環繞的格局,走廊裏擺了青竹盆栽,此時冒著新芽,很是嬌嫩鮮活。跟在掌櫃的身後一路往前,方轉彎卻聽得一男子的清朗聲響,“表妹。”


    如錦抬頭,目光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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