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父提著水桶走在前頭,步伐很穩。水桶中的水打的很滿,幾乎與桶邊持平,哪怕是動一動,都有可能會濺出來。然而他提在手中,卻沒有半點晃蕩,愣是一滴水也沒濺出來過。


    寧家,果然都是練家子啊!


    踏入正房,入眼便是牆上的一副對聯,紅底黑字,字跡龍飛鳳舞,端端正正的貼在正中。


    藥無奇能,以人能為藥能。


    醫無奇術,以仁術為醫術。


    橫批:醫者父母心


    “好一個醫者父母心!”安格脫口讚道。


    “咳咳,十七哥,這丫頭讚你呢!”原來那對聯竟是寧父所寫,是真的心懷天下病者,還是隻是做做表麵文章?雖然和寧父接觸的不躲,安格卻更偏向於前者一些。


    安格隻聽耳旁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夾雜著咳嗽聲,似乎有些中氣不足一般。


    一聽就是氣虛力短,久病之兆啊!


    寧父在家中排行老七,是以也稱寧十七,他的妻子是六大古族中殷氏之女,名喚若雪。


    “嗬嗬,這是塵兒帶回來的小朋友,名字叫安格。”寧父在一旁擰著帕子。


    安格微怔,抬眼望去,卻見床榻上一個瘦小的身影抱被而坐,身後墊了一床軟被,柔柔弱弱的靠在上邊,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或許是病的太久,殷若雪麵容枯黃頹敗,印堂發黑,看起來生生就是一個骷髏架子。原先安格看望茜茜夫人的時候,見她已然是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而寧無塵的母親。若論形容枯槁的程度,恐怕還勝過茜茜夫人幾分。


    瞳孔略微收縮了兩分,很快便回過了神,對著殷若雪柔聲道:“若雪阿姨好。”


    像是怕嚇著她一般。


    “叫安格是麽?真是個好孩子……”殷若雪輕笑一聲,說道,眼中藏著一絲訝異。見了她的模樣卻沒有跑走的孩子,倒真是少見的很。聽她對自己說話的語氣,輕柔小心,顯見是怕自己大驚小怪傷了她的心――這樣細心的小女孩,就更少見了。(.)


    殷若雪對安格不禁生出了兩分好感來。


    寧父擰了一塊帕子。將女子溫柔的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柔聲哄道:“雪妹,該擦臉了。”


    “恩。”殷若雪應了聲,笑道。隻是她這笑容。卻不甚好看。


    誰能想象一副骷髏架子笑起來的模樣?不嚇壞人就很好了


    寧父卻是半點都不覺,隻是溫柔的望著她,仿佛懷中的女子。是這個世上最美的人兒一般。


    安格不禁在心裏唏噓一聲。


    以寧無塵的美貌程度來看,這個殷若雪,想來本也是如天仙一般美麗的人兒。可她如今的模樣,哪裏還看的出一星半點的原貌來?


    “若雪阿姨……生的什麽病?”安格忍不住還是問了一聲。她看著這個女子。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親,一樣的溫柔可親。母親彌留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靜靜的靠在床邊,毫無哀怨,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一般……


    “沒什麽……”寧十七臉色微沉,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


    “十七哥,別這樣,嚇著孩子了。”殷若雪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又轉過頭,對安格道:“倒不是什麽大病,是胎裏帶的。我母親生我時受了寒氣。所以有些先天不足。這些年來一直調理著也不見好,反倒是越發嚴重了……說來,也是我拖累了他們父子兩。”


    “雪妹。說這些做什麽。”寧十七虎著臉,不高興的道。“我從未覺得你是拖累。是我害了你才是。”殷若雪嫁給他之前,殷家人早就提醒過他,她先天體弱,以後絕對不可以有孩子。他原先也處處小心,不肯令她受孕,然而最終還是架不住她的懇求。


    無塵出生之後,妻子的身體便每況愈下。好不容易養胖的身子迅速消瘦了下來,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一年不如一年。


    殷若雪不提自己是因為生養了兒子才變成這副模樣,但安格大約也能猜到。(.好看的小說)


    隻是……先天體弱成這個樣子的倒也少見。


    “我可以替若雪阿姨把把脈嗎?”安格抬眼看向那一對夫妻,語氣真摯的問道。


    寧十七先是一怔,把脈?這不是他們寧家的醫術嗎?


    倒不是寧十七狂妄,而是這個世界,壓根就沒有醫生的存在。異界中有牧師的存在,又有藥劑師這一職業,壓根就沒有醫者這回事。既然沒有醫者,自然也就沒有醫術一說。而這個世界的人,也並不相信什麽醫生。寧家一直以來隻流傳出美食世家,卻沒有半點醫藥的風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這個世界,幾乎人人身強體壯,鮮少會生病,最多不過是受傷。小傷有藥劑,重傷花點金幣找個牧師來看看,一天之內就能痊愈,又哪裏用的上醫生。就算生了某些疾病,牧師治療不了,多半也隻是各安天命,鮮少有人會求到寧家頭上來。


    空有一身好醫術,卻不能懸壺濟世,豈不是一種悲哀?


    但寧家依舊將醫術代代相傳,偶爾做些藥丸備用,給那些拿著紫金卡求上門的人。除此之外,從沒聽說過哪裏還出現過行醫的人。


    因此,從安格口中聽見把脈二字,寧十七怎麽能不驚愕?


    “你懂中醫?”寧十七目光閃過一道精光,看向安格。


    “……學過一些。”安格不禁有些訕訕地,她的把脈和中醫的把脈卻並不一樣。醫理她完全是個門外漢,七竅通了六竅。但是修士自有自己的手段,能查探出人體的病變,利用真氣一舉滅絕,倒是比中醫還要方便一些。


    如果有可能,她還是想幫幫這個女子的。


    “十七哥。就讓她試試也無妨,反正我都這樣了,把把脈也不會有什麽損傷的。”見寧十七還有些猶豫,殷若雪倒是大方的道。她並非抱著什麽希望,隻是喜歡這個女孩,不忍讓她失望罷了。她並不在乎安格是從哪裏學來的醫術,隻知道,自己對這個小女孩很有好感。


    “那好,安格,你就試試吧!”寧十七一咬牙。點頭答應了。


    安格走上前,收斂了神情,對殷若雪道:“若雪阿姨,勞煩你伸出右手。”


    殷若雪配合的伸出手,將寬大的衣袖拉了起來。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來。


    安格示弱不見,小手搭上殷若雪的脈絡,閉目凝神。順著指尖將真元輸入殷若雪的體內。讓真元從她的經脈中一點點深入進去。然而這個過程並不容易,或許是病的太久了,殷若雪的許多經脈都十分細小,更是有許多的汙垢沉積。她需要將真元縮成極細的一股。才敢慢慢的闖過去,否則萬一碰觸道哪根脆弱的筋脈。弄傷了殷若雪,那位看起來愛妻如命的寧十七,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好在她也是當了三百年的修士,操控真元的熟練自然不在話下。將殷如雪的筋脈查看的七七八八了,絲毫沒有損傷到她分毫。


    寧十七在一旁盯著,見安格裝的似模似樣,卻忍不住帶了幾分笑意,搖了搖頭,這小丫頭,純粹說著玩的吧?連把脈的脈門都弄錯了……


    卻聽殷若雪陡然輕叫一聲。


    “怎麽了?”寧十七大驚。就要伸手去將安格的手拉開。


    一隻枯瘦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大手,卻見殷若雪溫柔的道:“別衝動,我沒什麽。”


    而這時。安格卻自動收回了手,張開了眼睛。眼神複雜的望著殷若雪。


    寧十七心中咯噔一下,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明明認為這個女孩隻是裝模作樣的,可她的眼神,卻讓他不由擔心了起來。


    難道……她真的能看出什麽來?


    “安格,看出什麽來沒有?”寧十七緊張的問道。


    安格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若雪阿姨的確是因為天生體弱,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寧十七鬆了口氣,還以為她會說些什麽驚人的話呢!倒是他自己嚇自己了。


    這話分明就是他先前說過的,她不過是原樣拿來說,甚至一個字都沒有改動。


    先天體弱……若非先天體弱,若雪也不至於如此了吧?


    寧十七苦笑了下,正要開口讓她先出去,卻聽她又道:“寧叔叔,若雪阿姨的藥不能再吃了……”


    “為何?”寧十七麵色微變,問道。


    “若雪阿姨體質單薄,本就不適宜用虎狼之藥。我想先前若雪阿姨應該是陷入了昏迷的情況,不得已之下才用了那樣凶的藥品,隻是這要,不可再吃下去了。否則……”安格仰臉看向那一對男女,擲地有聲的道:“一個月之內,必死無疑!”


    聞言,寧十七麵色鐵青,怒道:“你個小丫頭,胡說寫什麽,給我出去!”


    “我有沒有胡說,寧叔叔心裏不清楚麽?”安格絲毫不懼,衝著他冷笑道:“若雪阿姨用藥的時間極長,恐怕從會吃飯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吃藥了吧?體內沉積了如此之多的藥力,偏生還用人參來相衝!您就不怕麽?”


    她怎麽知道人參的?寧十七微怔。


    安格卻不去管他,隻說自己的:“若雪阿姨的身體因為長期用藥的關係,並不能受孕。為了寧無塵,恐怕偷偷停藥停了不短的時間吧?好在先前有沉積在體內的藥力作用,平安的生了下來。隻是這一停,卻是傷了根本,之後又用溫補的藥材,可是根本沒有作用,我說的可有錯?”


    “你……”寧十七愣住了,下意識的看向殷若雪:“雪妹,你那時的藥……”


    殷若雪苦笑起來,她瞞了這麽些年,沒想到如今卻被一個小女孩戳破了。對上寧十七的眸子,黝黑的眼眸裏卻滿是甜蜜:“為了能給你生個孩子,我都偷偷倒掉了。”


    安格的眸中閃過一絲羨慕,清了清嗓子,又道:“之後若雪阿姨恐怕又喝了不少不同的方子,吃下去卻毫無效果吧?身子越來越弱,人也越發消瘦,這是因為那些藥力若雪阿姨根本就不能吸收!全都是靠著以前的底子強撐著……她本就體弱,又病了多年,寧十七,你如何忍心!”


    寧十七,你如何忍心!


    麵對這質問,寧十七愕然回眸,抓住安格的雙肩,問道:“什麽意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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