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與清戈從亞特蘭蒂斯銷聲匿跡了。


    王城皇宮的禦書房內,上了年紀的陛下身穿華麗的衣冠,卻掩飾不住身上的疲憊。他眉頭深鎖,眼裏帶著愁緒,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他想靜一靜,所以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偌大的禦書房隻有他一個人,坐在金漆銀雕的椅子上,一隻手不停的摩挲著把手,一隻手則輕輕的揉著眉心。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發誓,他絕對不會不放心那孩子,傻不拉幾的成日裏派人去盯梢,以至於給自己引來這麽個大麻煩。


    三年前,他的那個便宜侄女攜她的未婚夫,在亞特蘭蒂斯憑空消失,而後,便再也沒有露過蹤跡。他使人將亞特蘭蒂斯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摸到一點點蛛絲馬跡。


    哪怕是一個相似的人影也好啊,可偏偏,什麽都沒有。


    這本與他是不相幹的,縱然派了人去看著,也隻是想知道他們從暮色叢林出來到底是想做什麽。身為一國之主,身為一個帝王,他從未對任何人放心過,想來那丫頭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從不在乎身後跟著的尾巴,隻當他們不存在,或許順便還能充當一把護花使者?


    當然,他相信,那小丫頭根本用不著他們,光是她身邊的那個青年,就夠人喝一壺的了。


    可壞就壞在,他派出的人報來消息之後沒幾天,傑明特賢者大人就得到了消息,或許是聽了尤莉亞的哭訴,時常來關照一下他的這些個子孫後代。


    那位從前他三催四請都未必願意過來的叔祖如今是三天兩頭到他這裏坐坐,讓他實在心力交瘁。雖說這個世界的人普遍長壽,七八十了也未必顯老。可這兩三年以來,他看起來生生比叔祖還要老,還要憔悴。


    他心中明白,叔祖其實並不看重皇室,也一點不在意他們這些子子孫孫如何敗壞了奧德利爾家族掙下的這份基業。叔祖大人目下無塵,有他看著,奧德利爾家的子孫再不出息,也翻不出天氣,老人家身體很好,隻怕就是再輪一兩代重重重孫。他也依然活蹦亂跳著。


    他不管他們這些正經的子孫,卻偏偏看著那個小丫頭,一聽說她不見了,就找了過來。


    他們都以為,是他始終不放心那丫頭,所以使人害了她吧?


    陛下想到這裏,忍不住冷哼了聲。安格名不正言不順,也從未宣傳過自己是皇室之女。根本沒有去經營過什麽,就算他腦子再不清楚,也知道她根本沒那個心思。


    他不想承認,那僅有的幾次見麵中,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安格眼中對他的漠視。不是憤懣不滿,不是忐忑不安。更不是崇敬畏懼,而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漠視。


    她根本不屑於皇室。


    他並不知道她到底是出於什麽原因竟然有這樣高的心氣,但他很明白,這是一個言出必行的孩子。哪怕她當時年紀還小,看起來有些稚嫩。


    他錯就錯在自己的那些小心眼。就不該還派人盯著她,以至於後來出了事。人家第一個尋到了他頭上――這一回,他實在是冤枉的不能再冤枉。


    “怎麽一個人在屋裏?”耳邊憑空傳來疑惑的詢問聲,他不用抬眼都知道,神出鬼沒的叔祖再次避開所有人出現在了他麵前。然而他已經習慣了,習慣的甚至連最後一絲緊張都沒有了。


    “覺得煩,所以讓他們都出去了。”他站起身,目光裏藏著些許無奈,於是略略垂下了眼瞼。


    “煩什麽?”傑明特盡然笑了一聲,讓陛下有些驚詫。這幾年他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凍著一張臉活像他殺了他的親閨女似的,總沒有一點好顏色,這……叔祖大人某不是瘋了?


    “叔祖,”陛下頓時苦了臉,他平常是威嚴的、氣勢十足的帝王,然而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隻能是個孩子。“您說呢?我把軍隊都派出去找人了,可楞是一點兒消息沒有。您時不時的來我這兒等消息,可我哪裏有什麽消息能告訴您?”


    要能找的到,一年前他下狠心把軍隊都派出去的時候就該有消息了。這又過了兩年還是毫無聲息,連具相似的屍體都不見,他其實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哼。”傑明特收了笑,哼了一聲:“總算你小子知道說句實話了,行了,我不是老找你麻煩的,這些年辛苦你了,以後不用找了。”


    陛下眼皮一跳,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他那個便宜弟媳放棄了,還是他們找到人了?


    不,那絕不可能。他派去的人手為了堵叔祖的嘴便一直沒有撤回,一旦有了一丁點的消息,這會兒早該傳回來了才是,而不是等到傑明特知道了什麽來告訴他。


    他不由有些擔心起來,難道他們認定她死了?這可不行……他可是最大的嫌疑人呢!


    “那怎麽行,安格不是還沒找回來嗎?人在外邊生死未卜,我這做大伯的,怎麽也得盡一份心力。”陛下皺眉說道,倒還真有幾分關懷子侄的長輩模樣。


    傑明特嗤笑一聲:“行了,冠冕堂皇的話少說,你當我是瞎的麽?這幾年白天發沒少長,倒是有點缺心眼了?丫頭至今還沒見著人,不過據說她那幾個大弟子那邊得到了她傳回來的消息。尤莉亞已經回亞特蘭蒂斯等著了,你這邊也停下吧!”


    真的回來了?陛下現實被他說的尷尬,既而便不由一愣,怎麽可能……當然,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那也太玄乎了吧!整個奧德利爾帝國都找遍了,就差沒掘地三尺地去挖人家祖墳,也沒能尋出一個屁來。怎麽忽然又出現了?莫非這幾年他們去了東大陸?“我派去的人可是早變了……她到底是去了哪裏?”


    “她沒說,但看情形,好像還在亞特蘭蒂斯那片。”傑明特也很是無言,他老人家也想不通啊!那麽大點的地方,藏兩個人雖然不難,但在這種地毯式的搜索下居然連半點痕跡都沒讓人發現,不是太奇怪了嗎?


    亞特蘭蒂斯……陛下心裏叨念著這個他從前並沒有怎麽放在心上的城市。雖說噩夢森林很出名,是冒險者的天堂,但他身為帝王,自然更關心國家之事而不是那些冒險者,更何況亞特蘭蒂斯還那麽偏僻,離王城太過遙遠。


    想到這幾年,他對亞特蘭蒂斯簡直比伯德和米歇爾那兩個地主還要清楚,陛下就忍不住寬麵條淚,那麽個破地方,頂點大的事情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安格真的還在那裏,他就沒理由不知道啊!


    不對!陛下猛然收住四溢的心思,眼中精光閃現。


    “叔祖?”他轉頭看向同樣迷惑不解的賢者大人,老頭時常過來煩他,倒是一點兒老態都不顯,每天都是精神奕奕的。雖然他的胡須頭發早就發白,可瞧著,怎麽都是一股子出塵飄逸的味道。見他對眼過來,陛下不由低了幾分聲音:“會不會……是噩夢叢林的哪個禁地?”


    傑明特楞了一下,這才想起他說的“禁地”是哪個地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否認。禁地之名可不是被哪個貴族給占據了,而是冒險者們的稱呼。禁地之所以有禁地之名,就是因為那裏沒有人能進得去。


    可,別人進不去,他進不去,不代表安格進不去。傑明特不知道怎麽地就想起了暮色叢林外邊的那片迷霧,他去試過,不管他怎麽走,最後都會陷入死角,回到原地。好似禁地也是如此,不管再怎麽想進去,等睜開眼睛,卻還是在外邊。那原理莫非是一樣的?傑明特忽然有些不確定了:“這不可能吧?”


    陛下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話說叔祖什麽的實在是太不了解安格了,他想,隻要是她想做的,也許就沒有她辦不到的事兒。“隻能是那個地方吧……亞特蘭蒂斯,藏不了人的。”


    傑明特聞言,認真的思索了一會。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猛的變了臉色。


    多年前,他初次見到安格和清戈的時候,就傻傻的闖進了一個奇怪的陣法之中,還被一道莫名其妙的雷光劈中,徑直暈了過去。


    後來聽那孩子說,那時她好像是正好在進階什麽的。


    而亞特蘭蒂斯這段日子,已經接連陰了好幾天,白日裏,竟然連一絲陽光都透不進來。


    這得是多麽濃密的黑雲才能有如此驚悚的效果?


    他還記得,那是暮色叢林的天空也是一下子便被烏雲遮蔽,烏壓壓黑沉沉的叫人透不過氣。


    難不成那丫頭又準備進階了?


    傑明特臉色一黑,當年的聲勢連他看著都害怕,如今……要是雷光一不小心打偏了,豈不是整個亞特蘭蒂斯都要跟著遭殃?


    他雖然不關心政事,但到底是姓奧德利爾的,真來這麽一出,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動的國家就更有借口了。


    不行,他得回去瞧著。


    縱然不是為了安格小丫頭,也得是為了自己。他年紀大了,經常這麽高來高去的,也是很累的。拚了大不了再被雷劈一次,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


    毫無修真常識的傑明特大人十分大無畏的想著,卻不知道,結嬰天劫和結丹天劫到底是兩回事。上一次他運氣好,隻受了一道餘雷波及,還吃了安格的丹藥養了三四天才勉強好了,這一次要是再來,恐怕他就隻能化為恢恢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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