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戈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外門弟子們說著話,隔得比較遠的幾塊靈田中的弟子都聚攏了過來。皮亞家那小子的三靈根在他們中間已經是不錯的了,一邊羨慕又一邊憧憬著自己日後也能有這樣有出息的子孫,所以他們都愛過來聽那麽一耳朵。


    清戈也聽的十分高興,他也有兒女,還那麽出色,自然會常常被他們提起。聽別人說起自己的孩子如何優秀厲害,他縱然不表露出來,心底也是舒服的。


    這比直接吹捧自己來的更爽。


    那天安格的話一直在他腦中盤旋,嗡嗡亂作一團。到底是兩世為人,一直都是這般的性子,他又怎麽可能立時便能想明白?可他心裏放不下安格,在洞府裏呆了幾日,終究還是坐不住,還是出來了。


    明明想去見她的,結果鬼使神差的退縮了,腦袋放空在思過崖站了三天,忽然神來一筆,封了修為出了內山,讓外門管事弟子給安排了一塊靈田。


    那管事弟子是三十多年前第一批跟著進山的仆役之一,原來的管事年紀大跟著兒子享清福去了,就一直由他接受,做這管事十多年了,一直勤勤懇懇,也就沒人想著換一個有靈根的管事。畢竟這淩虛派門規極重,師兄弟間互親互愛,誰也不會看不起誰。


    偶有攀比,但也不如前世的門中弟子那般互相爭鬥比較。


    修行對於這個世界來說,終究還是個新鮮玩意兒。


    他是認得清戈的,他來時不過壯年,如今已經老朽,但清戈確實紋絲不變。


    清戈也沒有打算瞞住所有人,隻是叮囑他不許告訴任何人。


    師祖親自放話,他哪裏敢不遵從,自是一口應下了,竟連掌門都沒告訴。


    真是個實心眼的。


    清戈暗自歎息。倒也不糾結,換上外門弟子的道袍領了各種農具便搬進了一間閑置的木屋,屋裏家具一應俱全,他也分到了一塊靈田。[]周圍奇異的沒有一個熟悉他的人。


    想來,那人真是安排的麵麵俱到了,知道他不想叫人知道,便將他安置到了一個沒人認識的角落,之後也不來看他――說他實心眼,他就真是實心眼,偏還是個聰明的實心眼。


    這一呆就是大半個月了。他跟周圍的“鄰居們”也漸漸熟悉起來。


    清戈原本話並不多,也就是跟安格在一起的時候好一些。為了適應當下的環境,倒是破例多話了些――但即便如此,在旁人看來,他依舊是個沉默寡言的。不過他們也不以為意,隻當他是從內山刷下來的,心裏不舒坦罷了。見他人很好相處,漸漸也就親近了幾分。


    “我兒子上次下來外山。給我表演了一招火牆,好家夥,險些沒把我家的木屋燒掉……”皮亞嗬嗬笑著。見聽眾多,不由便說起了令他驕傲至極的兒子。


    清戈暗笑,這些木屋竹樓可都是上了符篆的,水潑不進火燒不壞。


    其實大夥心裏都明白,隻是不會戳破罷了,讓他吹噓一下也沒什麽。說不定自家日後也是要出來吹噓一番的,還得眾人捧場才行。


    安格在暗處隱身看著,手指死死的蜷縮在一起,心中泛起一絲涼意。


    他是真的想過凡人的生活,竟是一點兒神識都沒有放出來。他和外門弟子的談笑她都聽在耳中。他的眸子裏分明有淺淡的笑意和濃濃的向往……


    他是那麽認真的在羨慕一個可能永遠無法築基的外門弟子。


    頭一回,安格覺得,自己也許真的不是那麽了解這個男人。


    她對他所有的認知幾乎都是來自前世,可她心裏也知道,那是不全麵的。她從前不敢接受他,於是躲得狼狽。而她所見到的,幾乎都是這個男人最好的一麵。


    她曾以為那是最真實的一麵,但如今想來,一個真實的人,又怎麽可能隻有一麵呢?


    他從無暴躁,會憤怒,但那怒氣也總是來得快去的快,從不事後報複,除了對師父,任何人都無法再他心中留下痕跡。(.無彈窗廣告)她本以為自己可以,也許她錯了。


    安格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內山,去了思過崖。


    她要找個地方好好想想,難道僅僅是因為無法進階就可以讓一個心懷大誌的修士墮落成這樣,又或者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亦或者,問題其實是出在自己身上?


    休息夠了,皮亞等人便開始繼續勞作。外門弟子有許多的休息時間,因此他們在下地勞作的時候都十分勤奮――那意味著可以節省出更多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靈田土質肥沃,就是耕犁的時候稍微艱難些,所以耕犁靈田的活計都是那些有靈根的弟子在做,而沒有靈根的凡人弟子則隻需要負責耕種。有靈根的弟子也並不抱怨活計比別人多,畢竟他們的收獲也更大――收獲上來的靈穀靈藥,交給門中七成,他們得兩層,餘下的普通弟子得一次,即便不能修煉,多吃靈米對身體也有好處,靈藥也可以換成他們能用的丹藥或是低階靈石。――何況犁地需要運轉靈氣,也是一種變相的修煉。


    清戈其實不需要休息,他隻是喜歡這種偶爾停下來大家一起暢談的感覺,聽著他們吹噓自己的孩子,炫耀收成,莫名覺得十分的愉快。這種日子很平靜,平靜的讓他幾乎忘了自己來到外門的初衷――他原隻是想找個和俗世很像的地方,拋卻高高在上的修士身份,好好的想想。


    不過他好像選錯了地方,這些人終究是仙門弟子,哪怕不能修煉,對修仙也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憧憬,時不時就會談及這方麵的話題。這些有靈根的外門弟子,別看他們似乎已經放棄了修行的希望,但哪一個回家不是刻苦修行,哪怕隻是延長一些壽命也是好的――這種美好的生活,誰不想多活兩年?哪怕是沒有靈根的,也特別願意聽人吹噓,偶爾見他們用一用各種低階法術,都興奮不已。眸子裏盡是羨煞。


    說什麽甘於平凡,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誰都不會輕易放棄的,哪怕希望渺茫。


    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啊!


    卑微如螻蟻。也有登上山顛的野望。


    當然,或許人有些說的也是真心話。


    比如皮亞,自從他兒子進了內門,他雖然依然會勤奮修行基礎功法,但靈米和藥材卻輕易不會拿出來用了。除了供自家人開銷的那些,剩下的都會攢起來,兌換成靈石。留給兒子――有了更光明的希望,自家那一點點小小的可能,自然就被他摒棄了。


    血脈是生命的一種延續,也是夢想的另類寄托。


    但是他卻不同,他從來都知道,孩子不能代替自己,他想要的東西,就該自己去爭取。


    可如果自己再也看不到前進的道路。又該怎麽辦呢?


    像皮亞一樣寄希望於孩子?清戈搖頭,他是絕對辦不到的。


    孩子們是孩子們,他是他。


    他不會阿q的用這樣的自我安慰來滿足自己。畢竟他和他們的起點不同。


    他們以前隻是普通人,對修仙一無所知,後來接觸了,知曉了一二,興許會生出一些期盼來,卻漸漸被那艱難的修行之路給消磨的一幹二淨。


    但他,是天生的修士啊!


    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該走怎樣的路,如今這條路忽然沒了,衍生出無數旁支小徑來,他怎麽能不迷茫呢?


    “師弟。快些犁地吧,不然今天種子撒不完,可是要扣收成的。”皮亞偶然一抬頭,就看見清戈又怔怔的發起了呆,不禁搖了搖頭。清戈這樣的,他也見過不少了。以前有,現在有,以後也不會少。估計還是惦記著修行的吧?也是呢,進過內山再出來,心態就不一樣了,就是他,不也調整了好些年嗎?


    他看了一眼清戈的那塊靈田,不禁驚奇的“咦”了一聲:“師弟,想不到你修為沒我高,這犁地的本事卻比我好不少呢!”


    清戈回了神,聽見他的疑惑,方才對比了一下自己和對方的靈田,居然有些心虛。


    他將修為壓製在煉氣一層,而皮亞則是煉氣二層的修士,可自己的進度可比對方快了不少!


    這可說不過去。


    靈機一動,他便掏出一塊靈石來,道:“師兄,我怕落後你們太多,所以用了靈石補充靈氣。”


    皮亞見他竟是拿出了靈石,不禁搖頭反駁道:“不是我說你,你這也太奢侈了。若是耗空了靈氣,打坐回複也就是了,用靈石來犁地,那是暴殄天物――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吖!”


    靈石在低階修士眼中,可是好東西。


    清戈有些發窘,他也是無奈。自己的靈氣是絕對用不完的,不說是用了靈石,他們肯定會起疑,他也是無奈之舉。


    皮亞認真道:“可不敢這麽奢侈了,你還是把靈石收起來吧!”說罷,又低頭犁起地來。


    心裏卻有些羨慕,用靈石犁地,也就是剛從內門下來的才能這麽奢侈了吧?


    清戈卻低頭掃了一眼儲物戒指,看見小山一樣的靈石堆,他忽地心頭一跳。


    他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即便偽裝的沒什麽差別,本質上,依舊不一樣。


    既然不一樣,他在這裏追尋的東西,於他,又能有什麽用呢?


    好好的路不走,他又何苦去追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縱然前麵是迷霧重重,但他怎麽就肯定自己已經到了懸崖絕路?


    安格說的沒錯,他真是這天底下最傻最二缺的修士了!


    不過是瞬間,他心頭的那一朵陰雲,忽然就散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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