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緋瑟沒有尖叫,也來不及尖叫,纖細的身子就被雲若瀾攬在懷中,衝出了山崖。


    她下意識地閉眼,等待失去重心的降落,卻發現身上並沒什麽異常反應。睜眼一看,隻見仙男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如羽翼般的物件,流溢著幽幽的暗藍,像極了某個升仙圖畫中的場景。


    雲若瀾緩緩運轉著魂源力,不疾不徐地帶著小徒弟朝瀑布邊上的土地落去。她香軟的身子就這樣緊緊依偎著他,仙男麵上沉靜,心內卻泛著圈圈漣漪。


    被她緊挨著的感覺極好,或許是想多感受一下這種奇妙的悸動,雲若瀾滑翔的速度並不快。感覺到少女的小手將他的衣襟越抓越緊,溫潤如玉的麵龐浮起了些許得意的笑容。


    腳一落地,慕緋瑟大喘了一口氣。她還是頭一遭被帶著飛上天,很新鮮,但也說不上多美好。見她臉上像是寫著“活過來了”,仙男笑著打趣道:“緋兒畏高?”


    少女麵上一熱,沒好氣地瞪了眉眼帶笑的無良師父,自然不會承認她確實心有餘悸,忿忿說著:“事前也不打個商量!你就不怕魔音穿腦,被我震破了耳膜?”


    雲若瀾笑著,收回了那對令人驚歎的羽翼,不負責任地應道:“緋兒向來膽大心細,自是不會畏懼小小的飛行。”


    接到了小徒弟質疑的眼神,仙男笑得更是自得,歡樂過後,卻發現他們還是緊緊依偎在一起。心頭異樣感再次升騰,他不著痕跡地鬆了手,手指輕點著她秀氣的鼻尖,調侃道:“看來嚇得不輕啊……要為師抱你走麽?”


    這時慕緋瑟才反應過來自己還貼在雲若瀾懷裏,受驚似的連忙鬆手,臉上更是紅雲漂浮。她似嗔非嗔地睨了他一眼,略顯尷尬地快步朝漫無邊際的火紅花海走去。


    雲若瀾又幾時見過小徒弟這般嬌俏的模樣,心裏微動,笑意更深,不慌不忙地跟在她身後。


    江麵上的紅花十分耀眼,慕緋瑟細細辨認後,發現是幻魂大陸少見的獄火蓮。此花與一般蓮花不同,通體火紅,連枝幹和圓葉也是紅色,其根並不紮泥,也不結藕,如燃燒的火焰,傲然怒放於此。


    腦中閃過了些不確定的念頭,少女疾步行走在沿江一帶,一口氣走出了數裏,這片花海才算是到了頭。


    正值夕陽落山,江麵有漁家正收網返回,驀然看到瀑布那頭走來一男一女,好似神仙眷侶,不覺看得有些呆。


    “雲若瀾,線蟲,不見了!”悅耳的聲音響起,慕緋瑟滿目驚喜地看著水麵,歡快地朝自家師父喊著。


    仙男定睛看著,不由被小徒弟的歡喜感染,笑得更是溫和,“獄火蓮還有這等功效,真是大開眼界啊。”


    慕緋瑟滿心歡愉,臉上笑容也多了幾分,見到有漁家經過,忙連聲問道:“這位大叔,靈鬆江的水質向來如此清洌麽?”


    “是啊,我們世代靠著捕魚為生,水不好,哪來的魚呢?”或許是收獲不小,或許是見問話的少女清秀可人,打漁的男人回答得很是爽利,態度也很是和氣。


    “聽說那頭的水根本不能喝,繁花城沒受影響嗎?”慕緋瑟指了指自己領地的方向,進一步想確定答案。


    提到了眾人皆為發怵的神棄之地,漁家以為少女就是來足不出戶的大家小姐,頗為神秘地說著:“咱這邊比起那頭,幸運多了。那邊啊,是被詛咒過的地方。江中有怪物,江水又有毒。唉,也難為了那邊的人,是怎麽活下來的噢!”


    倒是個不落井下石的質樸漢子,慕緋瑟笑笑,回道:“他們肯定也會過上好日子的。”


    “小姑娘真是人美心善。你和你家相公是來繁花城過月亮節的吧?除了這有名的火海紅蓮,繁花城可以遊覽的地方很多,多走走逛逛,保證你們不虛此行!”


    慕緋瑟嘴角微抽,這位熱心的漁家還真是“慧眼如炬”,她和雲若瀾哪裏像夫妻了?輕言細語地謝過漁家後,少女蹲在岸邊輕撫著獄火蓮嬌豔的花瓣。花瓣傳來的微微熱意讓她心裏的判斷更是明確,這就是靈鬆江流經神棄之地後可以被利用的關鍵。


    “我們得想辦法引進獄火蓮。”少女篤定地說著,看向了一直笑而不語的仙男。


    雲若瀾被漁家的說法惹得莫名喜悅,白皙的俊顏也在夕陽的暈染下蒙上了淺淺嫣紅,頜首答道:“靈鬆江上遊江麵甚廣,獄火蓮大量種植也有所不易。緋兒,在這黑色線蟲消亡殆盡之前,領地內的水資源恐怕還是不好解決啊。”


    “赫之舒跟我提過水渠總閘的所在,我們隻需在附近將獄火蓮種上,確保流入領地的江水潔淨即可。至於何時才能將所有線蟲消滅,來日方長。”


    慕緋瑟淺淺笑著,轉即就想到了對應的辦法。她知道需要時間才能一一殲滅禍害水源的鬼玩意兒,但山人自有山人計,轉變思路即好。


    仙男星眸微亮,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頭頂,笑道:“領主大人英明。”


    心情大好的少女隻是斜了他一眼,也不反抗,暗暗躊躇著如何將這些漂亮的花朵帶回。雲若瀾也不想讓近期過於操勞的小徒弟再添煩心事,從懷裏掏出了一瓶綠色藥劑,囑少女不傷及莖杆地拔起一株,衝她微微一笑,便滴了一丁點兒在如火的紅蓮之上。


    紅芒一閃,半人來高的獄火蓮就變成了慕緋瑟手中芝麻大小的種子。少女稱奇,美眸泛光地瞅著自家師父,仙男倒也有了幾分傳道授業的架勢,細細說起了鎖魂水的功用。


    萬物皆有魂,以魂做本,縮小事物體積,以便攜帶,但人與動物不可同物而語。有生機的植物被收縮後若三日內得不到回原,便會枯腐致死。常見的死物倒是沒有時效限製,就像慕緋瑟之前見過無煞用過的種粒。


    因為製造的材料不同,使用過鎖魂水的事物也各有各的回原方法。雲若瀾用的這種,以水回原即可,也很是方便。


    說起來很簡單,但鎖魂水的造價卻很驚人。仙男沒有細說此物的價值,可心細如發的慕緋瑟也能聽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高深莫測的修為,各式各樣的稀罕物件,半吊子師父的來頭可想而知。慕緋瑟原以為他是衝著虹光來的,不過事實究竟如何,隻有等這個總是說著她屆時就會清楚的男人揭曉答案了。


    想到這些,少女有些悵然。她盡量平靜地看了看身披霞光的俊美男子,分不清心頭那抹隱晦的期盼是什麽。低頭淡笑,自己果然做不到心如止水。


    慕緋瑟笑著,輕揚的嘴角帶著若隱若現的戲謔,看在雲若瀾眼底,竟是那般生動。他歎了口氣,雙唇輕抿,手裏的動作不曾停歇,二人之間一時出現了兩兩無話的沉默。


    等隨身的布袋裝的差不多,已是後半夜,江麵上的獄火蓮也少了明顯的一小塊。月色正好,觀察過江水確實沒有線蟲出現,慕緋瑟也稍稍放心。


    “緋兒,這裏還有大半瓶鎖魂水未用,為何不多裝一些?”雲若瀾有些明知故問,見小徒弟半晌不說話,忍不住想逗弄逗弄她。


    “這些應該足夠了。不行再來取,也不急於一時。萬一多拿了,禍害了繁花城和其他城鎮的百姓,倒是我們罪過了。”知道仙男沒話找話,慕緋瑟暗暗好笑,輕聲回了起來。


    半吊子師父怔怔,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緋兒真是宅心仁厚的好姑娘。”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無辜民眾的痛苦上,這事兒我做不出。不是我善良,而是我有道德底線。”笑笑地回著,忙碌半天,少女也有些乏。她坐在江岸,看著在夜晚也會散起溫暖紅光的獄火蓮,期待著這漂亮的事物能給她的領地帶去驚喜。


    雲若瀾也坐到了她身畔,把她的頭往他肩上一靠,柔聲說著:“先歇會。有為師在,放心。”


    嗅著半吊子師父身上淡雅的清香,慕緋瑟依言閉上了眼,良久後輕聲說著:“雲若瀾,幸好有你……”


    沒等雲若瀾回應,肩頭的小人兒就帶著淺淺的呼吸,微笑睡去。仙男偏過頭,溫柔地將她圈在臂彎。少女可能太累,隻是嚅動了幾下小嘴,繼續安睡。她恬靜的睡顏在皎潔的月光中泛起了柔和的光澤,雲若瀾垂頭看著,不由發怔。


    唇瓣那抹粉嫩的顏色迷蒙了他的眼,腦海裏又開始不停回放曾有過的親密,等他回過神來,她的鼻息已經熱熱地噴灑在了他唇間。


    仙祗般的男子臉頰微熱,抿了抿嘴,喉結微微滑動了幾下。他耳邊有個惡魔般的聲音在輕呢著,覆上去,覆上去……雲若瀾越湊越近,在離她的唇瓣隻有一指寬的地方突然頓了下來,驀地拉開了些距離,別過頭,脊背微涼。


    自己是鬼迷心竅了麽?仙男俊美的麵容細密地布起紅雲,心髒也不規律地狂跳著。見懷裏的小人兒沒什麽反應,他又轉過頭凝視著那張日益姣好的臉盤,輕歎了一聲,把她往自己懷裏緊了緊。


    像是尋到了溫暖,慕緋瑟也在睡夢中挪了挪身子,貼得更近了些。雲若瀾低頭笑著,心中說不出的滿足。


    和風掠過,花香繚繞,月色迷人,有影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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