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緋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全身像是要斷開般的,疼痛不已。


    朦朦朧朧間,她隻能感覺到自己被抱在一個毛絨絨的懷抱裏,而後又被安放在散著清甜的藤蔓之上。粗糙的枝蔓硌得她皮膚生疼,那股香味卻帶著令人昏厥不振的氣息,她徑自陷在黑暗裏,無法掙脫。


    堅韌的神經並未因這些日子的舒坦變得脆弱,慕緋瑟睜不開眼,無礙她使用魂識查探在自身情況。除了魂源珠被一股古怪的能量封鎖,五隻萌獸的氣息忽遠忽近,其它的,尚無怪異。


    漸漸的,她能聽到模糊的聲音,能嗅到刺鼻的藥水味,雖然依舊醒不來,但從偶爾響起的腳步聲來判斷,這是個僅有一人居住的地界。


    或者,她該說一妖獨居。那隻毛茸茸的冰涼手掌碰過她的手腕,隔一段時間便會輸入些能量,控製著她的魂源珠。除此之外,它沒有任何逾矩之舉。


    慕緋瑟嚐試了幾次調集異能,收效甚微。不過她骨子裏是個不會輕易放棄的人,幾經努力,異能全盤複出,謹慎而緩慢地修複著她損傷的魂源珠。


    她不曾睜眼,不曾動彈,一如初來乍到時的安靜。擄走她的妖似乎對自己的技藝很有信心,鮮少核實成果,這正合了她的心意。


    如此這般,慕緋瑟正耐心地等待著一個脫困的機會,這個無人光臨的地方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妖祀大人,您確定封印是在十五日後開啟麽?”略帶沙啞的女聲響起,用詞很恭敬。


    “蛇姬,幾時輪到你來質疑我了?”


    慕緋瑟終於聽到了綁架者的聲音,聽上去是隻公妖。有些低沉,夾著些許落寞,可它對來人的不屑一顧,也溢於言表。原來囚困她的就是噬魂妖都敬畏三分的妖祀麽?


    “您誤會了。有密報稱封印前些日子有過異變,王派人查了,卻沒有發現,也是怕再有疏忽,才派我來勞問您兩句。”蛇姬很沉穩,不卑不亢。


    “想問什麽,要他自己來問。不知道我的規矩麽?這裏不準有女的靠近。我討厭一股子騷味,趕緊滾。”妖祀好像對來人很厭惡,惡聲惡氣的,絲毫不講客套。


    沉默一陣,蛇姬低低說著:“那我先走了。妖祀大人,王是不會來這兒的,您若想見他,妖宮隨時為您敞開大門。”


    “滾!”


    四下又恢複了一片寧靜。隻有一個急促的呼吸聲在回蕩。少女敏銳地發現妖祀的身體狀況並不好,像極了久病之人,大有苟延殘喘之勢。


    “聽夠了麽?這裏沒有別人,不用在裝睡了。”


    妖祀的聲音驀地在慕緋瑟耳邊響起,她心一沉,緩緩睜開了眼。一張有些慘淡的猴臉赫然出現於眼前。


    它的瞳孔是青色的,還鑲了一圈詭異的白,屋內燭火昏暗,尖嘴猴腮的模樣顯得分外瘮人。


    見少女轉醒。妖祀冷淡地睨著她,眸子裏說不出是哪般意味。它漠然說著:“慕緋瑟。你果然不好控製。”


    “你不是都算計到了麽,噬魂妖妖祀?”她支起身子。冷清應對。飛快打量了四周,她所在的位置是間暗無天日的木屋,意外的幹淨整潔。


    “不問我為何擄你前來?”沒有了適才的激亢,妖祀說著,語氣平淡得仿若在談天氣。


    慕緋瑟看了它兩眼,冷靜地反問著:“問了你就說麽?”


    妖祀忽然咧嘴笑了,有些滑稽,卻無比陰寒,“保你不死而已。”


    保?這個詞說得還真是狂妄……少女黑眸微沉,正想在說什麽,妖祀突然做了個噓的手勢,屋外又響起了剛剛的那個女聲。


    “妖祀大人,您的屋裏,有其他人麽?”


    猴臉似笑非笑地斜過屏住呼吸的慕緋瑟,妖祀冷聲回著:“別一再犯了我的忌諱。”


    “您剛剛好像在跟誰說話。”還是平靜的語調,蛇姬的情緒像它體內流淌的血液那般,冰冷無波。


    “聽力不好,也不用張揚得所有人都曉得。蛇姬,我不是妖王,不會憐香惜玉。不想死,就別再靠近。”


    妖祀的話裏帶著難以言述的怨恨,慕緋瑟靜靜聽著,腦筋轉得飛快。


    輕輕的歎息響起,簌簌的爬行聲漸遠,屋外不再有動靜。妖祀凝著少女那張不見緊張的俏臉,似自言自語地說著:“十五日後,封印重開,妖王手下的三大戰姬將盡數出動。那些人類,隻怕有來無回。”


    慕緋瑟的心髒跳得有些快,止不住的氣血翻湧。可她克製住了,平穩得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自視甚高了。噬魂妖若是真無敵於天下,又怎會被封印於此?妖祀,倒不如說說,為何要留著我?”


    “戰姬會拚盡全力要了你的命,我還等著你覆滅噬魂妖,又怎麽能看著你毫無防備地闖進陷阱,白白送命?”


    妖祀說得煞有介事,聽得慕緋瑟一陣蹙眉。莫非這猴怪在此待久了,憋出了病?它是做出預言的噬魂妖,是與人類勢不兩立的魔物,好端端的,為何要有此驚天之舉?


    且不論它是何用意,少女能觀察到的,是噬魂妖間並不團結的氛圍。


    雙生血兔曾經提示過她,噬魂妖若不是有個行風鬼魅的妖王在,早就耐不住嗜血的天性互相廝殺了。既然妖王有這種駭人的威懾力,為何偏偏容許不怎麽聽話的妖祀存在?


    “你動什麽心思,我不清楚,也不見得想了解。”慕緋瑟頓了頓,櫻唇輕抿,“我帶了多少人來,勢必會帶著多少人返回。他們不需要我費心保護,同樣,我也不會放任自己身陷泥沼。”


    話音未落,少女身形頓時消失在藤蔓編製的床榻上,如遊龍矯健。直逼妖祀而去。


    猴怪輕蔑一笑,形如閃電般躲開了慕緋瑟的攻擊,一記響指,隱藏在少女體內的古怪能量兀地緊緊地縛住金色的魂源珠。


    鑽心的疼痛傳來,她來不及收手,重重摔落,一臉煞白。豆大的汗珠滾滾落下,她匐在地上,隻能看見那雙毛腳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夢靨般的聲音低低呢喃著:“如果那些男人死不了,落在妖王手裏。會死得慘烈千倍。慕緋瑟,讓我見識見識你的魔力吧。你若真能力挽狂瀾,也不枉我費心出手。”


    動彈不得,慕緋瑟勾起了嘴角,“那讓我們拭目以待。”


    ******


    她失蹤半月了,一並消失的,還有她的五隻訂契魂獸。


    慕緋瑟的不見蹤跡,形同出師不利。不想影響士氣。男人們閉口不言。在各自分置好隊伍後,他們不約而同地選了個副隊出來,將大小事務交由副手後,便一直守在死活不給反應的封印旁,心急如焚。


    “慕言,怎麽樣?”雲若瀾問著。往日的雲淡風輕不再,俊逸的麵容蒙著絲絲煞氣。


    青蓮少年麵色沉重地搖搖頭,眼神黯淡。自打妹妹被封印吞噬,他每日都會調動情咒。可一直沒有任何反應。


    琥珀色的眸子閃過嗜血的暗芒,寧洛的臉色沉得擰得出水。“晏慶,你也還是感應不到瑟瑟的存在麽?”


    “感應不到。但。我想她是安全的。”妖嬈少年一反常態的冷靜,魅人的桃花眼寫滿了樂觀,“奴約約束力極強,她若有事,我也不能存活。所以,她一定能撐到我們進去。”


    男人們的情緒稍稍振作,濮陽陌看向不怒自威的楚易之,恭聲問著:“魂宗大人,封印非得十五日後方能開啟麽?”


    “有新魂力注入,封印暫處完全封閉的狀態。強行開啟,會毀了五行魂石。老夫知道你們著急,但以她的機敏勁兒,不會出事。你們該做的,是全力以備接下來的硬仗。沒猜錯的話,噬魂妖那頭,確實有了防備。”


    楚易之的聲音蒼老了一截,他又何嚐不擔心身陷妖窟的小徒孫。


    “毀了就毀了!楚易之,你給我現在就把封印開啟!”葵焦躁地扯住了老者的衣襟,大聲吼著。他耐著性子等了半月了,沒有人比他清楚,他的女人對妖族的致命吸引力。她萬一被辱被虐被殺,那他把那些下賤東西千刀萬剮也挽不回這過失。


    “豹君,冷靜點。”晏澄開口勸著,伸手鉗住了葵狂暴的動作。


    “你要我怎麽冷靜?!她對上了一兩隻噬魂妖或許無礙,如果是一群呢?木疙瘩,你不是最怕她有意外麽?你告訴我怎麽冷靜?!”葵嘶吼著,吼出了男人們心中最焦慮的心事。


    晏慶皺眉,也伸手扯住了煩躁不堪的同伴,厲聲喊道:“夠了!豹子,誰不著急啊?!我說了她現在暫時沒危險,不然我不會好生生站在這裏!別忘了,她不是平凡的女人,無論如何也會保全自身。豹子,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殺光那些攔路狗!”


    葵頹然,想到她會消散在他的生命裏,心就像要裂一般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豹君勉強捶了晏澄和晏慶兩拳,“對不住,兄弟,我失態了。”


    “豹君說的,也不無道理。師父,十五日的時間太過漫長,前後疊加,將近一月。緋兒隻身一人,我們不能放任她陷在危險中太久。”雲若瀾拍了拍葵的肩膀,一臉肅然地向自家師父說著。


    楚易之蹙眉看著最理智的徒弟,“雲兒意欲何為?”


    “我們先進去。集您老與三位元妖長老之力,能有瞬息時間便好。”仙男環視了眾位同伴,喟然,“她是我們的妻,請您原諒我們的肆意妄為。”


    “師祖,就當我們是急先鋒,懇請您允了師叔的提議。”慕言說著,俊美的麵容滿是堅定。


    “請魂宗大人成全。”幾男齊齊出聲,懇切至極。


    楚易之麵不改色地一一看過這群出色的小夥子,冷淡問著:“寧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硬闖?”


    “是。”從未有過的異口同聲,七位人間俊傑兩兩相覷,都看到了彼此心頭的迫切和決心。


    “瑟女娃是好孩子。”“她的夫君也不賴。”“好像也不能拒絕。”


    “算了,楚老弟,我們就是給這群孩子收拾爛攤子的。十個呼吸的時間,應該不會出亂子。如果噬魂妖那頭有準備,也該是算出十五日後的封印開啟。我們打個它措手不及,也是個好事兒。”


    三位果子狸長老發話了,帶著對孩子們的憐惜,也帶著對他們感情深厚的無可奈何。


    楚易之不禁在想,若是那孩子在場,她會作出什麽選擇……老者歎息著,巍峨如山的氣勢瞬時一斂,他擺了擺手,“一個時辰後集合。十個呼吸是極限,把握不住,你們就安分地等待十五日後隨大隊一起進入。”


    “謝您老成全。”男人們紛紛揖禮道謝,三三兩兩前往駐地,各自忙活開來。


    封印之地一時空空蕩蕩,楚易之瞟眼看到一直呆站在角落的半大孩子,和藹地說著:“孩子,你在這兒已有半月,還是先回極樂城吧。”


    “魂宗大人,瑟姐姐真的不會有事麽?”百裏雍忍著眼淚,微紅的眼眶出賣了他心底的不安。他痛恨自己的無能,若那天和她在一起的人不是他,換做任何一個哥哥,他們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眼前吧?


    “是我們低估了噬魂妖的狡猾。你不必自責,三位長老當時也在場,一樣措手不及。”楚易之對這個純淨的孩子頗有好感,慈祥地安撫著。


    百裏雍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了一抹笑容,“哥哥們也沒有指責我半句,我隻是……隻是覺得自己太無能。”


    說著,他垂下了頭,努力忍住的眼淚湧到了眼底,險些落下。


    突然,小皇孫的後背被拍了一掌,濮陽陌清冷的聲音帶著撫慰人心的溫暖,沉穩響起:“小白,別忘了,你還擔負著守護領地的使命。妄自菲薄,可做不了我們的兄弟。”


    “小白,我們一定會把她完好無缺地帶回來。同樣的,該你做的,不能有半分鬆懈呐。”寧洛溫柔說著,將早已準備好的錦袋係在腰間。


    默契十足的哥倆隨時準備出發,自然也是最快回來的。百裏雍愣愣看著文武全能的二人,淚眼迷蒙地死死拽住了他們的衣角,“洛哥哥,陌哥哥,請一定要帶瑟姐姐回來。多久我都會等,會一直等著你們回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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