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冷峻道人,轉眼變化做斑斕猛虎,淺黃色的雙瞳冰冷無情,一抬手襲向僧人,衛淵一隻眼中見到是道人手掌,另一隻眼睛看到的卻是虎爪,洞穿了僧人心口。


    又隻一拂袖,便是惡風凶悍,將老僧的魂魄刮散,將其心口洞穿。


    而後那冷峻道人側目。


    衛淵所見真身,亦是猛虎抬額按爪,煞氣騰騰。


    而後又隱約看見了之前的事情,衛淵恍惚間看到猛虎來到道觀,看到這一頭猛虎從山腳開始往山上爬去,一邊爬一邊吃人,第一個被它吃的就是真正的青年道士,然後是另外一個看上去有些圓滑的道士。


    猛虎越爬越高,也吃了越來越多的人。


    這個畫麵的含義,是這猛虎第一個所害的人就是那青年道人,而後就潛藏在這山中,不斷害人,也借此機會,不斷修行,而這一頭氣勢磅礴的猛虎衛淵也認得,正是先前假借錦羽鳥脫身的山君。


    “果然……行動組在赤霞觀擊斃的根本就不是山君。”


    衛淵睜開雙目,卜算的卦象已經結束。


    他稍微思考,就能判斷出來,山君恐怕又一次玩了把金蟬脫殼的手段,甚至於不止於金蟬脫殼,它將肉身,神位,甚至於部分魂魄都一一割舍,按照修行上的說法,這是漸次舍棄一切外物為假,隻留下自身眉心一點靈性是真。


    去假留真。


    這是修元神的大道。


    非但凶悍猛虎,而且狡詐如狐。


    衛淵沉吟,再度閉目,再度用六爻數法去算。


    寧心靜氣,一點真靈隻是念著山君現在所在的位置,然後靈台中先前想到六個數字,用這六個數字成卦象,但是這一次,衛淵卻什麽都沒能卜算到,他所見到的,唯獨隻有一片空白和茫然,是滔滔流水和起伏的山脈。


    衛淵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


    失敗了。


    剛剛可能已經被山君察覺到。山君不可能察覺到無支祁的力量,它很有可能是察覺到自身的遮掩手段失效,繼而推斷出自己被推占,而後直接‘藏’了起來。


    衛淵旁邊有無支祁在,倒是不用擔心被反製,可是無支祁氣息也隻能讓衛淵不被幹擾,而無法讓他的卜算推占能力強過本就是秦漢大妖,又獲封地祇的山君。


    衛淵忍不住心中低語。


    非但狡詐如狐,更是謹慎如鼠。


    持如履薄冰心,行猛虎凶悍事,求道之心既深且堅,下手又狠辣絕情。


    這些古代大妖,真的一點都不能小看。


    衛淵按揉眉心,他確實是發現了山君本身,也因為這一點,被山君察覺,不過以山君的謹慎,接下來一定時間倒有可能不會再輕舉妄動,會選擇潛藏在山中,會爭取一定的穩定時間。


    衛淵想要立刻起身去將消息傳遞出去,卻又想到,這種真靈見到的畫麵,需要用特殊的玉簡刻錄,然後再通過其他手續,其中繁瑣麻煩,需要少說兩日左右時間,太浪費時間。


    他沉吟許久,看著夢境中打得不亦樂乎的無支祁,若有所思。


    道:“水君,你先玩著,我出去一趟。”


    無支祁擺了擺手示意衛淵自己去,一雙眼睛則還是死死盯著遊戲畫麵,祂控製了自己的實力,以能完美享受遊戲的快樂,打完一局之後,心滿意足喝了口酒,才反應過來。


    出去?


    這裏就是你的夢,你要去哪裏?


    抬頭的時候,衛淵已經不見了,但是既然這夢境還在,遊戲還在,祂就沒有多想,樂此不疲地低下頭,順手一按,開始了下一局。


    ……………………


    衛淵佩戴著灌灌的羽毛,從自己的夢境裏跳了出來。


    深夜的泉市,陷入了沉睡。


    鋼鐵的城市潛藏在黑夜裏,像是漆黑的叢林,而在這現代人建造的叢林上,懸掛著一個一個夢境,仿佛陽光投落下來的斑駁,陰影是陽光在大地上投落下的痕跡,而夢,這是生活穿過人們的內心留落下的果實。


    哪怕他們自己都不曾注意。


    一個個夢境,裝點著黑暗中沉默的城市,而身穿黑色盤扣上衣的博物館館主輕輕落下,而後飛快地在這夢中的城市墜落,他抬起手,忽而手中出現一把黑色的傘。


    黑傘打開,衛淵的身體違反了現實的規律,一下被吹得飄蕩起來。


    就像是一朵蒲公英劃過叢林。


    他穿過斑駁的,破碎的夢,抬手按著頭發,防止被風吹得過於淩亂。


    飄了好一會兒,衛淵的腳步才總算是落了地,手掌一抖,手裏的傘就消收束起來,衛淵看了看自己的手,讚歎道:“果然是夢,想什麽都能變出來。”


    “要是現實中也能這樣就好了。”


    他手裏出現一塊糖,塞到嘴裏。


    衛淵辨認了下方向,在一個個夢境裏跳躍,快速前往目的地。


    他在尋找特別行動組張浩的夢境。


    他其實想的很簡單,與其自己找到玉石刻錄,然後再告訴張浩他們,還不如直接在夢裏讓張浩見一見山君,簡單快捷,無論真靈,還是氣息,來龍去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衛淵佩戴著灌灌的羽毛,能夠夢中保持靈智。


    而這東西在山海異獸被禹驅逐出去之後,人間界就很少見了啊。


    他一時間都沒想過,灌灌的羽毛還能這樣用。


    如果這東西能普及的話,或許……


    衛淵思緒微凝,然後嘴角微微勾了勾。


    嗯,


    或許會出現一堆被薅禿嚕了皮的灌灌,拉著橫幅,憤怒控訴行動組壓榨山海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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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他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收斂了自身情緒。


    停下腳步,前方是特別行動組成員居住的地方,當然,對外稱呼是某某公司家屬小區,相當接地氣。


    衛淵直接找到了屬於張浩的夢境,然後走了進去,雖然這一次夢中行走沒有類幫忙,但是他本身道行領悟水漲船高,做到這一點輕而易舉。


    張浩是一個人居住的,行動組製服筆挺掛起,房間整潔。


    夢中,張浩站在花園小路上,往前走去,他看到前麵快步朝著自己走來的沈寄風,心跳加速,少女仍舊一身研究員標準搭配的白大褂,簡單素淨的白馬尾,眼鏡也很難遮掩住那一雙明淨的眼睛。


    張浩鼓起勇氣想要開口。


    可是沈寄風卻隻是低著頭,裝作沒有注意到他一樣,快步離去。


    張浩張了張口,抬起的手都落下來。


    他已經記不得第幾次,少女忽視了他,他擔心這個常常和自己配合的師妹是不是已經心有所屬,旋即想到,一定如此,所以才故意不願意搭理我。


    每次和她聊天都神不在焉,漫不經心。


    張浩心情低落糾結,夢境也變得昏沉,甚至於不知道從哪兒飄落花瓣,意境淒冷。


    “…………”


    衛淵嘴角抽了抽,他完全沒想到平日精悍的張浩會有些多愁善感。


    他收斂雜念,手指孕育一點靈性,將山君畫麵放入,張浩正在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發現自己眼前的道路發生了巨大變化,他腳步一頓,已經出現在了一個屋子裏。


    因為是夢中,所以張浩沒有任何狐疑,沒有感覺任何不對。


    他看到前麵一老一少兩名僧人,還有一名道士。


    正要上前打個招呼,突然看到那道人居然悍然出手,右手直接化作利爪,將那青年僧人擊殺,而後一拂袖,老邁僧人咳血倒地,張浩神色一怔,旋即本能踏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柄劍,左手則是槍械。


    他將槍裏的子彈一口氣打空,但是那青年道人居然毫發無損。


    再一抬頭,那道人直接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雙目冰冷。


    張浩猛地抬手出劍。


    道人手掌按下,劍鋒寸寸崩碎,一枚枚碎片飛起,張浩瞪大眼睛,清晰無比看到了道人的真容,看到了他淺黃色的瞳孔,而後,這青年道人直接化作了一頭斑斕猛虎,震天撼地的咆哮當中,朝著他撲殺下來,煞氣撲麵。


    張浩瞳孔收縮。


    而後,天地突然都凝固。


    世界籠罩一層昏黃色,像是琥珀,冰冷的青年道人虛像,真實可怖的猛虎,死去倒下的僧人,流淌的鮮血,飛濺的劍器碎片,一切真實,一切卻又停止動作,像是默片。


    唯獨張浩心髒瘋狂跳動的感覺,讓畏懼的感覺浮現。


    踏,踏,踏


    忽然,有腳步聲一下一下響起。


    張浩下意識轉過頭,看到身穿黑衣,衣擺處有赤色雲紋的博物館館主,看到他手中一把黑傘,在昏黃凝固的世界裏步步走近。


    張浩驚愕:“衛館主?你怎麽會在這兒?”


    衛淵道:“有事。”


    他指了指前麵的猛虎,問道:“張浩你知道他是誰嗎?”


    張浩心有餘悸,答道:“是山君。”


    “我曾經在他的神像上,感覺過類似的氣息,隻是沒這麽強。”


    衛淵點頭,道:“就是他。”


    “山君還沒死,此刻還藏身江南道,先前就是以那青年的麵貌行動。”


    “你記住了嗎?”


    張浩點頭,衛淵聲音道:“麻煩你轉告行動組了。”


    聲音微頓,他抱歉笑道:


    “抱歉讓你做了個噩夢。”


    張浩還有不解。


    衛淵微笑不答,手中的傘,往前麵地麵點了一下。


    異鳥的羽毛,以及前世對於道法的領悟此刻運用起來。


    而後,張浩的夢境整個破碎。一切的色彩和圖案都像是摔碎的玻璃一樣掉落,留下純粹的黑暗,衛淵也順勢走出了張浩的夢境,床上的張浩還在沉睡,但是很快就會自然醒過來。


    衛淵本來打算離去,可是臨走時候又想到,如果張浩覺得這就隻是個夢該怎麽辦?


    瞥見桌上有白紙,以及行動組所用的印泥,衛淵若有所思。


    留了痕跡之後,才離去。


    出去之後,本來打算直接回去看看無支祁打得怎麽樣,卻又恰好看到了不遠處沈寄風的夢境,他的手機,無支祁的兩個手機都是這姑娘提供的,先前鬼域裏也和衛淵一同經曆了些冒險。


    此刻這夢裏似乎也是在路上遇到張浩的那一段,衛淵有些好奇,想了想,幻化出一枚古錢幣,抬手以金錢卦卜算了一次,確認自己進入夢中不會撞見失禮的事情,這才進入看去。


    夢中,沈寄風在道路上走著。


    她完全無視了前麵走來的人形生物是誰。


    無視了那人形生物抬起手是要做什麽。


    黛眉皺起,陷入沉思——


    “唔……”


    “今天的實驗,應該用第一個劑量組,還是說減半再試試?”


    “還是減半吧,再做一組。”


    少女快步離開。


    留下失魂落魄的張浩。


    衛淵:“…………”


    ……………………


    張浩猛地睜開眼睛。


    他好像做了個噩夢,夢到了猛虎山君殺人,自己也差一點就被殺了。


    還夢到了衛館主。


    這個夢太真實了,張浩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那種心有餘悸的感覺才慢慢緩了下去,可不知道為什麽,夢裏的山君,還有青年道人長什麽樣子,他都極為清楚,甚至於清楚地知道這個是山君,知道自己得上報。


    可是,這隻是個夢吧……


    是胡思亂想弄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最近也沒有想山君的事情。


    因為這夢太真實也太可怖,張浩感覺有點口幹舌燥,他站起來去倒水,打開燈,端起水杯,視線順勢偏移,旋即看到桌子上有一張紙,怔了下。


    他記得自己睡覺前應該將桌子收拾了。


    於是下意識抬眼看去,旋即視線微凝,他看到紙張隱約昏黃,仿佛經曆了漫長的歲月,看到了紙張上,紅色的印泥化作了兩個古篆文字,衛淵二字,清晰而真實。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九百字,另外向大家求個月票哈~


    然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要給山君來個人物卡——


    提桶跑路真君.JPG,要不要加上……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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