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草惟夭,厥木惟喬。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形夭,夭,其少壯也,草木茂盛,之子於歸,這確實是一個,符合最初的詩人文官的名字,唯獨他死後,方才真正被加之以刑天之位,當年的事情,究竟是什麽……


    刑天,蚩尤,軒轅,神農,這些是戰友?


    是……姬軒轅將刑天葬在了常羊山下,尊蚩尤為兵主,曆代祭祀,如果真的是敵人,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待遇,而最重要的,如果不是故交戰友,不可能自刑天的記憶當中,重現了蚩尤,神農,軒轅的戰魂。


    衛淵看向麵前的嫘祖。


    後者端著茶,似乎是在回憶著遙遠,其實也並不遙遠的過去,回答道:“你應該也知道,那是最大的一戰,可是當初無論是九黎,還是說有熊,都有大量的神族參戰,一方是大荒諸神,一方是昆侖諸神。”


    “但是可有什麽人族的英雄湧現出來,作為主力嗎?”


    衛淵神色微怔。


    察覺到了這微妙的問題所在——那個時代是人族英雄井噴式出現的時代,但是,最終角逐人皇之戰的主力,居然全部都是諸神,這邊靠著諸神進攻,那邊拉來諸神戰鬥。


    “那是一個約定,是一個計策。”


    白發紅童的女子看著那邊大醉的軒轅,輕聲道:“諸神不可能允許人族迅速地崛起,而人族當時的底蘊,和諸神硬拚無異於自殺,而那個時候,人族的各大部族剛剛有聚合的趨勢,這個進程,絕不可打斷。”


    “所以軒轅和阿尤做了一個約定。”


    ………………


    那是一個風起雲湧卻又已經彌漫著刀劍和血腥味道的時代。


    八十一個部族匯聚在了蚩尤的麾下,名為九黎部族,而在大江大河耕種狩獵的炎族和黃族,在神農氏和軒轅的一場比武後,選擇匯聚於軒轅帝的有熊部下。


    原本四下散亂的人族,在這個時代終於開始匯聚起來。


    但是這樣迅速的成長速度,也帶來了神靈們的注視。


    “決裂吧,開戰。”


    高大的九黎之主神色平靜,姬軒轅飲酒。


    “就如同諸神所希望的那樣,但是,我們把人族的主力全部收斂起來,引那些諸神進來,我引大荒那邊的,你引昆侖那邊的,哼,帝俊和西王母不提,這兩邊的勢力,可是太大了。”


    神靈太多,勢力範圍太大,就會有充斥著勃勃野心的神,會有未雨綢繆覺得人族不可控的神,會有利益的交鋒和其餘各類的謀算,會有征伐,而這樣的事情其實已經開始了。


    紅繩束發,英姿勃勃的姬軒轅伸出手:


    “雙方開戰,引諸神入局,保留我人族的有生力量,消耗諸神……”


    “他們要戰爭,我們就給他們這一戰!”


    炎黃之主噙著微笑:“勝者,為人皇。”


    九黎之尊神色豪邁:“敗者,也不過是一死。”


    “但是無論是誰,都要照顧好對麵的部族。”


    “……好!”


    於是九黎兵主飲盡了好友最後的酒,離開了軒轅丘,他們率領九黎的精銳席卷了天下,而炎黃的部族也握緊了刀劍,上古的英雄們縱橫於彼此相殺的戰場,刀劍都斬向曾經把酒高歌的朋友。


    最初的英雄們以自己的骨血和刀劍鑄造了向上的階梯,彼此的刀劍指向了諸神,九黎八十一部族的族長全部死在戰場上,人族炎黃的力牧,一人以力放牧天下的豪傑也戰死,風後同樣付出足夠的代價。


    而與此同時,大荒和昆侖,有更多的屍骸墜落,那些渴求著鮮血和戰場的部分戰神凶神們都凋零在此地。


    踏過諸神的屍首,大荒的勢力向後退出了人間的範疇。


    那一年的冬天,軒轅的劍刺穿了蚩尤的心髒。


    再然後,神農失蹤。


    他殺死了忿怒的刑天。


    放逐了瘋狂的女魃。


    埋葬了風後,力牧。


    驅逐了痛苦於兩族立場的庚辰。


    第七年的春日,有熊部的桃花再次盛開,燦爛的如同火焰。


    可是曾在花樹下席地而坐縱酒唱和的年輕人們都已經離去,英雄的豪氣和壯誌如燃燒之後的殘灰般飛散在曆史的書頁間,炎黃的氣焰,九黎的兵鋒,淬煉出的火焰般的花樹下,也隻剩下了姬軒轅獨自飲酒。


    能陪著他的那些人,最終由他自己一個一個親手送走。


    而他轉過身,握著劍,仍舊必須要以炎黃黎民的人皇之姿態,強硬地對抗著諸神,將杯中的烈酒倒入了火焰當中,安靜看著有熊部族的桃花。


    姬軒轅將蚩尤的屍骸葬在了塗山青丘,將刑天的身軀埋入了常羊山下,將神農氏的傳說播撒向了人間。


    而他提起劍,平靜注視著諸神,麾下神農炎族,軒轅有熊部,九黎八十一位豪邁部族首領的子民們匯聚在他的背後,沉默無聲將兵刃對準天地,這是他被稱呼為黃帝的時候。


    曆史和神話,對於某些人來說已經結束,而對於某些人來說,隻是開始,死者奔赴自己的終局,而那沉重的職責,最終全部都將由活下來的人,一力承擔。


    …………


    “最後,勝利者親自斬下好友的首級……為這一次荒唐的大戰畫下結局,而無論是誰的勝利,都將徹底將對方的部族也融入自己的勢力之中,所以是炎黃黎民。”


    嫘祖安靜看著那邊的姬軒轅。


    衛淵端著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以人族的爭鬥引動天下的大勢,極大地消耗了神靈的內耗,所以,那位風後,也是因為算計諸神而早早死去了……


    在巨大的爭鬥之後,諸神退去,形成了如今的勢力格局,而久戰的人心,也渴望著大治之世的出現,炎黃黎民的概念也第一次地被創造出來,衛淵道:“那神農氏……”


    “薑叔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裏。”


    “但是,刑天的原因,是因為神農一旦去世,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掀起反叛的旗幟,和平下來的人間不能再如此了,讓人族再度發生一次分裂的大戰,這或許是神靈一方的選擇。”


    嫘祖回答:“所以軒轅把神農之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邀戰形夭,以秘法和神通封住他的神魂,忿怒之下死去的話,反倒是能夠長久地活下去……或許這也是一種自私,他們死在這個時代,卻終究會在遙遠的未來複蘇,成為另一個時代的人族助力。”


    “……是嗎?”


    衛淵手中的茶冷了下來。


    嫘祖看著軒轅,曾經的少年英雄,意氣風發的青年人皇,此刻渾身的酒氣,鬢角白發蒼蒼,失去了原本的坦然,失去了帝王的雍容,女子眼中複雜,道:“隻是,人終究是需要其他人的。”


    “當知道他過去的那些人都離去,熟悉的風景再也看不到,熟悉的朋友一個個消失,其實屬於我們的那個時代就已經過去了,而無論有如何的苦衷,親手殺死戰友,放逐同伴,背負惡名,這些都是事實。”


    “倒是難得能夠和旁人說說這些事情。”


    “隻是不知道為何,看著你,就覺得有些投緣的感覺。”


    嫘祖噙著微笑,道:“就當做,是我這個老婆婆的閑言碎語了。”


    “不……”


    衛淵搖了搖頭,想了想,道:“我其實也懂得一些醫術,如果不介意的話,能讓我看看嗎?”


    “嗯?好啊……”


    衛淵給嫘祖把脈通氣,神色略有沉鬱下來,臉上的神色一點一點的壓抑下來,反倒是嫘祖神色溫和,道:“是不是到了壽數將近的時候了?倒是也不必覺得難以開口,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明白。”


    “鬼臾區去世之後,我很久沒有見過運氣之術了。”


    “難道他留下了什麽傳承弟子嗎?”


    鬼臾區,大鴻氏,《黃帝內經》當中教導軒轅運氣之說的老者。


    發明五行,詳論脈經,究其義理,以為經論。


    是神州五行的起源,是醫家的始祖,無論道門煉氣術,還是說各家各派的運氣之法,天地五行,根源全部都是記述他言行的《黃帝內經》。


    而嫘祖的傷勢,遠比衛淵想象更為嚴重,而他很快就明白緣由——上古時代,連《黃帝內經》記錄鬼臾區都才剛剛去世,五行之術,脈絡運氣之法,全部都是草創,根本沒有什麽修行。


    這個時代,是和天地相爭,同萬物求存的時代。


    元氣充沛,靈氣濃度高,讓那些意誌堅定的英雄們迅速提升實力,但是那些濃鬱的元氣和暴虐的靈氣也會衝擊他們的身體,損傷他們的根基,讓他們壽命其實並不長久,而能解決這個問題的神農氏也失蹤。


    ……是因為這個原因,神農才被害了嗎?


    “嗬……,看來是嚇到你了吧。”


    “無妨的,我這一生,也曾經和諸神爭鋒,見識過天高海闊,也看到過神靈隕落如雨的模樣,壽命長短,倒是無妨的。”


    嫘祖噙著微笑,隻是感慨道:“夠快意了啊……”


    衛淵沉默著為嫘祖溫養過傷勢之處,又根據山海經的記憶,寫下了許多對她傷勢可能會有效果的藥物,嫘祖微笑著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對了,你對阿尤和形夭的事情這麽有興趣。”


    “這裏有對應的解除封禁的方法。”


    “嗬……多傳一人,也能保證這樣的法門不至於消亡,阿尤和形夭,若是一直沉睡著,也是要怨恨我們的。”


    嫘祖取出了兩枚玉符,交給了衛淵。


    衛淵鄭重接過,沉默了下,道:


    “鬼臾區他是……”


    那可是神州先秦諸子煉氣術,神州醫學,內家武學,五行輪轉的源頭。


    嫘祖回答:


    “涿鹿之戰,為救百姓,力竭而死。”


    “葬於雍。”


    白發道人沉默無言,拱手一禮。


    ……………………


    衛淵緩步走出,背後陰影能聽到了嫘祖和軒轅的聲音,姬軒轅的實力,在這個時代似乎尤其強大,但是,連時代對於人皇的作用都彰顯而出,這真的隻是倒映出的小世界嗎?


    衛淵伸出手,手指上有兩枚玉符流轉。


    那代表著,徹底解封蚩尤和刑天的方法。


    是後世已經失傳的密咒。


    上古時代啊……真的是,最初英雄們奔走於大地之上的時代,衛淵無法想象當初的那一場大戰,把玉符收起來,回到了屋子裏,獻已經醒過來了,衛淵把東西提了下,道:“我去外麵找了點東西。”


    “今天給你整個大的。”


    少女獻好奇,衛淵在忙活的時候,靠著這些動作來放空心緒。


    蚩尤,共工,軒轅,嫘祖。


    祝融,不周山,一個個原本因為了解的角色又多出了新的部分。


    現在當初的主角,也就還剩下顓頊了,難道是顓頊出了問題……才導致了後來一係列的變故?可是,這絕無可能,那可是禹王的偶像,在禹王時代數百年前一力支撐人族的人皇。


    “咕嗚——!!”


    背後傳來一聲嗚咽,衛淵一驚,下意識轉頭,看到身穿白衣的少女吐出舌頭,滿眼的怒意,死死盯著那一個果籃子裏的紅色果實,白發道人放聲大笑:“啊哈哈哈哈,告訴你這東西很酸的,還偷吃?!”


    “這麽酸……誰會買?”


    獻被酸得咧嘴咕噥。


    衛淵得意洋洋:“哎呀,山人自有妙計,所以說欽原的祖先,真的是對不住了哈……”他用上古時代的靈蜜,加上類似於山楂的靈果,成功炮製出了上古的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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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哼,共工那邊一大堆孩子。


    那家夥又是個有錢豪氣的冤大頭,咳咳,好主顧。


    僅限於這個小世界裏,就請讓我賺你一筆狠的吧,水正共工!


    因先欠下,果就不還了哈哈!


    衛淵遞給少女獻一根加了多量糖的糖葫蘆,氣勢洶洶的擺攤,想著今日給祝融的妻子看病之後,也要去拜訪一下顓頊了,而這一次,衛館主的攤位再度得到了熱烈的反響,似乎已經有傳言說塗山氏的族人特別擅長做各種飯菜了。


    所以隊伍排得老長。


    少女獻坐在後麵的青石上,咬著糖葫蘆,踏著鹿皮小靴的雙腳搭在一起晃啊晃,鈴鐺叮當叮當響,前麵隊伍排得極長,從最後麵排到前麵少說半個時辰,一個身影斟酌了好一會兒,突然一聲大喊——“姬軒轅大人出來了!!!”


    嗯?!!


    姬軒轅?!


    衛淵訝異,抬眸看去,卻完全沒有見到姬軒轅的人影,而之前排隊的那些人沒有他的神識和修為,都嘩啦一下就都湧過去尋找黃帝的身影,這隊伍一下就空空蕩蕩的,衛淵嘴角抽了抽,明白這估計是有人不想排隊搞事情。


    好屑啊……這手段。


    太屑了!


    衛淵心中吐槽。


    罪魁禍首很快出現,袖袍翻卷的聲音,一個身影在他麵前蹲下來,自然卷曲的黑發垂落,藍色的發帶,白色長袍,嘴角一顆美人痣,卻偏偏是個男性,手掌撐著下巴,一雙紫色的童孔好奇看著前麵的點心。


    “這是什麽?味道似乎不錯……”


    衛館主思緒凝固,看著那一雙通透的紫色眸子。


    嗯?開明?


    開明!!!


    當你擺攤位做小吃攤的時候遇到敵人來買東西,你要做什麽?!


    衛淵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糖葫蘆棍子,盯著開明的眼睛。


    爺要在你的眼裏撒點糖灰。


    PS: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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