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溝子？”</p>
“噗呲……這算是個什麽名字？”</p>
青衫少女的麵容變得生動起來，捧腹大笑著，連帶著那出身於尋常部族的孩子都麵容漲紅，心底裏伸出一種莫名的羞慚，還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悵然悲愴。</p>
這悲愴不是來源於他，而是來源於眼前的少女。</p>
但是，這樣召喚雷霆，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會有如常人的悲傷嗎？孩子心底浮現這樣的念頭，看向那笑意盈盈的少女，不敢開口，隻是拱手再度道謝道：</p>
“還，還沒有感謝過您的救命之恩。”</p>
“嗯？為何始終低著頭？”</p>
少女不知為何，很想要逗逗他，道：</p>
“是我很醜，所以不願意看嗎？”</p>
“不不不，您，我，我……”</p>
這出身於貧苦部族的孩子何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語塞，麵容漲紅，說不出話。</p>
隻覺得眼前的青衫神靈，性格莫名有些喜歡捉弄人的感覺。</p>
“不逗你啦，一路逃命，肚子餓了嗎？”</p>
“啊……嗯。”</p>
青衫少女以打殺來的凶獸，采取比較適合烤製的部分肉類，烤製了些肉串之類的食物，遞給眼前的孩童，因為部族裏流傳著‘賤名好養活’的傳說，所以就被稱之為水溝子的孩子看上去也隻是十一二歲，狼吞虎咽。</p>
隻是畢竟是妖獸的肉，韌性十足，哪怕是被雷火烤製過。</p>
孩子還是非常用力地咬著，咬得牙齒發酸，咬得把肉串都拉扯出了一個很誇張的弧度，那邊少女隻是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的流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p>
孩子吃完。</p>
青衫少女喊道：“水溝子？”</p>
“啊？嗯。”孩子老老實實地應答。</p>
青衫少女還是忍不住地捧腹大笑：</p>
“噗呲……水溝子，水溝子，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好笑了。”</p>
她笑得肚子都要疼了，最後看著那孩子，似乎是笑得太厲害，眼角有淚，抬手擦著眼角的淚，道：“好，水溝子，你的部族在哪裏？”</p>
“在……西北那邊山下……”</p>
“好吧。”</p>
少女拍了拍衣擺站起來，笑著伸出手，嗓音溫和：“你家離這裏是有一段距離的，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樣來到這裏，這一路上，多有洪荒猛獸，十分危險，我送你回家。”</p>
孩子伸出手，想了想，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p>
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伸過去。</p>
被少女一把抓過去，拉著跌跌撞撞往前麵走去，腳下忽而變輕，似乎是踩上雲氣和流風，速度一下變快，周圍的山脈都往後飛快地退去，孩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景，瞪大眼睛，沿途那位青衫少女頗有興致地給他介紹著周圍的風景。</p>
時而停下來，伸出手從樹上撿拾下來許多的果實。</p>
“這，這個果子不能吃的。”</p>
那孩子結結巴巴地指著她摘下來的果子，道：“這東西很酸的。”</p>
“就連鳥都不喜歡。”</p>
“酸嗎？不哦，其實很甜的。”</p>
青衫少女噙著笑意遞過來一枚果實，孩子疑惑地看了看彷佛神仙一般的女子，還是選擇了相信，然後一口咬下去，那一瞬間，像是要把牙齒都酸掉的感覺嘩啦一下侵襲了他。</p>
“哇啊啊，好酸！”</p>
孩子的臉一下子皺起來。</p>
青衫少女噗呲一下笑起來：“啊，抱歉抱歉，還是酸的嗎？”</p>
“是酸的，大概是還沒能熟了。”</p>
孩子的臉都皺起來，道：“所以還不能吃呢……”</p>
青衫少女安靜看著穿著灰撲撲衣服的孩子，輕聲道：“是啊，酸的，我第一次吃這個果子的時候，也是很酸，和你現在一樣……”</p>
“不說這個了，來，帶著這些東西。”</p>
“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p>
“啊？”</p>
孩子茫然不解的時候，眼前一花，幾乎是才沒有走了多少步，就看到了一座遠比他見過的，最大的部族都要大很多很多倍的，無比熱鬧的大城，裏麵人來人往，甚至於還有傳說中的海外諸國之民，有著異族。</p>
“這，這是……”</p>
青衫少女回答：“人族現在的王城，當年是軒轅丘，後來，軒轅丘因為一件大戰而損毀，顓頊帶著人族腹地遷移搬遷，這段時間，這裏正好有遍及百族的大商會，很熱鬧!”</p>
“啊？可，可是……”</p>
孩子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一眨眼，自己就已經從距離部族應該不會太遠的地方，一下子來到了這裏，可是眼前的繁華，一下就攥住了這從小幾乎都沒有怎麽離開過部族的孩子的心思，讓他看得流連忘返。</p>
最後那青衫少女腳步頓住，他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p>
“額，這裏是？”</p>
少女看著旁邊的大商會，道：“西陵部族，嗯，也叫做嫘祖部。”</p>
“嫘祖養蠶織絲，嫘祖部也是人族最厲害的服飾匠宗。”</p>
孩子愣住，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撲撲的衣服，連頭發裏都有雜草，和這人族王城巍峨雄壯的風格截然不同，像是突然落在一個精美藝術品上的糟粕，那樣地格格不入。</p>
少女隨手拋出一枚美玉，道：“我去裏麵選一下衣服。”</p>
孩子安靜在外麵等待著，很快的，似乎是因為那樣的秉性，自身衣物的破舊並沒有讓這個孩子局促多久，他隻是安靜且充滿欣喜的看著這蒸蒸日上的人族城池，看著這來往賓客，匯聚於人族的王城。</p>
耳畔聽到了銀鈴的聲音。</p>
孩子回過頭來，看到先前的少女踏出，腳上的淺色鞋子換成了嬌俏的小鹿皮皮靴，穿著一件白色的衣物，上麵有著上古部族的紋路，看上去端莊典雅，黑發垂落在後麵，用樸素的發繩中間收束一次。</p>
腰間掛著一串鈴鐺，行走之時，鈴鐺響動。</p>
“如何？”</p>
少女旋身一轉，裙裝微微揚起，而後落下，如同日暮垂落美不勝收的夕光。</p>
那孩童撓了撓頭，道：“很好看。”</p>
少女很是滿意，指了指那邊一身窘迫的孩子，看向嫘祖部族的商戶女子，道：“也給他來一套。”孩子愣住，指了指自己，道：“我也要換嗎？”</p>
“當然。”</p>
少女嗓音柔和：</p>
“就當做是陪我來一趟的酬勞。”</p>
孩子遲疑了下，還是被帶去了裏麵，少女雙手背負身後，看著前麵的街道，片刻後，聽得了後麵的腳步聲，才轉身回眸，看到了那孩子原本灰撲撲的破舊衣裳已經換了，變成了一身青衫，墨色的木簪，洗淨了臉龐。</p>
</p>
彷佛看到了當年青衫白發的道人含笑。</p>
直到那幻象終究散去，喧囂的人身嘈雜地入耳。</p>
“這孩子看著可比方才好多了，叫什麽名字？”</p>
嫘祖部的女子笑著詢問。</p>
孩子還要開口，那邊腰懸鈴鐺的少女回答：“淵。”</p>
“回水為淵，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p>
嫘祖部訝異，道：“好名字……”</p>
身穿青衫的孩子拉了拉少女的袖口，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是，我的名字，不是淵啊，我是水溝子……”換成了白衣的少女噙著溫和的微笑解釋了一翻這個名字的緣由，道：</p>
“所以，淵的意思，和你名字的含義一樣。”</p>
她看著懵懂的孩子，眼眸憂傷，隻是如同尋常的笑著道：</p>
“你就是淵啊……”</p>
“嗯，不過，你現在隻要這一套衣服就足夠了嗎？”</p>
少女促狹地看著他。</p>
孩子認真點頭，開心道：“有這一套，就已經很好啦！”</p>
“沒有再喜歡的了嗎？裏麵的衣服，不喜歡嗎？”少女指著嫘祖部裏麵的各類衣著，比起數百年前，在解決天柱之事裏麵，居功甚偉，人族人皇誅殺共工人身的功績，得到了各族的承認，人族也有很大發展。</p>
現在的衣服品類和風格都更好許多。</p>
孩童撓了撓頭，還是很誠實地回答：“都喜歡。”</p>
於是少女獻看著那些衣服，伸出手指，如同當年那樣連連地點著，一套一套地數下來，道：“這些，都要了！”然後在那孩子被震得手足無措的時候，麵露遺憾之色，道：“可惜啊，手裏的錢不夠了。”</p>
“不過還好還好，還有些果子。”</p>
“有換錢的法子。”</p>
“走，淵，我們去擺攤吧，去擺攤，去擺攤！”</p>
“啊？！”</p>
孩子愣了下，被拉著往前，而嫘祖部那位商隊主管怔住，就隻是剛剛少女扔出來的那一枚寶玉，就足以將所有衣服全部買下來，都有許多的盈餘，剛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傳音止住，心中隻是覺得好奇。</p>
將這樣的事情並報給了西陵部，也即嫘祖部的族長。</p>
“她似乎不像是來買東西的。”</p>
“更像是看重【和那個孩子一同買東西】這件事本身。”</p>
嫘祖部的族長訝異：“是這樣嗎？”</p>
“那孩子叫什麽？”</p>
“……叫做淵。”</p>
“淵嗎……”嫘祖部的族長沒有當做一回事，隻是遠遠地看到，那少女拉著孩子，去了為外來遊商們準備的屋舍那裏，用了最後的錢財，租下來了一個屋子。</p>
然後有些生疏地準備攤位。</p>
穿著青衫的孩子坐在石頭上，看著眉目如畫，如血做胭脂的少女準備著攤位，明明是這樣身份地位都顯而易見地很高的神女，卻似乎很擅長做這些事情，但是這樣不常見的一幕還是引來了人們的好奇。</p>
出身貧苦，就隻是在小部族裏的孩子伸出手拉了拉少女的袖口，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道：</p>
“是買我這一身衣服，花費太多錢了嗎？”</p>
“我們退掉吧……”</p>
“退？”</p>
“為什麽要退掉呢？”少女噙著笑道：“你不是很喜歡嗎？”</p>
孩子局促道：“可是能夠來到城裏已經是很好了啊，真的不用為了禮物就，就要你都來擺攤啊……”</p>
少女的眼眸垂落，微笑著輕聲道：</p>
“無妨，你喜歡這東西，那就是有價值的。”</p>
“我倒是也……曾經習慣這些事情。”</p>
“曾經想著，這些事情會永遠持續下去。”</p>
一日落幕，天色夕陽西下，在王城裏麵，少女擺攤也算是得了一部分的錢，隻是可惜，她的廚藝似乎並不是極為地突出，隻能算是尋常，最後帶著孩子回到了赤水河畔。</p>
踩著河邊的鵝卵石，沿著赤水河往下走，就彷佛能追上夕陽。</p>
“好啦，前麵就是你的部族了，距離不遠，可以自己回去吧？”</p>
少女噙著笑意。</p>
“嗯！”</p>
孩子重重地，用力地點頭，往前跑了幾步，回過頭來重重地擺手，遲疑了下，還是問道：“神仙姐姐，你好像一直都有點難受……，是有什麽心事嗎？”</p>
“你感覺到啦？”</p>
少女輕聲道：“隻是在等一個人。”</p>
孩子問道：“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嗎？”</p>
“是啊……很遠很遠。”</p>
孩童給她打氣道：“不過，他應該是會回來的吧。”</p>
“我也會幫助你找他的！”</p>
“我們的部族會四處遷移，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的！”</p>
而少女看著信誓旦旦的孩子，隻是笑著催促讓他回去，最後指了指這赤水河，道：“這裏的河流裏生長著一種蝦，無法用火焰烹飪，但是生吃的話，味道很是鮮美，有機會的話，你可以試試哦。”</p>
“嗯！”</p>
孩子重重點頭，朝著自己的部族那裏跑去。</p>
而少女隻是安靜目送。</p>
“就這麽讓他走了？”</p>
冷不防的聲音，因為某個原因，自大荒趕回來的白澤冷靜看著那跑遠了的孩子，道：“……真靈雖然稚嫩，雖然弱小，但是最內核的部分竟是一模一樣，這就是他。”</p>
“你不把他留在身邊？”</p>
少女獻沒有回答，隻是問：“你怎麽從大荒回來了？”</p>
白澤揉著亂糟糟的頭發，道：“人族有個叫做姒文命的家夥成年了，軒轅劍似乎對他有所感應，所以我從大荒那邊趕回來看看……是不是有資格作為人族中興之主。”</p>
“畢竟舜和共工的事情，終究還是把人族的元氣又傷了一遍。”</p>
“不對啊，你怎麽拿問題回答我？我是說，你真的要讓他走？”</p>
少女獻沉默很久，隻是道：“可他不是他。”</p>
白澤安靜了一會兒，強調道：“從真靈內核來說，那就是他。”</p>
“不，不是……”</p>
“我要等待的，豈是區區的真靈？”</p>
獻回答：“我和他的相遇，是他綁架了月亮和天柱，在大荒上奔跑，是我突然地出現，那是在遙遠的未來……，經曆的事情塑造了人的話，那麽現在的他，根本不是我要等的他。”</p>
少女看著夕陽，看著走向部族的孩子：</p>
“我要等的是他，隻是他。”</p>
“不是他的前世，不是他的轉世，隻能是他。”</p>
“差一絲一毫，差一件事，一句話，都不是他。”</p>
白澤張了張口：“那要等很久很久……”</p>
“是啊，但是我可以等。”</p>
少女燦爛微笑，讓白澤都失神。</p>
從他的死亡開始，至於世界歸於寂滅，時間失去其意義，天地萬象歸於蒼白，他都將徹底屬於我，屬於青衫獻。而歲月漫長，死亡永恒寂靜，一切皆是命定於此，我自然當安靜等待，無需著急，</p>
這便是神的雍容，不是嗎？</p>
少女安靜微笑，一步步後退，轉身，銀鈴輕響，身上的白衣裙裝褪去了色澤，化作了一身青衫，而後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背對著夕陽，踩著自己的影子步入了永夜。</p>
一步一步，步入了孤獨的五千年。</p>
PS:今日第二更…………</p>
感謝|麻雀|盟主，謝謝~</p>
“噗呲……這算是個什麽名字？”</p>
青衫少女的麵容變得生動起來，捧腹大笑著，連帶著那出身於尋常部族的孩子都麵容漲紅，心底裏伸出一種莫名的羞慚，還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悵然悲愴。</p>
這悲愴不是來源於他，而是來源於眼前的少女。</p>
但是，這樣召喚雷霆，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會有如常人的悲傷嗎？孩子心底浮現這樣的念頭，看向那笑意盈盈的少女，不敢開口，隻是拱手再度道謝道：</p>
“還，還沒有感謝過您的救命之恩。”</p>
“嗯？為何始終低著頭？”</p>
少女不知為何，很想要逗逗他，道：</p>
“是我很醜，所以不願意看嗎？”</p>
“不不不，您，我，我……”</p>
這出身於貧苦部族的孩子何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語塞，麵容漲紅，說不出話。</p>
隻覺得眼前的青衫神靈，性格莫名有些喜歡捉弄人的感覺。</p>
“不逗你啦，一路逃命，肚子餓了嗎？”</p>
“啊……嗯。”</p>
青衫少女以打殺來的凶獸，采取比較適合烤製的部分肉類，烤製了些肉串之類的食物，遞給眼前的孩童，因為部族裏流傳著‘賤名好養活’的傳說，所以就被稱之為水溝子的孩子看上去也隻是十一二歲，狼吞虎咽。</p>
隻是畢竟是妖獸的肉，韌性十足，哪怕是被雷火烤製過。</p>
孩子還是非常用力地咬著，咬得牙齒發酸，咬得把肉串都拉扯出了一個很誇張的弧度，那邊少女隻是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的流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p>
孩子吃完。</p>
青衫少女喊道：“水溝子？”</p>
“啊？嗯。”孩子老老實實地應答。</p>
青衫少女還是忍不住地捧腹大笑：</p>
“噗呲……水溝子，水溝子，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好笑了。”</p>
她笑得肚子都要疼了，最後看著那孩子，似乎是笑得太厲害，眼角有淚，抬手擦著眼角的淚，道：“好，水溝子，你的部族在哪裏？”</p>
“在……西北那邊山下……”</p>
“好吧。”</p>
少女拍了拍衣擺站起來，笑著伸出手，嗓音溫和：“你家離這裏是有一段距離的，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樣來到這裏，這一路上，多有洪荒猛獸，十分危險，我送你回家。”</p>
孩子伸出手，想了想，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p>
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伸過去。</p>
被少女一把抓過去，拉著跌跌撞撞往前麵走去，腳下忽而變輕，似乎是踩上雲氣和流風，速度一下變快，周圍的山脈都往後飛快地退去，孩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景，瞪大眼睛，沿途那位青衫少女頗有興致地給他介紹著周圍的風景。</p>
時而停下來，伸出手從樹上撿拾下來許多的果實。</p>
“這，這個果子不能吃的。”</p>
那孩子結結巴巴地指著她摘下來的果子，道：“這東西很酸的。”</p>
“就連鳥都不喜歡。”</p>
“酸嗎？不哦，其實很甜的。”</p>
青衫少女噙著笑意遞過來一枚果實，孩子疑惑地看了看彷佛神仙一般的女子，還是選擇了相信，然後一口咬下去，那一瞬間，像是要把牙齒都酸掉的感覺嘩啦一下侵襲了他。</p>
“哇啊啊，好酸！”</p>
孩子的臉一下子皺起來。</p>
青衫少女噗呲一下笑起來：“啊，抱歉抱歉，還是酸的嗎？”</p>
“是酸的，大概是還沒能熟了。”</p>
孩子的臉都皺起來，道：“所以還不能吃呢……”</p>
青衫少女安靜看著穿著灰撲撲衣服的孩子，輕聲道：“是啊，酸的，我第一次吃這個果子的時候，也是很酸，和你現在一樣……”</p>
“不說這個了，來，帶著這些東西。”</p>
“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p>
“啊？”</p>
孩子茫然不解的時候，眼前一花，幾乎是才沒有走了多少步，就看到了一座遠比他見過的，最大的部族都要大很多很多倍的，無比熱鬧的大城，裏麵人來人往，甚至於還有傳說中的海外諸國之民，有著異族。</p>
“這，這是……”</p>
青衫少女回答：“人族現在的王城，當年是軒轅丘，後來，軒轅丘因為一件大戰而損毀，顓頊帶著人族腹地遷移搬遷，這段時間，這裏正好有遍及百族的大商會，很熱鬧!”</p>
“啊？可，可是……”</p>
孩子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一眨眼，自己就已經從距離部族應該不會太遠的地方，一下子來到了這裏，可是眼前的繁華，一下就攥住了這從小幾乎都沒有怎麽離開過部族的孩子的心思，讓他看得流連忘返。</p>
最後那青衫少女腳步頓住，他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p>
“額，這裏是？”</p>
少女看著旁邊的大商會，道：“西陵部族，嗯，也叫做嫘祖部。”</p>
“嫘祖養蠶織絲，嫘祖部也是人族最厲害的服飾匠宗。”</p>
孩子愣住，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撲撲的衣服，連頭發裏都有雜草，和這人族王城巍峨雄壯的風格截然不同，像是突然落在一個精美藝術品上的糟粕，那樣地格格不入。</p>
少女隨手拋出一枚美玉，道：“我去裏麵選一下衣服。”</p>
孩子安靜在外麵等待著，很快的，似乎是因為那樣的秉性，自身衣物的破舊並沒有讓這個孩子局促多久，他隻是安靜且充滿欣喜的看著這蒸蒸日上的人族城池，看著這來往賓客，匯聚於人族的王城。</p>
耳畔聽到了銀鈴的聲音。</p>
孩子回過頭來，看到先前的少女踏出，腳上的淺色鞋子換成了嬌俏的小鹿皮皮靴，穿著一件白色的衣物，上麵有著上古部族的紋路，看上去端莊典雅，黑發垂落在後麵，用樸素的發繩中間收束一次。</p>
腰間掛著一串鈴鐺，行走之時，鈴鐺響動。</p>
“如何？”</p>
少女旋身一轉，裙裝微微揚起，而後落下，如同日暮垂落美不勝收的夕光。</p>
那孩童撓了撓頭，道：“很好看。”</p>
少女很是滿意，指了指那邊一身窘迫的孩子，看向嫘祖部族的商戶女子，道：“也給他來一套。”孩子愣住，指了指自己，道：“我也要換嗎？”</p>
“當然。”</p>
少女嗓音柔和：</p>
“就當做是陪我來一趟的酬勞。”</p>
孩子遲疑了下，還是被帶去了裏麵，少女雙手背負身後，看著前麵的街道，片刻後，聽得了後麵的腳步聲，才轉身回眸，看到了那孩子原本灰撲撲的破舊衣裳已經換了，變成了一身青衫，墨色的木簪，洗淨了臉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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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看到了當年青衫白發的道人含笑。</p>
直到那幻象終究散去，喧囂的人身嘈雜地入耳。</p>
“這孩子看著可比方才好多了，叫什麽名字？”</p>
嫘祖部的女子笑著詢問。</p>
孩子還要開口，那邊腰懸鈴鐺的少女回答：“淵。”</p>
“回水為淵，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p>
嫘祖部訝異，道：“好名字……”</p>
身穿青衫的孩子拉了拉少女的袖口，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是，我的名字，不是淵啊，我是水溝子……”換成了白衣的少女噙著溫和的微笑解釋了一翻這個名字的緣由，道：</p>
“所以，淵的意思，和你名字的含義一樣。”</p>
她看著懵懂的孩子，眼眸憂傷，隻是如同尋常的笑著道：</p>
“你就是淵啊……”</p>
“嗯，不過，你現在隻要這一套衣服就足夠了嗎？”</p>
少女促狹地看著他。</p>
孩子認真點頭，開心道：“有這一套，就已經很好啦！”</p>
“沒有再喜歡的了嗎？裏麵的衣服，不喜歡嗎？”少女指著嫘祖部裏麵的各類衣著，比起數百年前，在解決天柱之事裏麵，居功甚偉，人族人皇誅殺共工人身的功績，得到了各族的承認，人族也有很大發展。</p>
現在的衣服品類和風格都更好許多。</p>
孩童撓了撓頭，還是很誠實地回答：“都喜歡。”</p>
於是少女獻看著那些衣服，伸出手指，如同當年那樣連連地點著，一套一套地數下來，道：“這些，都要了！”然後在那孩子被震得手足無措的時候，麵露遺憾之色，道：“可惜啊，手裏的錢不夠了。”</p>
“不過還好還好，還有些果子。”</p>
“有換錢的法子。”</p>
“走，淵，我們去擺攤吧，去擺攤，去擺攤！”</p>
“啊？！”</p>
孩子愣了下，被拉著往前，而嫘祖部那位商隊主管怔住，就隻是剛剛少女扔出來的那一枚寶玉，就足以將所有衣服全部買下來，都有許多的盈餘，剛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傳音止住，心中隻是覺得好奇。</p>
將這樣的事情並報給了西陵部，也即嫘祖部的族長。</p>
“她似乎不像是來買東西的。”</p>
“更像是看重【和那個孩子一同買東西】這件事本身。”</p>
嫘祖部的族長訝異：“是這樣嗎？”</p>
“那孩子叫什麽？”</p>
“……叫做淵。”</p>
“淵嗎……”嫘祖部的族長沒有當做一回事，隻是遠遠地看到，那少女拉著孩子，去了為外來遊商們準備的屋舍那裏，用了最後的錢財，租下來了一個屋子。</p>
然後有些生疏地準備攤位。</p>
穿著青衫的孩子坐在石頭上，看著眉目如畫，如血做胭脂的少女準備著攤位，明明是這樣身份地位都顯而易見地很高的神女，卻似乎很擅長做這些事情，但是這樣不常見的一幕還是引來了人們的好奇。</p>
出身貧苦，就隻是在小部族裏的孩子伸出手拉了拉少女的袖口，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道：</p>
“是買我這一身衣服，花費太多錢了嗎？”</p>
“我們退掉吧……”</p>
“退？”</p>
“為什麽要退掉呢？”少女噙著笑道：“你不是很喜歡嗎？”</p>
孩子局促道：“可是能夠來到城裏已經是很好了啊，真的不用為了禮物就，就要你都來擺攤啊……”</p>
少女的眼眸垂落，微笑著輕聲道：</p>
“無妨，你喜歡這東西，那就是有價值的。”</p>
“我倒是也……曾經習慣這些事情。”</p>
“曾經想著，這些事情會永遠持續下去。”</p>
一日落幕，天色夕陽西下，在王城裏麵，少女擺攤也算是得了一部分的錢，隻是可惜，她的廚藝似乎並不是極為地突出，隻能算是尋常，最後帶著孩子回到了赤水河畔。</p>
踩著河邊的鵝卵石，沿著赤水河往下走，就彷佛能追上夕陽。</p>
“好啦，前麵就是你的部族了，距離不遠，可以自己回去吧？”</p>
少女噙著笑意。</p>
“嗯！”</p>
孩子重重地，用力地點頭，往前跑了幾步，回過頭來重重地擺手，遲疑了下，還是問道：“神仙姐姐，你好像一直都有點難受……，是有什麽心事嗎？”</p>
“你感覺到啦？”</p>
少女輕聲道：“隻是在等一個人。”</p>
孩子問道：“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嗎？”</p>
“是啊……很遠很遠。”</p>
孩童給她打氣道：“不過，他應該是會回來的吧。”</p>
“我也會幫助你找他的！”</p>
“我們的部族會四處遷移，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的！”</p>
而少女看著信誓旦旦的孩子，隻是笑著催促讓他回去，最後指了指這赤水河，道：“這裏的河流裏生長著一種蝦，無法用火焰烹飪，但是生吃的話，味道很是鮮美，有機會的話，你可以試試哦。”</p>
“嗯！”</p>
孩子重重點頭，朝著自己的部族那裏跑去。</p>
而少女隻是安靜目送。</p>
“就這麽讓他走了？”</p>
冷不防的聲音，因為某個原因，自大荒趕回來的白澤冷靜看著那跑遠了的孩子，道：“……真靈雖然稚嫩，雖然弱小，但是最內核的部分竟是一模一樣，這就是他。”</p>
“你不把他留在身邊？”</p>
少女獻沒有回答，隻是問：“你怎麽從大荒回來了？”</p>
白澤揉著亂糟糟的頭發，道：“人族有個叫做姒文命的家夥成年了，軒轅劍似乎對他有所感應，所以我從大荒那邊趕回來看看……是不是有資格作為人族中興之主。”</p>
“畢竟舜和共工的事情，終究還是把人族的元氣又傷了一遍。”</p>
“不對啊，你怎麽拿問題回答我？我是說，你真的要讓他走？”</p>
少女獻沉默很久，隻是道：“可他不是他。”</p>
白澤安靜了一會兒，強調道：“從真靈內核來說，那就是他。”</p>
“不，不是……”</p>
“我要等待的，豈是區區的真靈？”</p>
獻回答：“我和他的相遇，是他綁架了月亮和天柱，在大荒上奔跑，是我突然地出現，那是在遙遠的未來……，經曆的事情塑造了人的話，那麽現在的他，根本不是我要等的他。”</p>
少女看著夕陽，看著走向部族的孩子：</p>
“我要等的是他，隻是他。”</p>
“不是他的前世，不是他的轉世，隻能是他。”</p>
“差一絲一毫，差一件事，一句話，都不是他。”</p>
白澤張了張口：“那要等很久很久……”</p>
“是啊，但是我可以等。”</p>
少女燦爛微笑，讓白澤都失神。</p>
從他的死亡開始，至於世界歸於寂滅，時間失去其意義，天地萬象歸於蒼白，他都將徹底屬於我，屬於青衫獻。而歲月漫長，死亡永恒寂靜，一切皆是命定於此，我自然當安靜等待，無需著急，</p>
這便是神的雍容，不是嗎？</p>
少女安靜微笑，一步步後退，轉身，銀鈴輕響，身上的白衣裙裝褪去了色澤，化作了一身青衫，而後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背對著夕陽，踩著自己的影子步入了永夜。</p>
一步一步，步入了孤獨的五千年。</p>
PS:今日第二更…………</p>
感謝|麻雀|盟主，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