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允忠主動掀開簾子,跳下車去,在外麵說了一會兒話,不一會兒一隻有力的大手掀開簾子,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穿著一襲素色長袍,眉宇間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英氣,她猜得到他是誰,於是臉色紅了一紅。(.)


    他親自攙扶她下車,神色卻是無比複雜,瞧不出喜樂。


    領入廳堂,俞氏夫妻已坐在正堂上等著他們。兩人起身與聶允忠互相作揖,聶允忠隨即遞出寫明她的嫁妝明細的禮冊,俞大將軍並沒有看,直接交給一旁的主事管家。


    俞家除了長子因駐守邊疆此刻不在場,其餘成員全在大廳裏盯著新婦瞧,老三俞叔岑一張臉笑嘻嘻的心情似乎大好,獨生女俞羅陵紅著臉低聲喚聲嫂子,麽子年紀尚幼對家裏新成員眨了眨眼,跟著三哥一起笑臉看著她。


    俞夫人仔細瞅著已經入門的新媳婦,聽說端莊閑雅,舉止合宜,適大體。如今這般裝扮倒也合適了。


    她家老爺不喜與大貴族結親,對他而言,政治的渾水太難淌,她卻不這麽認為,身為大貴族,立身在權利的核心,那門那戶不互相聯姻,彼此幫襯幫襯。


    公主背後有皇上,聶小姐背後有麗妃,如今麗妃已找回龍子,皇上地位笈笈可危,與聶氏的親事倒是沒什麽不妥。


    眼前的新媳婦全身素淨,容長臉兒化著淡淡的妝,容貌雖稱不上十分美麗,倒也不失清秀。年齡大了仲凡幾歲,因自幼喪父,家無兄弟,隻有一寡母相依為命,若出嫁寡母便孤單無依,因此一直堅決不肯出嫁才耽誤至今,倒是個孝女。


    俞夫人對新媳婦由衷的表示滿意。


    一旁的管家看著時辰,低聲的提醒;"吉時到了!"


    眾人聽了紛紛就座,俞氏夫妻坐回主位,聶允忠坐在側位,其餘家人分立兩旁觀禮,俞仲凡領著新媳婦,雙雙對著父母磕頭,緊接著由丫鬟端上茶盤,交由媳婦奉茶。


    俞大將軍接過媳婦的茶,捋著胡,徐徐說道:"國喪期間成婚得低調,不得張揚,是委屈了媳婦,撇開那些禮俗,從今日起,妳便是我俞家的人了,翁對妳無所求,望妳與夫婿和諧,為俞家開枝散葉,早生子嗣。"


    "媳婦遵命。"聶亦靜低聲應道。


    俞夫人捧過媳婦的茶,卻對兒子笑著說:"兒啊,你得努力啊,你爹等著抱孫子呢。"


    "是,娘。"俞仲凡悶聲道。


    簡單的儀式完成後,俞仲凡領著妻子進入房裏,接著又出來與家人及嶽家叔父聶允忠飲酒,實實的應酬了一番,才又被三弟叔岑給推回房間去。


    "春宵一夜值千金啊!"叔岑擠眉弄眼的說,然後倚在門旁賊笑。


    "去!去!"羅陵過來趕人,道:"你窩在這裏,讓二哥好不尷尬啊!過兩年也該輪到你成親了。"說著,欲將他拉回席上。


    叔岑聽到成親便嘻嘻笑道:"等端敏郡主再長大一些,我求爹去崔王府求親去。"


    "真不害臊。"羅陵搖搖頭笑道。


    "我們可是雙胞胎啊,我看一起成親算了。"叔岑為這主意感到很開心,忙笑道:"我娶崔端敏,妳嫁樂家爵爺,咱們在同一天辦喜事,搞得熱熱鬧鬧的,妳瞧多好啊!"


    羅陵聽了,登時羞紅了臉,嗔道:"你再胡說,我告訴爹去,讓他來揍你!"


    說著,急急走掉了。


    *


    房裏燭火縈縈,新婦坐在床頭等著他洞房。


    他在門口躊躇了半餉,看著燭火在空氣中跳動,聽門外的雙胞胎弟弟妹妹鬥嘴,直到聲音漸去。


    "夫君。"


    聶亦靜主動打破沉默,抬頭對著他嬌笑道,"你過來罷,別在那裏待一晚。"


    她臉上帶著無比嬌羞,含笑看著他。


    他聽了,卻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發愣,據說聶小姐知書達禮,今天娘親似乎對她很滿意,心想這麽好的姑娘家,嫁給他也非她所願,自己心中另有所屬未免對她感到愧疚,也不想相暪,猶豫片刻後,決定從實招來,於是神情肅然,對著她說道:"妳既已嫁入我俞家,拜過了父母,實在也不想委屈了妳,實不相暪,仲凡心中另有所愛,若妳心裏在意,仲凡願與妳有名無實,相敬如賓,絕不侵犯於妳。"


    新婚之夜,丈夫竟開口要與她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相公想與亦靜有名無實?"她抬眸問道。


    "妳可願意?"他一臉正經。


    亦靜聞言並不忿怒反而抬眼望著他,含笑道:"這世間豈隻有男女歡愛?男人總要成家立業,何以是家?何以是夫妻?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謂的舉案齊眉不在於男女之間的熱烈相愛,而是夫妻間的互敬才能達到互愛,你我既為夫妻,原本不相識,若要相愛也不急在一時,夫妻本是一生一世之事,亦靜對夫無所求,既為夫君之妻,亦靜理當服侍丈夫,孝順公婆,操度家事並為夫家生子,這才是身為妻子的本份啊。"


    她說的句句在理。


    俞仲凡聽了,忙道:"妳若為賢妻,仲凡必當敬重妳才是。"


    亦靜笑道:"亦靜不是賢妻,嫁入軍將之家卻無一拳腳功夫,無法在事業上輔助夫君,亦靜自知無能隻好退而求其次,上替夫君孝敬父母,下替俞家延續血脈,如此,亦靜足矣。"


    延續俞家血脈?


    想起爹娘想抱孫的殷切模樣,俞仲凡怔忡了片刻。


    她飛快的瞥了他一眼又接著說:"亦靜隻是個平常女子,唯一隻想與夫相伴,生兒育女,一生平順而已,若生不出子嗣對翁姑何以交代,夫君又該如何向父母交代。夫君稟著仁義之心,卻不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夫君自絕血脈便是對父母不孝,讓妻子孤枕而眠,守活寡,便是不仁。讓父母、妻子失望,夫君何談仁義啊?"


    俞仲凡聽了慚愧不已,她句句鏗鏘,字字有理,擲地有聲,反倒是他的不是了。對父母不孝,對妻子不義,何以為男兒?於是走了過去,與新婚妻子一同坐在床沿,一顆心卻是沉重無比。


    他可以娶她為妻,可他卻控製不住自己的心。


    "你我已是夫妻了啊!"亦靜含嬌帶羞的提醒他,低低的說:"亦靜願為俞家延續血脈。"


    他遲疑片刻,方轉過身子伸手緩緩的解開她的衣襟,拉下她的腰帶,隨著素色的袍子滑落地麵,新娘子含羞帶笑的倒臥在床鋪上,低聲的喚聲:"夫君。"


    他解下簾帳,跟著上床,卻不發一語。


    新房裏寂靜無聲,屋外蟬叫聲顯得異常的熱鬧,遠方夜鶑低聲啼叫,聲聲傳來。一輪明月高掛天上,月光透過窗欞灑進屋裏,帶來一抺清涼。


    燭影在黑暗中熒熒跳動,燭光搖拽,隨著微風擺舞,床邊的帳幔微微飄動,他靜靜的躺在床上,呼吸平順起伏。


    "今夜是你我夫妻的第一夜,妾尚無經驗……"她紅著臉提醒著,讓他主動。


    他凝視著新婚妻子嬌俏的容顏遲疑片刻,卻突然起身,撥開簾帳,下了床,神色沉重無比的朝著她說:"妳我既是夫妻,來日方長,請再多給仲凡一些時日罷。"


    說罷,徑自走到屋內的軟榻,側過身子,倒臥在上。


    亦靜無奈,隻好獨自躺在床上,抱著枕衾,瞪著案上的熒熒燭火發怔。


    新婚之夜,兩人分床而睡,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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