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沉著臉,走在崇華殿的長廊上,隨著腳步聲在廊上響起,一顆心卻無比沉重,她已經許久沒來過這裏了。


    最後一次,是她懷上孩子的那一天吧?


    庭院竹影綽約,主建築雕梁畫楝,殿外清幽,殿內恢宏,崇華殿景色依舊,兩人卻已成仇……。


    "殿下正在書房裏。"琥珀朝著她福了一福,低聲道。


    書房裏,一縷陽光從綺窗外映了進來…….


    他佇立在一幅畫作前,直挺挺的呆望著,容顏依舊驚人的絕美,神情略顯飄渺。


    "文武王禦筆所繪,般龍國萬裏江山圖。"進屋後,她徐徐開口道:"聽說是重病時所繪,筆觸蒼勁有力,卻不像是在病中呢。"


    他緩緩的轉過身子,朝著她微微一笑,"愛妻,妳來啦!"


    他的嘴角微揚,眼神卻猶如千年寒冰般冷冽,口裏喚著愛妻,卻不帶絲毫的情感,諷刺感十足。她怔怔的看著他,心裏卻已如明鏡般清明,良久後,她攏一攏長袖,低聲道:"金澧淩稍早被殺了,你可知道此事?"


    "嗯,當然是本王幹的…….."他輕輕攬住她的腰,挨過去,對著她咬著耳朵,大方承認,揚起淡漠的笑容道:"他的頭顱正供在我娘的墓前呢,真可惜妳沒親眼瞧見,他被我殺掉時,那付驚慌懼怕的模樣,哈哈哈哈……,那模樣真是有趣極了,愛妻妳沒能親臨觀賞,真是太可惜了……"


    "你,怎能動用私刑哪?"她直視著他,正色道:"安珞自會替麗妃討公道,難道,你不信任我嗎?"


    "信任?哈哈哈哈…….,信任?"他突然暴笑出聲,好像她說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信任?"他搖搖頭,重複說著這句世界上最好笑的話。


    "我知道,你恨我......."她無偎無懼的直視著他,低聲道:"這個位置也不是安珞所願,當時龍國紛亂,事出突然,你給我一段時間,等時機成熟了,我必禪位於你!"


    "禪位?"


    這一次,他忍不住仰頭縱笑,"哈哈哈!一步步的謀算,陰謀算計,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帝位,妳舍得讓出來?哼哼,妳可知民間是怎麽傳說的嗎?繪聲繪影,百姓們指證曆曆,龍子早已發病亡故了,宮裏的那一位龍王子是假的……百姓們都說我是假的啊,這不正是妳安珞公主派人刻意散布出去的謠言嗎?"他一步一步的進逼著她,冷笑道:"在百姓眼裏,我可是個仿冒的啊,貴族難道沒有被影響嗎?要和平登基?談何容易,話說回來……妳從什麽時候開始謀劃這一切?打從我認祖歸宗的那一刻開始嗎?妳利用我對妳的迷戀來謀奪帝位……計劃了這麽久,如今可算大功告成了。哼,人算不如天算,妳疏漏了龍國最重要的男性血統了,女王啊,不是女皇?在貴族眼裏,妳跟你父王一樣的卑賤啊!"


    因為她是個女人,所以貴族們不願奉她為皇,隻願稱她為王,郡王的王。


    父王因為有文武帝的遺命,以過繼的身份被奉為皇帝,卻因為懂得自謙,便要孩子們延襲舊稱,僅稱他為父王,而不是父皇。


    龍國的紛爭,皆是因為血統啊。


    麵對他強烈的仇恨心,安珞態度冷靜,徐徐開口道:"你對安珞的誤解與怨恨,安珞全都明白,不管你信不信,龍氏的帝位非我所願。你若要登基,隻有一個法子,龍氏與龍金氏結合,誕下下一代……."


    "別又來這一套!"龍子玥嘶吼一聲,將淩利的目光射向她,咬牙切齒道:"我的兒子是怎麽死的?為了奪權,妳掐住他稚嫩的脖子?還是拿枕子悶死的?"


    他居然認為是她殺掉孩子?!


    安珞驚駭之餘倒退了幾步,不可置信的搖搖頭,想起孩子,心裏隱隱作痛,眼淚跟著潄潄滑落,"失去孩子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以為你能夠深刻體會……,你怎會認為我會殺掉孩子,怎麽會……"


    "那麽,我兒子是怎麽沒的?"他冷冷看著她,明顯一個字也不信。


    "生下來就死了,不!是胎死腹中……"她沉痛的說。回首當時的哀慟,眼眸中流露出悲傷,緩緩道來,"孩子在我肚子裏,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胎動,我好怕,擔心孩子怎麽了,當天夜裏太醫幫我引產,陣痛了好久,我咬著牙,努力生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盼著他出來了……,可是他卻不哭也不動……他沒哭啊,我們的孩子,他連一聲也沒有哭出來……我凝著神,害怕自己沒聽見,因此咬著牙,強忍著不讓自己陷入昏迷,可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了,孩子始終沒有哭……我不相信,總覺得他還活著……他肯定還活著的,隻是沒有哭…..,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住偷偷看了他……"思及此,早已哽咽不能言語,眼淚流個不止……


    午夜夢回,每當想起那個早夭的孩子,她便覺的痛徹心扉,那種痛楚,一生都無法抺滅。


    他回眸凝視著她,那眼神卻很冷很冷,像要化成冰般的寒冷,沒有半絲的安慰,卻一字一句的吐出蝕刻在心底的恨意,"以後,妳也別在我麵前演戲了,為了妳那幾滴該死又虛偽的眼淚,我若沒命了,倒也甘願,這叫作自做自受,偏偏我龍子玥老是命不該絕,反倒害死了我娘,我子,當初,我活著回來時,可嚇壞妳了吧?"


    "你在胡說什麽?"她臉色微黯。


    "為了我龍子玥這條命,不惜大動幹戈,犧牲掉幾萬人,迄今我才深刻的體會到原來我這條命,竟是這麽值錢哪。世人都說在般龍國龍子便是個天,哼,既然是天,我得知道這天的底限在那裏,才能報仇雪恨啊,殺掉金澧淩全家不僅僅是單純的快意恩仇,還可以測試天的高度……"他冷哼一聲,"妳說,貴族得知這件事之後會有什麽反應?處死我嗎?喔!不!我若沒了,龍氏不就絕嗣了嗎?般龍國可是不能沒有龍氏這個天下共主啊,龍子居然跟吾皇陛下齊高啊,這真是可怕的領悟啊,我龍子玥以後可得無法無天了。誰叫我應該是龍子呢,哈哈哈!"說著,縱聲狂笑,卻落下悲傷的淚水來。


    "別難過,別為了身世感到傷心……"她伸手想替他撫去臉上的淚痕,他立刻退了一大步,半瞇著眼,充滿警戒的看著她。


    因為他是龍子,所以孩子沒了,娘也沒了......得到虛假的愛情,失去了珍貴的親情,龍子的身份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象征,而是最深層的傷痛。


    "妳,別再靠近我!"他沉著臉,警告道。


    她凝視著他,他的眸光冷冽,充滿了仇恨,良久,她徐徐開口道:"唯今之計,我們一定要生下子嗣,你才能得回一切啊!"


    她釋出了最大的善意。


    "原來,妳是來勸說我與妳盡釋前嫌的?"他的眼神化為冷淡,冷冷笑道:"可能嗎?妳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麽事嗎?"他冷睨了她一眼,徐徐開口道:"在妳麵前親手掐死安瑄那小子,他七歲了吧?我兒子才七個月,相較起來,龍安瑄算長壽了,他可賺到了......,還有妳那該死的母後,我要將她的頭砍下來,讓她的鮮血濺灑在妳身上,我娘為國殉難,榮耀加身,妳母後那卑賤的女人隻能死於私仇,死不暝目,然後,我要將妳父王從棺材裏拖出來,拿鞭子狠狠地鞭打他的屍首,最後拿去喂狼,讓他屍骨無存,至於妳…….哼哼,終其一生,子玥就算不擇手段,也要讓妳痛不欲生,也要讓妳備嚐人世間的痛楚......."


    他冷冷的看著她,聲聲吐出了仇絕的話語。


    他們之間,如今已是不共戴天,至死方休的仇恨了。


    "既是如此的深仇大恨,你為何不幹脆殺了安珞呢?"她落下淚道。


    他殺害了她的親兄長,她母親則殺了他們的孩子,她父親陰謀害死他母親,而她卻坐上了原本他該坐上的位置。


    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糾葛複雜,此生此世,已經無法化解了。


    認真來說她是對他有愧的,她向他要了兵符,害得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卻無力守護他們的孩子。


    "殺掉妳嗎?"他冷笑一聲,眼眸深處瞬間閃過一抹殘忍,嘴角輕揚,"世上最容易的事,便是痛快的死去;最艱難的事,便是痛苦的活著,妳怎能痛快的死去呢?"他輕喚一聲,"愛妻.……,咱們還得一起下地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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