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關頭,一向貪生怕死的令狐艾卻忽然冷靜下來。


    他單手中握住那柄單薄的文士寶劍,腦筋開始急速運轉:“如果這些人就是衝著要我命來的,那麽憑我的功夫硬闖肯定不行,賀林澹,王武敦,你們兩個人難道已經遭遇不測麽?”令狐艾心底叫著自己的那兩個護衛的字號,希望神兵天降。


    如果這時兩個護衛在,憑借他們的武功,三人至少可以從後邊殺出去的。


    此刻,敵人的腳步聲已經在內室越來越清晰,正向自己這邊摸來,令狐艾暗叫不妙,內室也是有窗戶的,而且正對著後花園,雖然也有陷阱設置,可畢竟陷阱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敵人若耐心避讓,還是可以衝過來的,那麽自己現在若還苦守在這屏風後,幾乎等於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裏,令狐艾卻是不再猶豫,猛的躍起,衝向一旁的側屋。


    他這一動,正麵進攻的敵人立刻從屋外射出數支弩箭,都是擦著他的身體劃過。


    而這時,內室的腳步聲也急促起來,幾道身影已經衝到門口。


    那幾個人衝的很快,尤其是當頭一人臉蒙黑巾,一雙眼中露出猙獰目光,手中的腰刀已經舉起,令狐艾若繼續衝,就算能躍過他,但後背也肯定要中刀。


    令狐艾一咬牙,猛的將手中華而不實的文士劍一拋,寶劍直接飛向那向他衝來的刺客。


    那人衝的過猛,又對屋內之人有些輕覷,因此卻是猝不及防,竟然當場中招,直接被這飛劍刺中胸膛,慘叫一聲倒地身亡。


    其餘幾人下意識的向後躲去,避免還有其他武器刺出。而趁這個機會,令狐艾已經衝進側室,反手關上了屋門,然後抽出護身短刃,放在身旁,隨後卻從腰畔的皮囊裏拿出一張小巧的連弩,右手握緊,左手手指一掰,就上緊了弓弦。


    令狐艾手中的這連弩比一般晉軍的製式手弩都要小上一半,但整個弩身都是精鐵打造,乃是狂瀾軍軍械場最新研製出的產品。


    別看這鐵質的連弩小巧,但卻是用鋼絲為弦,有效射程卻可達八十步,最恐怖的是次可以在弩箭箭匣內存儲五隻弩箭,一直最多可以連發三箭。


    而且這弩箭上弦采用了絞索機械原理,兩個手指就能輕鬆上緊弓弦,就算令狐艾這樣的文士也可輕易使用。


    可以說,有了這種弩箭,如果在合適的距離內,在對方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令狐艾甚至可以射殺孔長這個級別的高手。


    而這種三連發小手弩,若落在手速快的人手裏,如王烈或者程翯,隻要弩箭充裕,簡直可以不間斷射擊數刻而不停歇,實在是殺人越貨之必備。


    但因為這種手弩是令狐艾臨行前才剛剛研製出,所以隻是給狂瀾軍軍內,校尉以上以


    上的人員一人一把用做防身,其餘人根本連見到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令狐艾出使江左,王烈特批,那兩個狂瀾禁衛一人一把,令狐艾這把則是王烈親自送給他的,用作防身。


    這手弩操作簡單,上弦輕鬆,更好瞄準,令狐艾手弩在手,鋼鐵的冰涼透過護手上的鹿皮傳遞到手心中。(.)


    那純金屬打造的弩箭在燈光下散發這幽藍的光彩,令狐艾的心情頓時更加篤定。


    他閃身躲進的這個側室並不大,是附屬的臥房,而且沒有窗戶,所以不虞敵人圍攻。


    令狐艾進去後就關上了屋門,然後吹滅了燭火,蹲在屋子一角的床榻後,手舉弩箭瞄準了門口。


    從這裏距離門口隻有七八步的距離,而且又是黑暗中,隻要敵人進來,就算武功蓋世也不可能躲過這樣迅疾、無聲的弩箭。


    “該死的狗賊,你們進來吧,你家令狐元止大爺不怕你們,進來幾個給老子陪葬,老子也好上路”令狐艾這一輩子都小心謹慎不敢張揚,第一次在心底湧起這般豪氣。


    令狐艾手中連弩是為敵人準備的,而那護身短刃卻是為自己準備的,他已經有了自盡的打算。


    令狐艾雖然貪生,但也絕對不願受辱,更不願被人生擒俘虜。


    並不是令狐艾不想活命,相反他比誰都愛惜自己的性命,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並不堅強,比不過白文那樣的冷酷性格,也比不過蘇良那樣的硬漢,更比不過孫安那般對王烈忠心耿耿,他怕自己吃不住刑罰做出背叛王烈的事情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底線,令狐艾現在的底線就是絕對不能對不起王烈。


    “以死效忠,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令狐艾暗想。


    此刻,室內已經響起來淩亂的腳步聲,接著一聲怒吼傳出:“誰殺了我兄弟?”


    一陣摔打聲傳來,隨後這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有人說了什麽,聲音慢慢向內室門口靠攏。


    令狐艾牙關緊咬,屋子裏雖然漆黑一片,透過屋門的縫隙卻有光芒從廳堂透來。


    接著一陣衣服摩擦的聲音和粗重喘息聲慢慢變得清晰起來,令狐艾知道這是敵人準備衝進屋子了。


    生死就在這一刻,令狐艾不介意能多活一會,能多殺死一個敵人。


    猛然,屋門一動,接著如中雷擊般被人一腳踹開,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眼看就要入豹子一般撲進來。


    與此同時,令狐艾手中弩箭一摳機簧,那個身影本來不及躲閃,直接被這鋼製弩箭的力量帶著倒飛出去。


    “一個”令狐艾嘴邊揚起一抹笑意,這一刻他終於看淡生死,能殺得一個是一個,黃泉路上,自有敵人給他墊背


    “有弩箭,混蛋——首領,你怎麽樣了——首領去了


    ,殺了這混蛋”


    令狐艾這一箭竟然直接射死了對方的首領,可謂收獲巨大。


    其實這首領死的一點也不冤,被仇恨和憤怒衝昏了頭腦的他,本就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刺客的基本原則。


    從殺進這個院落開始,他們就不斷觸發各種機關,本來一個秘密的刺殺,變成了可笑的強攻。


    可是強攻也總要有對手,他們的對手根本不是人,而是遍布院子中的機關陷阱。


    這方圓不過一畝的院落四周,大小陷阱不下百個,也不知道設置這些陷阱的人擁有怎樣的耐心。


    在損失了十幾人後,他們終於衝進了令狐艾所在的屋子,本以為是手到擒來的一個文弱書生,竟然飛劍殺了帶領從後院衝進來的副首領。


    這副首領和首領乃是親兄弟,自己弟弟不明不白的被殺死,這首領本就被一個個陷阱撩撥的怒意難耐,頓時化作了衝動,當然他絕對不相信令狐艾有什麽高超武功,這一劍能刺死自己的兄弟,聽手下描述後,也那些手下也比劃是一個意外。


    不過既然令狐艾扔出了自己的佩劍,那麽就算他進了屋子,也沒有武器,頂多還能有一把護身的匕首而已。


    所以,這首領知道令狐艾躲進這個沒有後路的屋子後,卻是決定親自衝進去為自己兄弟報仇。


    但哪想到這沒有利齒和利爪的貓咪,卻忽然變成了野獸。


    令狐艾竟然帶著手弩,你手弩之小,這些此刻都沒有發現令狐艾腰間有這等殺人利器。


    他堂堂一個單打獨鬥能殺死一百個令狐艾的高手,竟然會死在狂瀾軍最新式的弩箭下,而且……是第一人。


    眼見自己的首領身死,一群此刻如喪考妣,此刻卻再也顧不得什麽,又有兩人先後衝入,卻被令狐艾一箭一個射翻。


    這時候,敵人有些膽怯了,他們也不清楚這令狐艾手中究竟是怎樣可怕的弩箭,弩箭數量還有幾發。


    誰也不願白白送死,加上首領已死,領頭的幾人一商議,有人喝道:“令狐艾你聽著,今天你必須死,不是兄弟們狠心,這是你的命,死了不要去閻王那裏告狀”


    說完,外邊傳來一陣推到家具,淋灑東西的聲音。


    接著一陣火光傳來,敵人竟然是要放火燒死令狐艾。


    令狐艾一見,氣得破口大罵:“龜兒子們,你們這群混蛋,滾進來,放火算什麽本事”


    但門外隻有得意的獰笑聲與烈火燃燒的劈啪聲。


    不時還有一個個火把被扔進屋內,點燃了四周的家具和幔帳。


    烈火迅速抽幹了空氣內冰冷的濕氣,在這密封的空間內形成了溫暖如春的假象,但隨後就變成炎炎烈日的灼烤。


    這灼熱根本無可躲避,令狐艾開始還有力氣謾罵,後來已經滿身


    大汗,縱然已經及時扯下身上的棉布掩蓋住了口鼻,可還是慢慢被煙火熏烤的失去了力氣。


    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幹燥的北方,在溫暖的屋子裏,和粉雪一起,慢慢變老……


    “這次,真的要死了王明揚,你答應會一輩子照顧老子家人的,我死了,我的家人就交給你了,否則我做鬼也會回去找你,嗬嗬……”


    “先生,醒醒;先生,醒醒”一個聲音急促道。


    “別叫我,好累,我要睡覺”令狐艾不耐煩道。


    “先生,現在不能睡啊”那聲音更加焦急起來。


    “林澹,這樣叫不醒先生的,現在又沒有冷水,非常時期行非常事”另一個聲音勸道。


    “可是,這樣好麽?”第一個聲音猶豫道。


    “你不來,我來”說完,一陣刺痛從身上傳來。


    “混蛋,是誰刺老子?”令狐艾隻覺得屁股上如被釘子紮了一下,猛然驚醒,張開眼睛。


    兩個麵目英挺的年輕漢子出現在他眼前,其中一人正把手中的一個雞毛撣子悄悄扔向身後。


    令狐艾一見兩人,頓時罵道:“賀葆,王任,你們兩個混蛋跑哪裏去了,老子差點死這裏”


    兩個狂瀾禁衛聞言,哭笑不得,那賀葆賀林澹道:“大人,現在不是罵的時候,等離開這裏您再責罰我們不遲,我們走”


    而那王任始終一手環首刀,一手手弩,警戒在一旁。


    令狐艾打量了下四周,依舊是那火光充斥的屋子,而且四周更加炙熱了,煙霧也愈發的濃烈,令狐艾不小心吸了一口煙霧,差點被嗆昏過去。


    令狐艾忙接過賀葆遞來的一塊濕布,掩住口鼻口悶聲道:“你們是怎麽進來的?外邊的人被你們殺光了麽?”


    賀葆苦笑道:“這些敵人看身手都是軍中精銳,小的無能,不能殺盡。此時外邊還有數十個敵人呢,不過這些人也都準備撤退了。但如今四周都是火焰阻路,我們也不能出入,我們是直接從屋頂下來的。”


    令狐艾順著賀葆的手指看去,隻見屋梁上垂下一道繩索。


    “我……我不會爬繩子……”令狐艾麵紅耳赤。


    不過怎麽看,令狐艾都是怕有損文士的斯文,笑話才不肯爬的。文士爬繩,這要傳出去就是令狐元止耍猴。


    “那我背先生你出去”賀葆毫不猶豫道。


    說完,賀葆也不管令狐艾同意不同意,其實就算是令狐艾不同意,他也沒有力氣反對了。


    王任幫助賀葆把令狐艾綁縛在背上,隨後賀葆帶著令狐艾爬山了屋頂,而王任隨後攀爬而上。


    此刻,火焰已經迅速向屋頂蔓延,四周的院落、房屋也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三人小心的伏在屋頂觀看,那些刺客果然已經不見蹤影,但卻隱約聽見街


    道裏嘈雜一片。


    令狐艾一見四周都是火焰,以為逃不出去了,忍不住歎道:“兩位,對不起你們了,今日卻要陪我一起死在這裏。”


    賀葆道:“先生,我們死不了”


    說完,兩人扶著令狐艾踩著屋脊,一路疾行,來到靠近後院的一個屋簷旁,哪裏卻早已經有一道連接院外大樹的繩索。


    令狐艾一見,嚇得雙股亂顫,說什麽也不肯過去。


    賀葆和王任告了一聲罪,兩人直接如捆豬一樣,依舊是把令狐艾和賀葆綁在一起,然後賀葆手抓繩索,躍過烈火阻攔,將令狐艾送了過去,隨後王任也順著已經快被火焰燒到的繩索飛蕩而下。


    三人斬斷繩索,不留痕跡,又順著繩索悄悄摸下了大樹。


    下了樹,兩人才將令狐艾鬆綁放下,此刻令狐艾渾身煙熏火燎,麵部漆黑,衣衫不整,到像個乞丐一般。


    四周人來人往,看打扮卻都是附近的百姓街坊,手拿水桶、木盆,自發救火,到也沒人注意到這陰影中的三人。


    “先生,我們去哪裏?”賀葆問令狐艾。


    令狐艾反問道:“你們可曾去通知荊州刺史府?他們可曾派人來?”


    賀葆和王任對視一眼,忙道:“我們被敵人驚醒後,怕大人有危險,一直跟在那些人後邊。但這些人實在謹慎,而且身手不差,我們才殺了他們十幾人,就被對方發覺,若正麵撕殺肯定不是對手,隻好假意離開。隨後,我們兄弟另個就從這棵大樹返回了院子,那時候火已經起了,我們見這些人圍在屋前不走,想大人你一定在裏邊,這才揭瓦進入屋子,救下大人您;不過刺史府那邊一直沒有人過來,這麽大動靜他們也不來看一眼,也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


    “陶侃竟然不派人馬來救我?難道這事情真是他默許的?不行,就算不是這樣,這長沙府我們不能呆了,敵人在暗處,說不定在陶侃身邊就有想要置我們於死地的敵人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裏,返回幽州”


    “不和當地的兄弟們聯係麽?”賀葆問道,他指的是岑氏商行的商隊。


    “我剛和陶侃簽訂協議,這邊就被人刺殺,誰知道商隊裏有沒有敵人的奸細?現在我能信任的隻有你們兩人,如果我死了,你們一定要把這協議帶回幽州,也請和主公說,我令狐艾雖怕死,但沒有給他丟臉”


    令狐艾這話一說,到顯得有幾分英雄氣概,兩個年輕人聽了,被忽悠的熱血沸騰。


    “先生,我們一定保護你安全回到幽州,萬死不辭”賀葆和王任跪倒道。


    令狐艾忙扶起他們:“現在還弄這個客套做什麽,快逃命要緊”


    賀葆和王任無奈苦笑,攙扶著令狐艾先去附近尋了一戶人家,偷拿了幾件衣服,換上後又


    簡單易容,打扮成百姓模樣,準備等待天一亮就混出了長沙城。


    可是,昨夜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長沙城內外到處都有士兵守衛、戒嚴,加之幽州來的使者生死不明,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陶侃卻是大怒,將當夜輪值負責城內治安的校尉重責六十軍棍,這對一向以仁德治軍的陶侃來說已經是暴怒了。


    隨後又命四門緊閉,要求沒有他的手諭,不許任何人出入。


    然後,就是禍及全城的大搜捕,這一下,雖然沒有找出令狐艾和兩個狂瀾禁衛,卻意外的挖出了各方勢力設在長沙城內的密探組織若幹,抓捕奸細、密探近百人。


    不管令狐艾是死是活,但借著這個事情,陶侃卻如當日的王烈一般,將城內各方勢力的密探組織連根拔除,也算是意外收獲。


    對於這些人,陶侃當然不會客氣,一改往日仁慈寬厚的形象,全部關進了死牢。


    對外和百姓隻是說這些人都與昨日城內縱火有關,因此要嚴懲。


    搜捕持續了三日,令狐艾和兩個侍衛就和人間蒸發了一般,全無蹤跡。


    陶侃隻能判斷三人要麽是已經葬身火海,要麽就是已經被人擄走。


    “究竟是誰,這麽快就知道我已經和他達成協議,然後迫不及待的在我這裏下手”陶侃思考著。


    “無論如何,既然令狐艾已經出事,那我身邊埋下的這些釘子正好一並鏟除,免得他們將來危害到我”


    陶侃狠狠一砸幾案,心下殺機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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