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欣一個人遊蕩在街頭。


    今天她不想回家,也毫無胃口。


    此時要是有酒喝,她想瀟灑一回,像常開心那樣一醉方休。


    走到一家裝修得很有格調的理發店門前,裏邊傳來梁詠琪那傷感的歌聲: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長長短短,短短長長,一寸一寸在掙紮。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懲罰,剪一地傷透我的尷尬。。。。。。


    這年頭每天都有人失戀,到處播放著失戀情歌。


    這首歌倒是唱出了她此時的心情。


    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一頭紮了進去。


    “美女,做頭發嗎?進來坐。”招呼她的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小夥子。


    她不理他的茬,徑自走到一張空椅子前坐下來。對麵的鏡子裏,立即呈現出一張蒼白沮喪的臉。


    “美女,是剪發還是拉直?”小夥子熱情地跟過來問。


    從鏡子裏,她看到小夥計那張充滿期待的麵孔。


    這是一張似乎比她還要年輕的臉,身高都沒長夠,卻頂著一個代表他身份的個性張揚的爆炸頭,染著誇張的黃色。


    “剪短。”她淡淡地說。


    “好,請跟我去那邊,先洗一下頭。”小夥子態度溫和地招待她。


    蘇欣順著他的指引,躺上了那張洗頭床。


    小夥計一邊動作輕柔地幫她洗頭,一邊開始跟她套近乎:


    “其實你發質蠻好的,做拉直的話效果肯定很好。而且我們用的是最好的藥水,不會損傷你的頭發。”


    見蘇欣不搭理,繼續說:“雖然你的頭發本來也挺直的,但是拉一下就更直了。”


    這些人,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式的推銷,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不就是想多從她身上騙點錢嗎?別說她今天心情不好,就是心情好也不會上他的當。


    像趙爽那樣,把頭發拉得僵直,一根一根服服帖帖地垂在肩膀上,一天到晚披頭散發,她現在還沒有資格也沒有心情趕時髦。


    “我是剪短,不是拉直!”她不耐煩地強調。


    “好,剪短就剪短,待會我給你剪個今年最流行的。”


    蘇欣沒有理他。


    既然滿肚子的委屈和憤恨沒辦法發泄,那就用斷發來解決吧。


    他想怎麽剪就由他怎麽剪。她現在隻想讓他立刻閉嘴。


    她有些吃驚。自己這樣一個保守、從來不會主動的人,怎麽突然有勇氣寫出那樣一封信?究竟是哪裏來的勇氣?是那次意外的煤氣中毒事件,還是受敢愛敢恨橫衝直撞的常開心的影響?是趙爽旁敲側擊的鼓勵,還是因為彭凱一封封熱情洋溢的信?又或者是複讀的日子太單調寂寞,想折騰點事出來?還是做這一切都是受所謂的“愛情的力量”驅使?


    不管抽的什麽風,她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我的偶像是劉德華。”當初羅朗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坐在她身邊。那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如今,這句話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可是說這句話的那個人,再也不會那麽幼稚地出現在自己身邊。


    她記得當時羅朗這樣說的時候,她腦子裏立即浮現出劉德華為某洗發水做廣告的畫麵,以及那句台詞:我的夢中情人,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


    從那時起,她一直束起的馬尾再也沒有剪過。如今,她的馬尾已經垂到後背,但是羅朗已經跨進了另一扇大門,而且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此刻,看著自己烏黑順滑的長發從小夥計的剪刀下噌噌掉落,蘇欣悲從心起。


    “好了。”小夥計大功告成地說。


    定睛一看,鏡子裏的自己,由一個長發飄飄的少女,一轉眼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男人婆。


    這不是傳說中的人妖嗎?她霎時懊惱得雙頰緋紅。


    小夥計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傑作,拿起台麵上的小鏡子遞到她手上,笑眯眯地說:“後麵也照照,看看滿意不。”


    她對著前麵的梳妝鏡,把小鏡子舉到腦後,來來回回地照著。


    這頭發剪得,比王錚的頭發還短,怎麽看怎麽別扭。沒想到第一次剪短發,卻一下子短得跟男生的板寸都有一拚了,這過渡快得都趕上火箭了!


    “剪的什麽頭啊,我說剪短,沒說剪這麽短,你讓我出去怎麽見人!”


    看著鏡子裏一張表情和發型嚴重不協調的臉,她惱羞成怒,“咣當”一聲把鏡子摔在地上。


    剛才還沾沾自喜的小夥計立即傻了眼。


    “我不就是沒聽從你的建議做拉直嗎?用得著這樣整人嗎?你幹脆直接給我剃個光頭得了!”她氣不打一處來。敢情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


    小夥計臉一紅:“我剛才不是跟你說,剪今年最流行的,你也答應了。。。。。。”


    “我什麽時候答應了?我什麽都沒說不等於我就默認了!”蘇欣不依不饒。


    “那現在怎麽辦,已經剪掉了,長又長不出來。。。。。。”小夥計囁嚅著。


    “怎麽辦?你說怎麽辦!”她理直氣壯,氣勢洶洶。


    店裏的音樂還在繼續,但是氣氛已經有些緊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蘇欣和那個小夥計身上。


    看來這小夥子涉世未深,遇到客人的刁難,他一籌莫展,像一頭案板上的豬,隻剩下挨宰的份。


    看著他的樣子,她有一點發泄的痛快。


    良久,店裏的其他幾個夥計打圓場說,算了算了,就當今天沒做她的生意,讓她走吧!


    遇到這樣的客人,小夥計也無可奈何,隻能自認倒黴,眼睜睜地放她走了。


    其實小夥計早就該放她走了,這樣僵持下去,多影響生意!搞不好招牌也要被他砸了。她幸災樂禍地想。


    使勁拍了拍身上的碎發,她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理發店。


    人家吃霸王餐,她也算是剪了一次霸王頭。心裏的怨氣總算發泄了不少。


    她回到教室的時候,王錚已經在了。一眼看到她的新發型,她驚訝得合不攏嘴。


    圍著她轉了一圈,王錚強忍著笑說:“哎呀,大變樣呀,看來你是要輕裝上陣大戰一場了!不過你也太出人意料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有那麽誇張嗎?跟看猩猩似地。以後咱哥倆齊頭並進!”蘇欣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強顏歡笑地說。


    王錚捂著嘴嘿嘿笑起來。


    玩笑歸玩笑,可是回到教室這個環境,煩心事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羅朗跟呂珍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把事情的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理了一遍,怎麽也看不出羅朗有喜歡呂珍的意思,也找不出羅朗喜歡呂珍的理由。


    可是到底是什麽,使一個平凡的女孩子有勇氣給一個男孩寫情書呢?她的動力是什麽?


    她給他寫信,那是因為他們曾經同桌過,一起說笑過,開心過,心有靈犀過,甚至,他們之間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況且,她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


    可是呂珍憑什麽?姿色一般,資質平庸,她憑什麽這麽自信?


    既然她在畢業前就給羅朗寫過情書,那她是怎樣做到不動聲色,在高考的時候又絲毫不受任何影響,最後走得還那麽歡呼雀躍,難道是羅朗給了她什麽承諾?


    如果是這樣,那太可怕了,他們太高明了,人的心機太不可思議了!


    悲哀!在愛情麵前,大大咧咧的常開心沒有天分,自己空有一張跟別人一模一樣的麵孔,同樣沒有天分。她輸得心服口服。


    渾渾噩噩又是一周過去了。


    這一周,她始終不能從那個王錚帶給她的噩夢中解脫出來。


    羅朗也沒有回信給她,她不知道他是在逃避什麽,還是在思考什麽。


    但是這一星期,剪短的頭發卻越看越順眼了。


    這樣倒也清爽幹練,不用早晚打理,省了許多事。


    這一天是蘇欣和同桌值日。下午上課前,輪到她擦黑板。


    她站在講台上,一邊擦黑板一邊用手抵擋著眼前唰唰飛落的粉筆灰。


    “哦,羅朗回來啦?”羅朗?她心中一震。


    “嗯,回來啦。”真的是他的聲音,千真萬確!


    “啪”的一聲,她手裏的板擦掉在講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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