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國慶長假第一天上午,寧波國際機場。


    程遠把蘇欣送到機場,換好登機牌,在安檢門外,兩隻牽著的手不得不鬆開。


    盡管要說的話已經說了千萬遍,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撲在他懷裏潸然淚下。


    此次回鄉,媽媽的病情、父母對他們這段異地戀的態度、什麽時候回來,一切都無法預知,麵對滿懷期待的愛人,她怎能不傷心?


    “傻根,別擔心。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不論是什麽病,都能治好,你就放心吧!”他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你要記得,你回家是照顧病人的,如果你自己心情都這麽沉重,病人心裏怎麽能輕鬆得起來,病怎麽能好呢?”


    聽著他的安慰,她卻哭得更厲害了。


    “舍不得我啊?舍不得我就帶我一起走吧!嗬嗬。”他捧起她的臉,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逗她。


    “我走了。”她抿抿嘴唇,收起眼淚,故作鎮靜地告別道。


    “嗯,走吧!記得,別讓我等太久。否則,我會擅自做主飛過去找你的。”


    她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向登機口走去。每一次回頭,都看見他站在原地向她揮手,直到兩個人消失在彼此的視線裏。


    ※※※※※


    沒想到這一天南方晴空萬裏,北方卻下起陣雨。飛機行至北方境內,雨一陣接一陣地嘩嘩落下,好在沒有打雷閃電,也沒有一絲風,飛機頑強地冒雨前行,將近三個小時以後,安全降落在1600多公裏之外的xy機場。


    遇到這樣的天氣。下飛機的乘客爭先恐後地紛紛向出租車湧去。出租遇上下雨天,無疑成了香餑餑,即使司機漫天要價。乘車的人隻能任其宰割。


    坐上出租,她馬上開機,給程遠發短信:我到了。剛上出租車,這邊雨好大。程遠回複:忘記給你帶雨傘了。看到賣傘的就買一把吧,別感冒了。我在你的皮箱裏放了一張銀行卡,如果伯母看病錢不夠就取出來用吧,密碼是你的生日。看著短信,她心中感動,眼裏閃著淚花。


    在汽車站下了出租,她馬不停蹄地登上了回x市的班車。到了x市。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多。她沒有回家,而是按照蘇琳電話裏告訴她的地點,徑直打的來到媽媽所在的醫院。


    媽媽住的病房,是普通的兩人間。進去的時候,臨床的一位老阿姨正微笑著靠在床上,身邊兒孫環繞,一副其樂融融的溫馨場麵。媽媽的床在裏邊靠著窗戶,此時卻是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


    媽媽靠著被子和枕頭半躺在床上,正閉目養神。床邊的桌櫃上。方便食品有蛋糕、杏仁餅幹和八寶粥,水果有蘋果、香蕉還有橘子,都安安靜靜地躺在桌上。幹淨的桌麵上沒有一絲果皮紙屑,看來媽媽什麽都沒動。一次性紙杯整齊地重疊在一起。她拿起旁邊的熱水瓶。沉沉的裏邊還有水。


    臨床不時發出孩子的嬌笑聲和大人嗔怒的製止聲,媽媽在這樣的環境中還能安然小憩,若不是身體的病痛折磨得她疲勞到極點,就是內心的孤獨寂寞使她不想麵對這些場麵。


    她悄悄放下行李,在媽媽的床邊坐下來,端詳著這張熟悉而又憔悴的臉。媽媽似是睡熟了,狹小的病床多了一重壓力,她竟沒有絲毫察覺。


    一年多不見,加上疾病的折磨,媽媽比以前更瘦了。臉上毫無血色,下巴更尖了,皮膚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頭發越來越稀少,頂上的一撮白發比以前擴大了。


    媽媽一直是個幹淨利落的人,因為外婆四十多歲就早早白了頭發,她對自己的頭發格外愛護。一場病,她一頭微卷的短發,興許是長期沒有打理,在頭上淩亂不堪,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采。她看得無比心痛。


    她輕輕攏了攏媽媽額前的亂發,媽媽稍微動了動身子,一個激靈挺起身,同時睜開了眼睛。(.)


    “媽!”她強忍住淚水。


    “女兒?你怎麽回來了?我不是讓他們別告訴你嗎?”媽媽大為驚訝。


    “沒人告訴我!這不是國慶嘛,放假了我就回來了。”她急忙掩飾。


    “不對!肯定是有人告訴你了,你才專門趕回來的!”她一眼看見地上的行李箱。


    媽媽情緒一激動,嗓門有些大,臨床的人都朝這邊望過來。


    “妹子,你閨女回來了,這下有人陪你說話了。姑娘長得真水靈,妹子有福氣啊!”臨床的老阿姨笑著說。


    “嗯,有福氣!我閨女孝順著呢!就是在外邊打工離得遠,要不然她老早來陪我了!隻是這孩子從小就膽小,我怕她知道了,一著急出什麽事,這離得大老遠的。”媽媽回應道。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聽媽媽這樣說,她更覺得愧疚更意識到自己的不孝,強忍的淚水差點流下來。


    “女兒啊,你怎麽穿這麽點?不冷嗎?”媽媽拉著她的手,渾身上下打量著她關心地說。


    十月份的北方,氣溫的確比南方低了不少。加上下雨天,氣溫驟然下降。回家的這一天,她穿的是中袖t恤和牛仔七分褲,一下飛機就忙著趕車了,現在安定下來才感到冷颼颼的。


    “還好,南方現在還是夏天呢!”她隨口道。


    “南方?這裏能跟南方比嗎?”媽媽鄙夷道。“那你這次回來待幾天啊?”


    關於這個問題,這次決定權不在自己身上,但是尚不明就裏的媽媽現在問起,她有些為難。愣了一下,想了想說:“我,什麽時候等你病好了,我什麽時候再走不遲。”


    “傻孩子,你該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我這病不要緊,人老了,生點毛病不算什麽。過兩天就出院了!”


    “出院?”


    “嗯。再住下去,也還就現在這樣!”媽媽失望地說。


    “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前段時間下鄉,遇到下雨天。鞋子進水了,當時也沒在意,腳在水裏泡了一整天。晚上睡到半夜竟然麻木了,一點感覺都沒有。第二天還是沒感覺。我用手掐,用針紮,都沒感覺。”


    “腫了嗎?”她緊張地問。


    “還沒腫,很奇怪。”媽媽無奈的說,“你爸一看就帶我來醫院了,住了一星期,片子也拍了。哪兒哪兒都查了,也沒查出什麽毛病,說是疲勞過度?天天吃藥掛鹽水,沒有一點好轉。”


    “後來咱們城東不是有個什麽名醫,專門針灸的,聽說專治這類疑難雜症。你爸也帶我去了。那醫生說,我這病是神經上的毛病。紮了一療程針,還是沒有好轉,又折騰到醫院來了。在醫院裏一待就到現在。”媽媽斷斷續續地說。


    “現在好點了嗎?”她揭開被子,按了按媽媽的腳麵。“有沒有知覺?”


    “有,當然有!現在好多了,就是還有點麻酥酥的感覺。”


    “那等完全好了再出院。”她說。


    “不不不,我住得實在心煩了。天天聞著醫院的味道也不好受。再說現在再住下去,也沒什麽大的起色,每天在這裏還不是吃藥、觀察?我把藥帶回家去吃不也一樣?萬一反複了再回來也不遲。住在這裏花冤枉錢不說,哪有在自己家裏舒服?”


    說了半天,她也沒聽出來媽媽到底得的是什麽病,不知道是她有意隱瞞,還是連她自己也不清楚。聽著她的抱怨,她暗暗決定,先順著她的意思,然後等明天親自去問主治醫生以後再決定接下來怎麽辦。


    “你看,你看看我的手,前段時間掛鹽水掛得。”媽媽伸出雙手,她立即看到兩隻手背上皆是大塊的淤青。


    “疼嗎?”她摩挲著媽媽的手背,一臉心疼。


    “不疼!現在還疼什麽,這兩塊皮,估計都肌肉壞死了。前段時間你爸天天早晚給我做熱敷,但是有什麽用?針紮不進去,紮進去也不見血。”


    聽著媽媽的訴說,想象著這段時間她所受的煎熬,以及爸爸忙前忙後的樣子,她心裏酸酸的。想想自己,年紀輕輕的,曾經打一星期點滴都受不了,何況媽媽堅持了這麽久,真是難為她了。


    “這段時間一直是爸爸一個人照顧你嗎?”


    “嗯,你爸沒空的時候,你嬸抽空也會過來幫著照料。琳琳這丫頭上了大學,好像一下子長大了,懂事多了,隔三差五還會給我送飯,哎呀,這孩子。”媽媽眼裏滿是讚賞。


    聽到蘇琳都能如此,她深知自己實在是太不孝了,心裏越發愧疚。


    “唉,我可憐的女兒。半天都是我一個人在說話,出去跑了這麽久,你怎麽還是一點沒變?”媽媽歎了口氣,嗔怒道。“你看看琳琳,她比你小,但是多圓滑!她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死人說活,這樣的人才能在社會上立足啊!”


    她撇了撇嘴。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自己天生木訥,再怎麽努力也學不會圓滑,要是學會了,那還是自己嗎?!


    “媽,你要上廁所嗎?我扶你去。”


    “不用!上廁所我一直都是自己來的。現在又沒掛吊瓶,還用你扶!你以為你媽病得都下不了床了?”


    “那,我給你削蘋果吧?”


    “嗯,好。”


    母女倆正說著話,門口兩個人進來了。


    “哎呀,蘇欣回來了!”


    “姐!”


    她猛地抬頭,“爸,琳琳,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嗯,我給你媽做了飯,剛送到醫院門口碰到蘇琳,她說她給你媽買了飯。我還想著送飯送重了,正好你在這兒,你們娘倆一起吃吧!”爸爸笑容滿麵地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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