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她想去看看媽媽。


    媽媽聽說女兒因為孩子沒了在病房裏大吵大鬧,也嚷嚷著要去女兒病房看望勸說女兒。


    遙想當年,丈夫在部隊服兵役,自己懷著身孕跟家裏的公婆一起生活。公公是個民辦教師,一禮拜才回趟家。老實巴交的大姑子已經出嫁,已是半大小夥子的小叔子在外念書,剩下婆婆和待字閨中的小姑子在家度日。婆婆是個典型的勞動婦女,剛剛經曆過鬧饑荒的年代,她吝嗇小氣又獨攬全家大權,完全不把媳婦當成自家人。小姑子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從小得寵,蠻橫無理,長大了恃寵而驕,哪裏把這個做嫂嫂的放在眼裏?家裏其他人走了,她更是跟母親串通一氣,騎在嫂嫂頭上作威作福。


    遭遇惡毒婆婆,野蠻小姑子,在那個婆婆的全盛時代,她完全是個舊社會的受氣小媳婦。在那種逆來順受、艱苦卓絕的環境下,她曾經兩次懷孕流產,那種失去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滋味她是深有體會的。雖然女兒這個孩子是非婚生子女,但是同為母親,愛自己孩子的心是一樣的。女兒現在的心情,她感同身受。雖然她生女兒的氣,恨鐵不成鋼,但是她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身體還沒好,現在又哭又鬧,她這個當媽的怎麽忍心看她這樣下去?


    一聽她要去女兒病房,爸爸就急了。


    現在怎麽能讓她去女兒病房?程遠在病房裏守著,兩個人這個時候打了照麵,以她的脾氣,不發作才怪!


    於是爸爸勸阻道:“女兒現在已經沒事了,身體沒有大礙,人也安靜下來了。你現在還是重症患者。醫生是不允許出病房半步的。”


    媽媽這才半信半疑地作罷。


    剛剛攔住媽媽,女兒進來了。


    也許這就是母女連心吧!想見女兒,正好女兒就來見自己了。媽媽心中歡喜。臉上卻擺出一副冰冷的表情道:“你來幹什麽?不是都不管你媽的死活了,還跑到這兒來幹嗎?”


    “媽!”女兒一臉委屈。


    “老太婆,你就別裝腔作勢了。剛剛還要去看女兒呢,女兒來了。你這樣又是何苦呢?”爸爸勸道。


    “我裝什麽裝?難道不是她不顧我這老太婆,非要跟我要死要活的,這會兒倒想起我來了!我看這孩子流產流得正好,趕明兒就給她找個人家嫁了,省得整天惹我生氣!”


    “媽!”女兒越聽越氣憤。


    “老太婆,你越說越不像話了!女兒身體還沒恢複呢,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別的?說別的。我的話她願意聽嗎?”媽媽冷言相嘰道。


    “媽,我隻是過來看看你,如果你還生我氣,不想見我,那我走就是了!”


    “走?你走哪兒去?等你身體好了,就給我乖乖待在家裏!要是還想去南方,趁早死了這條心!”


    “媽!。。。”她再也忍無可忍。


    一聲一聲的呼喚,每一次表情和語氣都不一樣。


    眼看母女二人劍拔弩張地又要惡語相向,爸爸急忙阻攔道:“行了行了,你就聽你媽一句。先回自己病房去!”


    看著女兒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爸爸歎息道:“你說你這個人哪,女兒不在家的時候想得睡不著覺,現在一見麵就吵吵鬧鬧。以前也沒有這樣啊?”


    “以前?以前她有這麽不聽話嗎?現在都是被南方人給帶壞了!我真後悔當初放她出去!”媽媽氣憤道。


    女兒大了,自有她的主張。南方人也不見得有那麽可怕,老太婆怎麽就對南方人這麽大偏見呢?實在拗不過女兒,他倒是有心成全,但是看來她這邊的工作不好做啊!爸爸無奈地不住搖頭歎息。


    “小羅呢?昨天一天都沒見著他,今天也不見他來看我。”媽媽突然念叨道。


    爸爸暗笑,你以為你是誰,人家小羅憑什麽天天來看你啊?!但是嘴上卻順著她的心思撒謊道:“小羅昨天忙著在病房裏照顧安慰女兒,今天人家家裏有事走不開,沒來!”


    “哦。(.無彈窗廣告)”媽媽臉上綻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轉念又問:“那今天誰陪女兒?”


    “今天?今天沒人陪,女兒一個人在那兒,醫生讓她現在多活動,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也不用人一直照看了。等會我過去看看。”爸爸的話真假參半,天衣無縫。


    “哦。”媽媽信以為真,想了想又道:“那小羅明天過來嗎?明天過來的話,你讓他到我這兒來一趟。”


    爸爸心中一緊,心想人家真正的姑爺就在病房裏守著呢,這傻老太婆還在一門心思打人家羅朗的主意。看來得盡快商量一下對策,一直這樣瞞著老太婆不是辦法啊。


    ※※※※※


    本來是利用幾天國慶假回來探親,結果卻出乎意料地發生了這一連串的意外,羅朗就這樣被困在了老家。


    程遠來了,他本來可以抽身離去了,但是這邊兩個人的病情還沒有好轉,整件事情又是因自己而起,雖然沒有人跟自己計較,就這樣跟沒事人一樣離開,他還是於心難安。


    但是一邊掛念著那邊的工作,一邊擔心著這邊病人的情況,他留在老家也是焦慮不安。


    這天下午,他最後一次來醫院探望。按照計劃,如果這邊情況穩定下來的話,他打算第二天就返回深圳了,所以這次探望也是道別。


    之前他在醫院陪護的兩日,蘇欣以為是在保胎,他也同樣一直這樣認為。現在得知保胎不成功,孩子沒有了,他倍感愧疚。所幸蘇欣的身體並無大礙,心情已經緩和過來,程遠也不計較自己的過失,三個人和和氣氣地坐到了一起。


    “打算什麽時候走?”程遠問。


    “暫定明天,今天過來看看,順道跟你們道個別。”


    “哦。”他飛快地掃了二人一眼。心想上次羅朗尋找蘇欣的事他隱瞞了二人,結果釀成今天的悲劇,這次如果再不給他們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未免顯得太小氣太不近人情了。於是起身道:“你們先聊,我去換壺開水,等會一起喝杯茶!”


    羅朗心知他這是故意給二人製造一個單獨談話的機會。忙道:“不用了。”


    “要的要的,很快就來了。”他說著提著醫院的熱水瓶匆匆出去了。


    三個人的空間。少了一個人,氣氛頓時冷卻下來。


    其實接受了孩子沒了的現實,她把一切都看開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命運的安排,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強求也求不來,她不怪任何人。隻是平靜下來。兩個人這樣客客氣氣地坐在一起,竟有說不出的尷尬。


    “對不起!”沉默片刻,他抱歉道。


    “不要說對不起,這次的事,不怪你。”她坦然道。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低頭輕笑道:“這個世界真小。”


    “你是說他?”她看了看他,隨即又低下頭。“是啊。當年你上美術學院,我複讀,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他的。但是那時候我們隻用文字交流,不打電話。不見麵,一直到我大學畢業都是如此。”


    “所以,他對你,比我重要。我一走就是那麽多年。那些年,卻是他一直在精神上陪伴你。”他接口道。


    “大學畢業後,我沒有再聯係他。那時候,他在我的世界裏,隻是一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朋友。我也沒想到會遇到他。兩個從書信裏走出來的人,又隔著天南海北的距離,能夠相遇,這完全是個奇跡。”她緩緩道。


    “這就是緣分吧,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可是我們,相遇了,分開了,總是不斷地錯過,永遠沒有交集的時候。”他感歎道,“以後,一定要幸福,要快樂,別再記著我,忘了我留給你的那些不痛快的記憶,也忘了我今天帶給你的這麽多不幸。”


    “我會記得你。不會忘。”她低頭道。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突然失笑道:“我登尋人啟事登了兩年都無人問津,就在幾個月前,他找到我,說他願意幫助我。嗬嗬。沒想到我要找的人就在他身邊。。。其實他當時也沒想到,這件事你不要再怪他,他,是個不錯的人。”


    “我知道。我不會再怪他。”她依然沒有抬頭。


    他舒了口氣道:“你,還有話要跟我說嗎?”


    她緩緩抬頭望著他,認真道:“臨走之前,能不能把頭發理一理?”


    他沉默數秒,露出一個幹淨的笑容,表示答應了。然後告訴她好好保重,再然後起身告辭。


    “對不起!”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忍了半天的淚水滑落下來。


    他駐足,轉身,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不用說對不起,我們都收回這三個字,好嗎?”


    她抿嘴,勉強露出微笑,點頭。


    程遠到門口,見他就要離開,把手裏的熱水瓶置於地上說,我送送你。


    兩個男人在病房外的過道上,握手,表情嚴肅。


    “好好愛她,不要讓她哭,不要讓我失望。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的生活。”


    “會的。一如既往,從一而終。以後歡迎你到上海做客。”


    “好。以後在上海又多了一個朋友。”


    “我們結婚那天,希望你能來。你的祝福,是給她最好的禮物。”


    “盡量吧!”他想了想回答。


    “我想問最後一個問題,那句‘我在不落雪的南方等你’,是你們曾經的約定嗎?”


    “不是。那是她當年說過的一句話,我一直記得,可是,她忘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是我應該謝謝你,謝謝你的出現。。。其實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


    “走了,保重,好好照顧她。”


    “放心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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