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底,工作上的事也比平常忙了許多。(.)開會、加班,成了三天兩頭的事。


    因為忙碌,程遠很久都沒有給蘇欣打電話,發短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程遠知道,她現在待在父母身邊,比在哪裏都讓他放心。他不聯係她,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透露了自己的煩心事,他不想讓她擔心。他相信她是個善解人意的人,現在暫且讓她埋怨自己,大不了見麵的時候向她解釋清楚,她會體諒自己的。


    但是蘇欣早已習慣了他時時刻刻的關懷和寵愛,哪裏受過他這樣的冷落?最初的理解,默默的等待,到後來心裏的怨氣越積越深。他不打電話、不發信息給她,她也賭氣不去‘打擾’他。兩個即將結婚的人,就這樣漸漸斷了聯係。


    回北方之前爸爸很久都沒有交寬帶費,她回來之後原以為很快就要離家,也沒有去續費。程遠臨走前怕她待在家裏無聊,又特意交了一年的費用。臨走時他說兩個人可以在網上見麵,但是他離開北方以後,蘇欣每天晚上在網上活動,一次都沒有遇到過他。


    這一年,除了班級裏少數幾個男生,老同學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家庭。網蟲何美珍在qq上建立了班級群,很多失散的同學都陸陸續續回歸了群體,自從去了南方就遊離於集體之外的蘇欣當然也不例外。


    這天周六。晚上,好友列表裏的企鵝頭幾乎盡數點亮,群裏的同學也不少。


    幾年不見的老同學,難得在群裏齊聚,大家自然聊得不亦樂乎。


    七嘴八舌地聊了幾個回合下來,同學們對各自的情況都有了大致的了解。班長趙永奇戲謔道。我們的係花當年不是很搶手嗎?怎麽現在剩下了?是不是眼光太高,沒人敢追啊?


    要放在以前,她聽了這話最多隻當是一句玩笑。現在。她盯著屏幕手指一下子僵硬下來。


    她心裏不承認自己被‘剩下’了,可是她的另一半在即將帶她步入婚姻殿堂的時候,看起來確實把她遺忘了。班長的一句話正說到她的痛處。她頓時沒有了聊天的興致。


    之前有群裏的同學邀請她加入校友錄,從來沒有玩過這些東西的她。一時好奇,沒多想就按照對方給的鏈接加入了。


    這一晚,等她剛從聊得熱火朝天的班級群裏抽身出來暗自傷神,電腦右下角的騰訊廣播不斷響起提示音,有人加好友了。


    她隨手點開一看,此人昵稱‘殘夢’,驗證消息是‘哦哦’。


    蘇欣並不是個極度熱衷網聊的人。她的好友列表裏除了同學同事。親人也隻有程遠和堂妹蘇琳,遇到陌生人搭訕,她一般都會毫不猶豫地拒絕,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沒想到對方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她剛一拒絕,他很快又發來請求,這次的驗證消息是‘水晶情玻璃心’。


    這是她以前丟失的那個號碼的網名。自從號碼被盜,這個名字除了何美珍她再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這個人竟然知道這個名字,除非他是―


    她心裏莫名地一陣激動。手上已經下意識地點了接受對方為好友的按鈕。


    剛剛擠進她的好友名單,對方就迫不及待地發送了視頻邀請。


    這好像是他的風格。但是沒確定之前,她是不會貿然接受視頻的。


    沒想到這個新朋友相當執著,她拒絕一次。他重新邀請一次,她索性不接受也不拒絕,而是趁機查看了對方的資料:昵稱,殘夢。性別,男。年齡,101。畢業院校,殺手學院。


    她不禁覺得好笑。正想著他再不說話她就下線了,這時對方發話了。


    殘夢:是我。


    忘憂草(蘇欣後來的新網名):誰啊?


    殘夢:哦哦。


    忘憂草:不認識!


    對方沉默良久,又發送了視頻邀請。


    殘夢:你接受!


    忘憂草:我的攝像頭壞掉了!


    殘夢:那你看看我,看到就知道是誰了。


    忘憂草:你先說你到底是誰,不說我就不接受!


    對方沒有直接報上自己的姓名,隻是緩緩地打出幾行字:騰訊校友錄真是個好東西,沒想到我還能通過它再找到你。幾年前在你們校區門口,有個女孩對我說,她不想上學了,哭著喊著要我帶她走。我一直記得她把眼淚稀裏嘩啦灑在我肩頭的樣子,所以畢業以後我在北京等她,想帶她一起走。可是現在,她已經忘了我是誰。


    忘憂草:不要說了!


    殘夢:現在知道我是誰了?


    她盯著屏幕,雙眼漸漸模糊,雙手忘記了打字。


    那一年大一,她在學校的露天舞場第一次遇到他,第一次邂逅那張無與倫比的俊美臉龐;那一次跟著藝術係女生誤入酒吧,他從容不迫地救了她,她第一次看到他玩世不恭的麵具下隱藏著一顆善良的心;那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相處,是她第一次跟一個男生單獨在一起那麽久;那一夜在廣場的草地上,他第一次強行吻她,那是她的初吻;那一回他冒著紛飛的大雪回學校看她,她第一次感受到一個男孩對自己的愛和在乎;那一場北上之行,是她第一次為一個男孩冒險。。。他們之間有過無數個第一次,這個人,她怎麽會忘記?他陷在情欲裏不可自拔的時候,寧願喝酒買醉毀了自己,也沒有失去理智占有她的清白,他那樣的人,能做到如此,是何等難得,她又怎麽會忘記!


    見她久久沒有回複,對方又說話了。


    殘夢:在嗎?現在能接受我的視頻了吧?


    她手指摸索著鍵盤和鼠標,機械般地選擇了接受。


    視頻裏的陳振軒,一張臉龐如往日般俊美,跟畢業時沒有多大變化,但她還是覺得他變了。因為她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陽光,眼裏也呈現出堅毅自信的光芒。


    此時他十指相扣地抵於唇上。目光穿過電腦屏幕,直勾勾地盯著她。對上他的眼睛,她立即移開目光。難為情地一手掩住口鼻。


    這一次,他沒有要求她戴耳機說話,兩個人隻是互相開著視頻。然後對著屏幕打字。


    殘夢: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忘憂草:你也一樣。


    殘夢:哦哦不是你的口頭禪嗎?不是我們之間的暗號嗎?你怎麽不記得了?


    忘憂草:哦。


    他雙手合十於鼻翼兩側。把焦點移向她身後問:你在家?


    忘憂草:嗯。


    可是她看到的,他仿佛置身於一間單人辦公室。


    殘夢:你現在過得好嗎?


    忘憂草:很好。


    殘夢:哦。以前那個號碼怎麽不用了?


    忘憂草:那個號碼被盜了。你不是也換號碼了嗎?


    殘夢:嗬嗬,很久沒登陸,密碼忘記了。你這幾年在寧波?


    忘憂草:你怎麽知道?


    殘夢:你的資料,所在地寫的不是寧波嗎?


    忘憂草:哦。


    殘夢:真的在寧波啊?原來我們離這麽近。


    原來我們離這麽近,這句話的下文是什麽?他不會像羅朗一樣冒出來吧?這樣一想,她隨手打出幾個字:我結婚了。


    殘夢:哦。我沒別的意思。我也結婚了。你進我的空間看看,有我們的照片。


    他這樣說,她鬼使神差地乖乖進了他的空間。


    照片裏的女子,是典型的江南佳麗。她麵色白皙,曲線玲瓏,依偎在他胸前,對著鏡頭,綻放出明媚的笑容。


    忘憂草:她很漂亮。


    殘夢:是嗎?嗬嗬。我快要做爸爸了。


    忘憂草:哦,恭喜你。


    此時他也剛剛從她的空間回來,看到她道喜。也不言謝,而是直接問:他是誰?為什麽你的空間裏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其實蘇欣和程遠也有很多照片,大部分是出去遊玩的時候大兵幫他們拍的,就存在寧波家裏那台電腦桌麵的文件夾裏。隻是她從來沒有把這些照片搬到空間裏來曬。


    忘憂草:我很少上來,平時也不進空間。


    殘夢:哦。真想看看最後跟你在一起的人長什麽樣。他應該對你很好吧?


    忘憂草:嗯,很好。


    殘夢: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幸福。你現在在你老公家?


    忘憂草:在我爸媽家。


    殘夢:真沒想到,我們倆那樣一別,還不到四年,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好快啊!你不知道,當時我在北京,天天盼著你能來。那時候,你就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


    忘憂草:其實後來我見過你。


    殘夢:哦?


    忘憂草:06年上海華交會結束的時候,我見過你。


    殘夢:這麽說,那天我真的看到你了?你為什麽不叫我?


    忘憂草:當時你身邊還有一個人,她不是你現在的。。。


    殘夢:那是我姐姐。我是去年結婚的。我老婆的父母,是我爸媽生意上來往的朋友。我們倆從認識到結婚,總共還不到三個月時間。


    他意識到她當時誤會了。打完這些字,他主動關掉了視頻。


    知道真相的這一刻,一滴眼淚嘩地一下從她眼裏滾落下來。


    他不知道,其實她曾經愛過他,曾經已經原諒了他,也曾經去北京找過他,而且在網上大海撈針般尋找過他。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美滿家庭,而自己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自己,說出來,隻能徒增他的煩惱。


    殘夢:你好像哭了?你還是這樣,動不動就流眼淚。可是看到你哭我很高興。原來我在你心裏,並不是一無是處。


    忘憂草:沒有啊。


    殘夢:哦哦。


    話到這裏,兩個人的頭像都亮著,彼此都在線,但是誰也沒有再說話。


    隻是她心中有一個地方,有那麽一瞬間,突然很疼。她喉嚨哽咽著,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樣默然相對許久,他的頭像黑了下來,走時連招呼也沒打一聲。


    以前的陳振軒,表麵玩世不恭,卻有他溫柔浪漫的一麵,也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如果那天晚上在賓館裏她沒有拒絕他,他也許不會犯那樣的錯誤,兩個人也不會分開,她就不會遇到程遠。如果這一切都是命運,為什麽今天程遠也這樣忽視自己的存在,為什麽感情的道路上總有這麽多痛苦?


    這一晚,她心情極度鬱悶,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後來,她的好友列表裏就多了陳振軒這個朋友。但是她每一次上線看到他,正想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他的頭像就黑了下來。


    她能看到他在自己的空間留下的痕跡。開始的時候她也偶爾進他的空間,瀏覽他的日誌,欣賞他和家人的照片。後來她的空間裏再也找不到他來過的蹤跡,她也不再進他的空間。有時候看著他的名字,她想把他從好友列表裏刪除,卻終歸不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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