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媽媽一掛掉電話,蘇欣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責怪媽媽:“你讓程遠買房子,問過我嗎?你知道什麽?程遠不是有錢人,我跟他在一起這麽久,租房子、吃的穿的用的、上醫院看病,花的都是他的錢。他要是有錢,不用你說,房子早就買好了!你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嗎?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工作壓力有多大!你現在強迫他買房子,跟逼著他搶銀行有什麽區別!我看中的是他這個人,我願意跟他在一起,我不在乎他有沒有房子!可是你背著我逼他買房子,置我於何地?他怎麽看我,他的家人怎麽看我?”


    媽媽剛剛憋了一肚子火還沒處發泄呢,女兒又在向自己發難,立即爆發道:“我還沒說你呢!你這不要臉的東西,多大人了,怎麽一點不知道自重呢?人家給你點好處就乖乖把自己給賣了,還偷偷跑到人家家裏去見家長!是咱家窮得揭不開鍋了,你想隨便找個地方混口飯吃,還是我這個媽當得不好,你翅膀硬了想換個新媽?可是你看看你找的這是什麽人?血口噴人、蠻不講理,還自以為是!我讓她買房子,這都是為你的將來著想,現在反倒落得裏外不是人!以後我也不管你了,你愛怎麽著怎麽著!但是你要記住,你這婆婆絕不是省油的燈,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


    程遠一回到寧波,就開始時刻不停地打蘇欣手機,但是她一直沒有接,而且一看到他的來電,她馬上關機。一連三天都是如此,程遠隻好作罷。


    沉默了一星期以後,他發了這樣一條短信:


    老婆。如果你還愛我,就請你相信,不管我媽說了什麽。都不代表我的意思。你可以不接我電話,可以不回我信息,但是請你不要放棄我。我記得你在醫院裏答應過我。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會抓住我的手不放開。你一鬆手。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如果你真的改變了主意,隻要你一句話,我現在馬上回上海去,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她看著短信淚如雨下,心痛無比。


    程遠爸爸回到單位,也是坐立不安。眼看不到一個月就要過春節了,他想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兩家人今年過節都不得安寧。


    思來想去,他覺得還得親自給兒媳婦打個電話。


    程遠爸爸在電話裏說,小蘇啊,我是程遠爸爸。這段時間程遠有沒有給你打電話?我給他打電話他一直不接,我不放心,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幫我打個電話問問,如果沒事你就不用給我回電話了。


    蘇欣知道,程遠爸爸這是讓她主動給程遠打電話呢。雖然心裏委屈,但是聽他說程遠可能出事,她又忍不住落淚。


    聽到她的啜泣聲。程遠爸爸安慰道,孩子,你不要哭,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心裏有程遠,程遠心裏也有你,房子的事是叔叔沒有處理好。你阿姨是個鄉下人,不懂事,叔叔代她向你道歉。現在把電話給你爸爸,叔叔跟他說幾句話行嗎?


    她默默把電話拿給爸爸,自始至終,跟程遠爸爸一句話也沒說。


    程爸爸和蘇爸爸都是明白人,撇開房子的話題不談,兩人在電話裏聊得甚為投機。兩位媽媽之前吵得不可開交,兩位爸爸卻隔著電波相談甚歡。


    傷心難過又不安地度過了一夜。翌日,想著程遠爸爸說過的話,看著程遠發過來的最後一條短信,蘇欣擔心他真的會出什麽事。舒緩了一下情緒,把目光停留在他的名字上,她終於按了通話鍵。


    接到她的電話,程遠有些喜出望外,“老婆、老婆”地叫了兩聲,久久聽不見她說話,他知道她在哭,急忙柔聲安慰道:“你別哭好嗎?現在是真正考驗我們的時候。你再堅持一段時間,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你一哭我現在一刻都堅持不下去了。”


    聽到他的聲音,她喉嚨哽咽不能自已,索性掛掉電話改發短信:“我不要房子,什麽也不要,以後你住在哪裏我就跟著你住在哪裏,我隻要你平平安安完好無損地回來接我。”


    程遠沒有回複短信,而是直接電話打過來,用責備的語氣道:“傻根,你不要我要,必須要!都是做過一回媽媽的人了,怎麽還沒有長大?難道你不想我們將來生活得舒適一點,不希望我們的孩子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放心等著我,春節前我一定會毫發無損地趕來跟你團聚!”


    聽到他的責罵,她心裏反而好受了許多。知道他買房子的主意已定,他的媽媽又是那樣的態度,她又不由地擔心起來:“那,你需要錢嗎?我銀行卡裏的錢,還有你給我的那張卡裏的錢,我都轉給你!親戚們給的紅包放在衣櫃抽屜裏,所有這些加起來也超過十萬了,你都拿去!”


    程遠心中感動,言語間卻帶著笑意:“傻根,買房子是男人的事,你那些錢,我不要!”


    拋開程遠的父母不談,她知道他雖然嘴上逞強,其實現在最困擾他的問題就是錢。心情平靜下來,她想起以前在寧波的時候借給周化楠和黃家輝的那筆錢,關鍵時刻也能湊湊數。可是這時候打兩個人手機,竟然雙雙停機,她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這點錢對買房子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但是關鍵時刻,能多一分是一分,總比四處向別人借錢強。(.)可是現在才隔了短短半年,他們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他們是自己的同學、朋友、又是同省老鄉,都是有文化有素養的人,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若是一個人的手機停機,她還不至於往壞處想,兩個人的手機同時停機,她不得不懷疑他們。她知道這筆錢自己不去要。程遠是絕對不會開口向他們討回的。但這事要是讓他知道了,恐怕要在心裏取笑她認人不清!而且這件事要是說大了,在程遠這個南方人麵前。他們丟的可是北方人的臉!好在他還不知道,她隻好忍氣吞聲,暫時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有了蘇欣這個電話。程遠心裏一下子踏實了許多。她不生氣了,他又可以安心投入到年前繁重的工作中。順便解決房子的難題。


    現在對他來說,買房子的事,不單單是對丈母娘的承諾,也是對蘇欣的承諾。就算從媽媽那裏拿不到一分錢,他下定決心靠自己的能力也要實現。正因為媽媽跟丈母娘話不投機,他更不能讓丈母娘小看自己。


    事實上,程遠這些年還清了欠朋友的債務。給蘇欣的那張銀行卡裏有六萬,加上日常花銷,他身上並沒有多少錢。


    他上海的公寓在市中心地段,房齡剛剛超過十年,按照行情是可以賣個好價錢的。但現在越是急著出手,越是找不到買主。房子賣不出去,又得不到父母出資幫助,他萬不得已隻能把公寓廉價售出,然後打定主意再向朋友借點錢付首付。


    價格做了調整以後,終於一個中年婦女以六十萬的價格買下了這套公寓。連同家裏的所有家具、電器也一並收購。辦好過戶手續,離放年假隻剩下一星期。


    拿著這筆錢,程遠正盤算著向朋友再借一點,在市中心買一套大一點的房子。爸爸卻在這時打電話約他見麵,並把一張銀行卡交到他手裏。


    巧合的是,爸爸給的這張卡裏也有六十萬。從爸爸口中得知,這筆錢其中有十萬是爺爺奶奶給的。另外,雖然媽媽答應了出錢買房子,卻有個條件,就是將來的房產證上,隻能寫兒子一個人的名字。最後爸爸還告訴他,將來裝修房子,置辦婚禮你們都不用操心,全部由我負責。


    過了這麽多天,生媽媽的氣也該消了。程遠心想,如果寧肯向外人借錢也不要家裏的錢,勢必傷了和氣,畢竟母子還是母子。但是媽媽提出的條件,讓他犯了難。


    說到房子的產權問題,自從決定買房子,他還從來沒有想過房子的歸屬。爸爸這句話,讓他突然一驚。因為這個問題不提還罷,一提就涉及了一個很敏感的話題。還好蘇欣不在場,如果她在,要是知道現在還沒結婚婆婆就考慮以後可能出現的經濟糾紛,她一定會感到不寒而栗。


    程遠想,如果將來的房產證上隻寫自己一個人的名字,這是對蘇欣的不公平,也算是對她不忠;如果寫兩個人的名字,媽媽早就有言在先,而且這筆錢畢竟有媽媽的血汗,忤逆她是對她的不孝。怎樣才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又陷入了矛盾中。


    現在單是手裏這些錢,買一套價值200萬的房子,首付50%都夠了。但是媽媽有條件在先,為了以後的家庭和睦,他不能置若罔聞。查了一些資料,問了幾個律師朋友,現在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先不買房子,兩個人先登記結婚,領了結婚證再買房子,這樣一來,房子就成了兩個人的共同財產,對蘇欣也公平,媽媽也無話可說。反正現在立即買房子已經來不及了,對丈母娘的承諾也不可能在她規定的時間兌現,大不了見了麵向她表明自己的想法,他相信丈母娘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這樣一想,他心裏豁然開朗了許多。


    自從主動打了那個電話以後,蘇欣和程遠兩個人表麵上已經和好了。


    為買房子籌錢的時候,程遠心裏著急,為了不讓她跟著自己一起煩惱,他又是十多天沒有聯係她。等到籌到房款,離放假也近了,他想著反正要不了幾天就見麵了,兩個人都要建立家庭了,用不著像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談戀愛那樣每天在電話裏卿卿我我,同時又想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給她來個驚喜,所以後來的幾天也沒有聯係她。


    但是女人的心思跟男人終究不同。蘇欣以為她主動打了那個電話以後,程遠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就會聯係她,但是結果令她失望了。她實在想象不出他到底有多忙,實在不明白他怎麽可以忙到連給自己打電話、發短信的時間也沒有。


    在這件事上,確實是程遠做得不好。


    眼看著新年一天一天來臨,她心裏莫名地煩躁不安。


    雖然程遠嘴上鼓勵她要經得起考驗,但這次一別三個多月、一百多天,卻是兩個人分開最長久的一次。他越是不聯係她,她越是胡思亂想,度日如年。


    蘇欣不是內心強大的女子,沒有古人那種‘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博大胸懷,她隻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隻會在心裏猜測:我在他心裏到底重不重要?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他是不是不愛我了?他身邊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他會不會犯像陳振軒那樣的錯誤?要知道,程遠身邊可是有大兵這樣一個花天酒地的朋友!她不由地會這樣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有時候躺在床上,夢裏見到他,她仿佛感覺到他的手溫柔地劃過自己的肌膚,甚至能感覺到他唇上的溫度,伸手卻觸摸不到他的身軀。睜開眼望著黑漆漆空蕩蕩的房間,她心裏說不出的恐慌。


    有時候她夢見自己的孩子還好端端在肚子裏,卻四處找不到孩子的父親,她心裏惶恐不安,急得像一隻無頭蒼蠅,醒來一頭冷汗。


    白天和父母一起吃飯,端起碗來卻食不知味。她心裏比黃連還苦,一口飯還沒咽下去,眼淚已經悄悄滑落嘴邊。


    媽媽唉聲歎氣道:“你現在看清這個男人的真麵目了吧?他跟他的家人一樣,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讓你給他生孩子,現在孩子沒了,又沒能力買房子,他不理你了吧!”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傷心,每天守著電話,卻得不到他的半點音訊。失望至極,把手機高舉在半空,重重地摔下,無奈諾基亞的手機著實結實,你越想摔壞它,它越是完好無損。連手機都這樣取笑她,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地上的手機抬起腳來一陣猛踩,直到筋疲力盡,手機的顯示屏上終於出現一道裂痕,她這才發泄完畢,一頭撲倒在床上傷心欲絕。


    女兒心裏已經很難受了,老伴還在火上澆油。爸爸一邊數落媽媽,一邊勸慰女兒:“孩子,你是大人了,不能耍小孩脾氣,你要相信程遠。他不給你打電話,一定是忙不過來。男人要以事業為重,你就該放手讓他去闖!你整天盯著他,讓他守在你身邊,他還有什麽出息?!”


    北方人過春節,永遠比南方人隆重。


    年關將近,街上車流人海,比平時擁擠了一倍。家家戶戶忙著大采購,歡天喜地地置辦年貨,到處充斥著濃濃的年味。


    為了迎接新姑爺回家過年,爸爸給家裏準備的年貨、雞鴨魚肉,也比往年多了許多。


    女兒整日鬱鬱寡歡,媽媽每天唉聲歎氣,家裏隻有爸爸一人不慌不忙、泰然自若。他每天晚上準時收看天氣預報,聽到主持人報上海的天氣,他總會有意無意、自說自話地抬高聲音在家裏轉播一遍。


    過了臘月二十八,回家過年的外出打工者都陸陸續續回來了,但是程遠沒有回來。蘇欣第一次領略到一個詞―哀莫大於心死。


    終於2009年的春節,就這樣來臨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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