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民變不可畏


    一聽是高起潛,朱由校的心裏便咯噔一下。


    出宮之前,朱由校安排了高起潛在禦書房值守,並沒有讓他跟了出來。而常理之下,如不是緊急事務,這些內侍也沒有膽子去壞皇上的興致。可這高起潛,卻做了,而且是眼巴巴的從宮城裏追到到了徐府。


    “進來說話,”朱由校穩了穩心神,沉聲道。


    奴才遵旨,”高起潛應了一聲,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進客廳,便將一份奏章高高舉起,“陛下,這是陝西急報,還請陛下禦覽。”


    “陝西急報?”朱由校一愣,隨即便應道,“朕知道了,你先站旁邊伺候著吧。”


    “可是,”高起潛有點急了,他眼巴巴的從宮裏追到宮外,還不是想在皇上麵前露臉嗎?當下便著急的說道,“陛下,這是陝西的軍情。”


    “呈上來。”朱由校倒也不矯情,聽高起潛說的緊急,便接過了奏章。


    米脂民亂?朱由校心中一緊,忙草草的瀏覽了一遍,才放下心來。


    將奏章放到一邊,朱由校又喝了口茶水,才對徐光啟說道:“徐愛卿,那些百姓除了沒見過苞穀、番薯,不知道其中好處外,可還有其他原因?”


    見皇上避而不談陝西急報,黃嘉善有點不解,他起身奏道:“陛下,這陝西既有急報呈上,想必有大事發生,還請陛下禦覽之後,早做處理為上。”


    “雖是急報,可陝西距京城卻有千裏之遙。”朱由校淡淡的看了黃嘉善一眼,認真的解釋道,“這番延誤下來,要麽是地方官員已經控製住局勢,要麽是局勢已經糜爛,這都不是朕一時能解決的。”


    “陛下所言甚是。”黃嘉善悻悻然退下。


    “徐愛卿,”朱由校轉向徐光啟,追問道,“還是你講講吧。”


    “臣遵旨,”徐光啟稍一沉思,便奏道:“臣以為,百姓不肯試種新種,除了不知道苞穀、番薯的好處外,還和擔心耽擱農時有關。(.好看的小說)如今,官倉收繳的糧食,為小麥、稻穀;而地主收繳的租子,也是小麥和稻穀。百姓沒有種過苞穀和番薯,也不知道這兩樣東西是何時收獲。便疑神疑鬼,擔心收獲不及時,誤了小麥的種植……”


    朱由校聽得眉頭緊鎖,他打斷了徐光啟,生硬的問道:“……難道,差役沒有將這些告訴百姓嗎?”


    “陛下,”徐光啟一陣苦笑,“對於這些新糧種,那些差役也是懵然不懂,他們怎麽能講的清楚呢?更何況,那些差役辦事簡單粗暴,百姓躲他們都來不及,怎麽會主動聽他們講呢?”


    “這倒也是,”朱由校點點頭。可一時間也沒有好的辦法,隻好吩咐道:“此事,徐愛卿再多想想,看還有其他方法。實在不行,便由農業署派人下去,專門和百姓講解種植技術。”


    “臣遵旨。”徐光啟連忙應允。


    將徐光啟這頭安置住之後,朱由校才拿起了奏章,淡淡的說道:“徐愛卿、黃愛卿,這是陝西巡撫的奏章,說米脂發生了一場民亂。你們都拿去看看吧,看有什麽想法。”


    民亂?徐光啟和黃嘉善頓時便變了顏色。


    曆朝曆代,對著民變都是忌諱莫深。而一旦發生大規模民變,就必定會動搖國本,引起朝代更替。大明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這民變豈不是雪上加霜?


    徐光啟、黃嘉善兩人不敢怠慢,忙擠在一起,拿著那份奏章觀看。


    朱由校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反而悠閑的端起了茶杯。說也奇怪,這民變發生之前,朱由校怕的要死。可真的發生了,朱由校卻又淡定了起來。


    “陛下,”高起潛自覺有了露臉的時機,便湊上前去,腆著臉道,“這米脂民變,隻是芥癬之疾。隻要王師趕到,便會風消雨散,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朱由校嘲弄的看了高起潛一眼,卻懶得理他。


    自明朝中後期開始,隨著奧斯曼土耳其的逐漸興起,路上絲綢之路便被切斷,陝西等西北省份也隨即進入了衰退時期。而這,也是西方大航海的起因。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隨著持平日久,鹽引製度遭到破壞,開中法完全廢止。如此一來,陝西等省就從帝國的經濟循環中割裂了出去,成了一塊死地。


    到了明朝末年,連年幹旱,再加上朝廷救災不及時,這才導致了陝西民變的大規模發生。


    可如今卻不一樣了,朱由校早早的就在陝西做出了一係列安排。


    除了興修水利、賑災免賦外,還通過以工代賑,組建大糧行,將陝西的士紳和朝廷牢牢的綁在了一起。


    “如果這種情況下,陝西還會發生大規模民變,那也隻能怪老天了……”朱由校心中一片無奈。


    就在朱由校胡思亂想的時候,徐光啟、黃嘉善兩人已經看完了奏章。不過,看完之後,這兩人都是一臉輕鬆。


    說實話,這奏章上提起的民亂,也隻有朱由校當成了回事。如換一個土生土長的明朝人,便會習以為常。


    這次大規模興修水利,米脂縣也分了一份。官府做好工程計劃後,便交給了本地的幾個大戶去做。可是這幾個大戶貪心不足,他們想著,自己接這個工程,先是掏錢買了爵位,又向官府送了賄賂,最後還要繳納稅銀,實在太虧了。


    於是,在修工程時,便沒有用本鄉本族的人,而是和榆林鎮的軍將一合計,從衛所買了一棒子軍戶過來。在修築工程時,更是非打即罵,刻薄異常,這下子便惹惱了軍戶。


    軍戶中有個叫高迎祥的,便糾集了一幫子人去和大戶理論。結果話不投機,便動起手來。一來二去,雖沒有出人命,可事情卻越鬧越大,榆林鎮的軍將和陝西省官員都驚動了,這才有了這場民亂。


    “陛下,這米脂的民亂並無大礙。”黃嘉善是兵部尚書,這平定民亂的事情,正是他的職責所在,也就有他出麵上奏。


    “啟奏陛下,這米脂民亂隻是做工的軍戶不滿工頭盤剝,才鬧了起來。由於牽涉到邊將,陝西官員便報了上來,”黃嘉善向皇上解說著其中訣竅,“這也是陝西巡撫誇大其辭、虛張聲勢罷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陝西巡撫在惡人先告狀?”朱由校一臉的驚訝。


    “正是,”黃嘉善雖是文臣,可也是兵部尚書,自然有點偏向軍將。“陝西地方禦下不嚴,疏於職守,讓地方豪紳盤剝鄉裏,這才引起了這場糾紛……”


    朱由校一怔,連忙抓過奏章細看。隻見上麵雖都是在指責軍戶不服管教,可字裏行間卻透出了一些馬腳。


    “陝西官員想借著高迎祥的軍戶身份說事?”朱由校不敢確認。


    “正是,”黃嘉善苦笑道,“上麵不是寫著,‘無賴軍戶高迎祥,帶著一群軍中匪徒,闖進富戶家中……’。隻怕那些做工的,十有八九都是軍戶。


    而陝西官員,就是想借著軍戶的身份,將自己脫身出來。”


    朱由校怔了一下,隨即便明白過來,那米脂縣本就是榆林鎮屬下,這失業的軍戶自不在少數。一些軍戶去做些活計,也是正常之事。倒是自己,一看到民變,一看到高迎祥這個鼎鼎大名的高闖王,心就亂了。


    “即然如此,”朱由校幹笑了一聲,掩飾道:“這奏章又該如何處置?”


    黃嘉善一聽,卻退後一步,把發言的權利讓給了徐光啟。畢竟,徐光啟是內閣大學士,官位在自己之上。而奏章票擬,也是人家的職權所在。


    “陛下隻需下旨訓斥一番即可。”徐光啟也不謙讓,直接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這些地方官員,隻是想把罪責推倒邊將身上。陛下不順他們的意思,他們自然知趣,這場糾紛也會迅速化解。”


    朱由校微微頷首,經過兩年多的磨練,他早已不是吳下阿蒙。在摒除高闖王這個名字的幹擾後,反而迅速的看清了這民變的關節所在。


    “不僅僅是訓斥一頓,”朱由校語氣中帶著一份陰鬱,狠狠地說道:“陝西巡撫罔顧聖恩,竟然做視大戶盤剝鄉裏,擾亂朝廷賑災大計。那些大戶,又是從哪裏來的膽子,竟然敢克扣工役。而米脂的評議會,竟然能視而不見,從而造成民亂,實在可惡……”


    評議會?這是什麽?徐光啟一愣,卻隨即便想了起來,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陛下,”徐光啟斟酌著言辭,生怕觸怒了皇上,“那些評議會,隻是監督糧行的一個民間機構。和這民變,也沒多大關係吧?”


    “朕當日有言,評議會如監督不力,造成民變,便減少其生員名額一人,以示懲戒。”朱由校卻懶得理會許多,而是直接宣布了對米脂縣的處罰,“著令禮部,行文陝西地方,減少米脂縣生員錄取名額一人,一時懲戒。”


    黃嘉善終於明白了徐光啟為何那樣緊張,皇上為什麽揪住評議會不放。他雖想置之身外,可這減少生員數量非同小可,如不勸諫必定會遭人嫉恨。


    他斟酌了一下,向皇上進言道:“陛下,這民亂和生員熟練,又有何關係,還請陛下明示。”


    朱由校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朝廷選拔生員,是為了為國家儲才,自然要選嫻熟禮儀之人。這米脂縣既然能發生民變,可見他教化不夠,這又如何能選出合適的人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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