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唐家打酒沒付錢,厚道的老張擺擺手,“算了,回頭再收吧。都是鄰居街坊的,也不怕他跑了。”


    可老張這番話,卻不能得到老婆的認可,張氏頓時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若是他家少奶奶的丫頭來打酒,欠欠也無妨。可那個老東西的賬卻不能欠,回頭不定得賴到什麽時候。趁著現在還是年三十,我去趕緊收了回來再吃。”


    她把小兒子喚上,一同離了席。老張歎口氣,搖搖頭抿了口酒,不過心裏想想,真不能怪媳婦小氣。就唐家那老頭,確實讓人不待見。跟自己辛苦了半輩子的媳婦走了沒一個月,就弄個小丫頭進屋,聽說還是花的兒媳婦的錢,這是人能幹得出來的事麽?偌大個年紀,也不怕人笑話!想想他家那位過世的唐大嫂,為了這種男人操勞辛苦了一輩子,就算同為男人,他也要說句公道話――真是不值!


    張氏帶著小兒子到了唐家,卻見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進來了。


    堂屋裏還亮著燈,卻不是在擺年夜飯,而是唐老爺蹺著二郎腿坐著,身後丫鬟肩膀捶著,指揮著小兒子收拾行李,似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張氏很是詫異,連討債都忘了,先出於鄰居,關心的問了句,“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唐家最為敦厚的二兒子唐竟燁抹一把頭上淋漓的大汗,出來回話了,“嬸子兄弟新年好呀,我們家是準備上京投奔親戚去,所以才收拾東西。”


    張氏張大了嘴。更加詫異了,“全家都去?那你娘的孝呢,不守了?”


    唐竟燁有些窘,低了頭無言以對。後頭唐父卻拿拐棍敲著地冷哼。“他老子還在呢,他不在跟前侍奉,守的什麽孝?豈不聞父為天。母為地?當然是父親更加要緊。沒讀過書的人,就是沒見識,我一介讀書人,不跟你這婦人計較。”


    聽丫鬟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唐老太爺罵完了就想帶丫頭進去,可張氏不幹了,大聲嚷嚷起來。“讀書人!那你把酒錢還我再走。五斤好酒呢,這大年三十的也好意思賒帳?若我不來,連你們走了都不知,這酒錢上哪兒討去?”


    唐父氣紅了臉,舉著拐棍指著她罵。“不就是區區幾文錢麽?等我兒子做了官,你想求我喝,我還不喝你家的酒呢!”


    張氏也生氣了,小兒子跳出來說話,“你不喝難道我們還求你喝?咱們一碼歸一碼,你把這次的錢拿來!反正也不多,就二錢銀子。你們都要當官的人家,未必還賴我這點小錢?”


    “滿身銅臭,沒得汙了我讀書人的清名。”一聽談錢了。唐父脖子一擰,把爛攤子扔下,抓著丫頭的手,扭頭回屋了。


    張氏急了,“這怎麽回事?難道要逼得我大年三十的在你家罵人麽?這樣賴賬也是讀書人幹的事?”


    唐竟燁臊得滿麵通紅,“嬸子兄弟消消氣。你們在此稍等,我進去取錢。二錢銀子是吧,很快就有。”


    他進了裏屋,就直奔大哥房中。爹是成心不管事的,一過來就閂了門,唐竟燁這做兒子的怎麽好敲老子的門?方才大哥說要整理書房,帶了丫頭過來,想來應該無妨。


    可唐竟燁沒曾想剛進來,就見大哥正把他那丫頭按在書桌上,已經解開上衣,拿了酒肉擱她雪白胸上正褻玩取樂。


    唐竟燁羞得頓時扭頭而去,卻到底給大哥扔出來的書打中肩頭,還罵罵咧咧,“有點規矩沒有?讀書不長進,做人也不長進,活著還有什麽用?”


    唐竟燁忍痛含辱在窗外哀求,“哥哥,爹欠了張嬸二錢銀子的酒錢,麻煩你給我,讓人拿回去過年吧。”


    唐竟熠卻道,“這事爹承認沒有?爹沒承認我也不認。你就是太老實了,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她說咱們欠了她家的酒錢,讓她拿字據來!”


    “張嬸在此賣酒多年,可曾昧過人家一文錢?這大年三十的……”


    “滾!”又是一本書扔了出來,唐竟熠耍起了無賴,“要錢我沒有,你有錢你給去!煩不煩的,家裏行李不好好收拾,倒是有閑心替別人家跑腿,真是白眼狼!”


    唐竟燁給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再三懇求,可裏麵大哥根本不理他,自顧自的跟丫鬟取樂。唐竟燁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不得不走到嫂子門前,正躊躇著要怎麽開口,卻見門簾一挑,嫂子的丫頭小菊出來了。


    小菊先衝他扮了個鬼臉,又悄悄把他衣袖一拉,示意他不要出聲,帶他到了唐父收拾出來的行李車前,扒開一個大包袱,露出藏在裏麵的酒葫蘆。小菊費力的提起交他手裏,低低的道,“這是少奶奶瞧見老太爺私藏的,你快給人家還去吧。這兒還有一包糖,算是給人家賠罪了,隻回頭可別聲張。”


    唐竟燁感激的點了點頭,出去再三賠罪,總算送走了張嬸母子。回來想想,決定去窗前跟嫂子道個謝。


    可嫂子一把推開窗戶,端正秀麗的容顏卻麵無表情的塞了一隻熱乎乎的大海碗過來,“連牛也知道偷空吃口草,你就不知道肚子餓?”


    鄙夷的丟一記眼刀之後,她啪的一下把窗戶關上,唐竟燁捧著那隻沉甸甸,壓實了米飯,上麵又堆滿了魚肉大海碗,卻覺心裏又酸又暖。


    大過年的,爹和哥哥都躲房裏自己樂了,有誰惦記他從中午忙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大嫂雖然總是罵他,也沒好臉色給自己看,但自從娘故去後,卻隻有她,會記得背著人悄悄給他留一碗熱乎乎的飯。也隻有她,會在爹和大哥決定一起上京,而把他一人丟下時,借口家裏沒長工,路上沒人挑擔子,從而才給他爭取到一同赴京的機會。


    “嫂子……”哽咽著低低喚了一聲,唐竟燁忍不住抬袖拭去眼中溢出的淚。


    回頭再看大嫂屋裏的泄漏出來的橘黃燭光,在這個大年夜裏顯得格外溫暖。可是再聽著哥哥書房裏刺耳的淫聲浪笑,回看向嫂子的窗子,唐竟燁的心頭又是說不出的疼。


    這麽好的女子,哥哥為什麽就是不懂得珍惜?(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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