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完卡蘭的身體,江嵐臉紅紅的換了盆水。[]她將他的頭擱在自己大腿上,開始梳理他的頭發。


    江嵐用梳子輕輕梳過他的額發,將固執的朝後翹的額發梳成乖順的劉海。雖然隊長習慣將頭發全都朝後梳,但小姑娘卻喜歡他留劉海的模樣:看起來更像是個年輕的男孩,沒有過於鋒芒畢露的氣勢。


    已經整整半年了,他都沒有醒來,也沒有了心跳,可溫熱的身體,紅潤的膚色,小姑娘搜刮了所有的證據告訴自己他還活著!


    從最初的驚慌、恐懼到後續的寧靜平和,江嵐飛快的轉變令邁克和茱莉都感到擔憂。希望原本便是種傷害,尤其是當一覺醒來隨時都有可能變成絕望的時候。


    梳理完了頭發,江嵐俯下身子,在他額頭落下個吻。觸碰著他光潔的額頭,感受到他的溫度……她需要不斷的證明,才能驅趕掉從心底滋生的恐懼。


    “你什麽時候才願意醒來呢?”女孩輕輕的在他耳邊低語,“說好了住一百層以上的房子,吃不同口味的合成餐,你從來都是信守承諾的,現在更是不能對我食言。”


    一滴眼淚落在了他俊秀的臉頰上,江嵐抬手抹去了淚痕,指尖沿著他的顴骨撫上眉梢,什麽時候再能看到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呢?那雙隻會對她一個人微笑的眼睛。


    說好了一起麵對死亡,如何能將我一個人留下?


    飛船已經被規程成了隊員們的暫居地,邁克和茱莉甚至在飛船外的草原上開辟了一塊廣闊的田地。種植上能尋找到的可食用原生植物,現如今一片綠油油的玉米田已經結出了包穀。隨著草原上的風搖擺起伏。


    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也許是等到某一天隊長醒來,或者丫頭某一天死心吧?


    大個子邁克很適應農場主般的平靜生活,辛苦的勞作在他眼裏簡直是種享受,每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耗在玉米田中。而茱莉卻有些躁動不安,她常常勸說江嵐,放棄吧,隊長已經死了,你忘記了變異後不腐的殘肢了嗎?隊長他永遠會保持這副模樣。而你總不能將餘生都擱淺在這裏!


    江嵐卻總是靜靜的聽著,靜靜的微笑。沒有讚同也沒有反駁。她的心擱淺了,已無力自拔。


    茱莉拖著托盤,推開房門,微笑著將午餐擺放在小姑娘身旁。


    “天天吃玉米,我敢說邁克是想讓我們都瘦身。”她半開玩笑的說道。


    江嵐回了個微笑,端起碗吃了起來。


    “其實隊長不會再醒過來了,誰能半年不吃不喝呢?”茱莉含著勺子老生常談,“即便我們進化了。可我們終究是人。總要吃飯的啊,隊長這種情況……”


    “他還活著!”江嵐打斷了她的話,小姑娘的眼圈又紅了。最初的時候她拚命的往他嘴裏塞食物,總覺得他隻要吃下去便能維持生命,後來她也不蠻幹了,咽不下喉嚨的食物又有什麽意義?


    她不知道半年不吃不喝意味著什麽,也不想知道!她隻是還秉承著自己的信念:卡蘭還活著!


    這個信念讓她堅持了半年,或許能一直堅持下去!直到到永遠!


    相顧無言,茱莉收回了後半句話,兩人默默的吃完飯,茱莉收走了餐盤。退出房間,她靠著房門長長的呼出口氣,不禁眼眶也紅了。


    感情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能令人迷醉、令人盲目、令人瘋狂若此嗎?


    我該怎麽辦呢?茱莉歎了口氣,得想些辦法啊。


    屋內,江嵐摸了摸卡蘭的額頭,又給他重新塞好被角。雖然自從進化出異能後,她就對外界的氣溫再也沒有了冷熱反應,卻不知道沉睡的卡蘭是否也如此,現如今他乖乖的躺著,即便是冷了也不會說的。


    “你看,多遺憾啊!我們現在天天吃玉米哦,不再是倒黴的合成餐了,你總是睡著嚐不到呢!”她扯出個難看的笑容,點了點他的鼻尖,自言自語的說道。


    空洞的聲音在房間內回響,沒有等到回答。


    天色漸晚的時候,邁克扛著鋤頭返回了飛船廢墟,在船艙門口,他遠遠的便看到茱莉靠著牆壁在等他。


    “邁克,我們不能這麽等下去了,必須找點事讓丫頭有個奔頭。”茱莉開門見山的說。


    邁克抓抓頭:“丫頭的確讓人很擔心,你說的對,人總要有點奔頭,可我這人腦子笨,想不出法子,你決定了我照辦也就是了。”


    午夜時分,江嵐安頓好了卡蘭,和衣在他身旁躺下,她關上燈,拍了拍他的胸口道了聲晚安剛準備入眠,突然邁克門都沒敲的闖了進來。


    “丫……丫頭!”大個子臉紅紅的,喘著粗氣,似乎跑的很急,“我和茱莉有個大發現,你務必先來看下!”


    “什麽發現?”江嵐詫異的問,“明天再說吧。”


    “很重要的發現!你來了就知道了!”大個子不容拒絕的將她從被窩裏拉出來,帶到了主控室。


    主控室的屍骨殘骸和廢棄雜物,早就被清理出去了,屋裏卻依舊彌散著淡淡的病毒孢子,江嵐他們討論過後決定留存這些孢子,以防變故。


    進了屋,江嵐發現茱莉也在,美人正站在主控台前一頁頁的翻看某些資料。大個子將江嵐摁到船長座椅上,衝著茱莉說:“你……你放給她看吧。”


    江嵐望向茱莉,隻見她笑了笑,點開了一段密封的記錄。


    “我翻看了飛船上的實驗錄像,畢竟孢子病毒現在與我們息息相關了,我覺得有必要把所有的實驗記錄都仔細查看清楚。”茱莉舔了舔嘴唇開了口,“於是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你自己看。”


    隻見節選的片段上先是出現了那株通身雪白的異種植株,然後便是一雙帶著隔離手套的手。那隻手小心翼翼的揭開異種植株的透明密封艙,撚起它掉落的一片花瓣。如同白鳥般的花瓣隻有指甲蓋大小,那隻手將它拿了出來裝入了個單獨的試管內。


    隨後畫麵一轉,一隻手將試管中的液體注射入一隻支著腿顯然已經死亡的斑鳩體內,幾分鍾之後,那隻斑鳩突然抽搐了幾下,隨即便睜開眼睛,抖落抖落翅膀竟然飛了起來!


    江嵐瞪大了眼睛,她望向茱莉,心頭有些模糊的概念呼之欲出。


    “看到沒有?”茱莉摁下按鈕,將畫麵定格在鳥飛起來的瞬間,“也許這意味著變種植株的另一種功能:起死回生!丫頭,別再浪費時間在悲哀和等待上了!如果要救隊長,你必須振作起來!”


    江嵐吃驚的站起了身,一瞬間洶湧澎湃的情緒湧上心頭,長久以來,她麻木的心終於痛了!


    她轉身奔了出去,邁克起身要追,卻被茱莉拉住了。


    “讓她一個人發泄吧!”茱莉關上了屏幕,“隻有發泄出來,傷口才會愈合。”


    江嵐一路奔出了飛船,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草原上,試圖從越來越強的壓抑感中尋求解脫。


    當看到了希望的瞬間,她終於接受了事實,卡蘭已經死了!即便他的膚色如常,即便他的身體還有溫度,但他的靈魂的的確確已經死了!


    她長著嘴想喊,又喊不出聲,迎著風的方向她頹然跪倒,任由身體橫躺在草叢中。她聽見了夜的聲音飄過草叢慢慢靠近:清脆的蟲鳴聲夾雜著翅膀扇動的聲音、呼啦啦的風卷動著樹葉的聲音,以及鼻腔裏的抽噎。她睜大著眼睛望著夜空,一動也不想動,任由潮濕的空氣如同香脂般覆蓋在身上。


    她把頭側向一邊,耳朵碰到了濕漉漉的感覺,於是她意識到,眼淚已經從臉頰上流淌下來。


    從身體的深處沿著脊柱滋生出的悲傷,源源不斷的迅速膨脹,逐漸塞滿了她的胸腔,遲到了半年的哀痛,洶湧澎湃的湧上心頭,令她幾乎窒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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